《雪满千山》甜橙仙君

22、武举

　　毛主事一直参与太原、平阳、潞安、大同四府通判及下属各县的粮运事宜。如今山西境内流民几乎已经流窜到陕西及其他外省，粮食价格也缓步下降，苏席雪明白此时再问粮草一事说明打仗不远了，就是不知是供到何处去的粮草。
　　等毛主事说完，沈澈沉思了片刻，让他回去立刻监督粮草整顿事宜，随时待命。等毛主事走了之后，沈澈问苏席雪：“狗儿，你想随军吗？”苏席雪张着嘴愣住了：“师……师叔……，我当然想，但，”她回过神来道，“这不合规矩，我一介白身，又是女孩子，平日里一副道士打扮别人看不出来，偶尔帮师叔打打下手倒还好，随军之事我怎么插得进手。”
　　沈澈笑道：“我既然问你，自然是有缘故的。教你从行伍里慢慢提拔太慢太费时，但三年一次的武举即开，狗儿抓住这次机会便是，你考完后正好赶上明年镇压乱党之事，立下功劳唾手可得。”苏席雪又道：“可是师叔，按理说女子不能入朝为官。”沈澈含笑道：“师叔法子多的是，就看你愿不愿意在此危乱之际一展拳脚，为朝廷一方府卫劳心劳力，剿灭贼寇乱民。”
　　苏席雪被这番话说得心头热血上涌，挺起胸膛道：“当然愿意。”沈澈点点头：“你且去准备考试，改改以前的惰怠，其他的自然有师叔帮衬。”苏席雪不爱读书，沈澈心里也有数，不然不会让她舍弃了比武举高一等的文举。但师叔说得这么好听，苏席雪心里总有点不安，沈澈仿若未觉，只给她布置了功课，让她回去温习策论和弓马。
　　苏席雪走了之后，沈澈才长叹一声，喃喃自语：“师兄，你执意推举太子，师弟劝你不得，但狗儿这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行此无可为之事，只能给她留条后路，……天下将乱……将乱啊……”
　　国朝武职多半是世荫承袭，又或是行伍起家，武举出人不多。但沈澈既然有这个打算，一定会把事情打点妥当。他从沈家不知哪里找来一个旁支的身份给苏席雪，又命侍女小梦等人给苏席雪换下雌雄莫辨的道士蓝袍，换上直缀，内宅私人对苏席雪全部改称少爷。正儿八经的官员苏席雪见的不多，就算见过了只大抵记得这个年纪尚幼的小道士是布政使大人疼爱的世侄。再加上这一年苏席雪日日温书基本没出去见过客，十几岁的孩子相貌身形变化又快，别人对她的印象也早就不太清楚。苏席雪本就天天勤练武艺自不必说，策论方面，沈澈派人在太原府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举人给苏席雪当夫子，把苏席雪关在后院的小书房里头悬梁锥刺股，自己一有空就给她布置题目指点一番。
　　于是布政使司府上的小书房里，某学渣被迫天天书声朗朗，沈澈在小书房一院之隔的南书房满意地听着读书声审阅政务，花姑脚下蜷着猫儿在后院小厨房不亦乐乎地试着做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心，廊下官员小吏们来来往往，黄河凌迅影响的范围已经被控制，各地粮食渐渐有了收成，冬季储粮颇为可观。总而言之，除了小书房里埋头学习的某学渣，所有人都一派其乐融融。
　　一年的时间如流水般过去，天顺十六年秋，苏席雪恰满十五岁。
　　这一年，北方鞑子屡屡犯禁，国朝挑拨鞑靼与瓦剌之间的关系，勉强维护住了北疆的安定。但中原一地由于数次旱灾，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
　　这一年，苏席雪在山西武举乡试中考取第一名，以国子监举人的身份授职万全都指挥使司下宣府左卫下属千户，初授昭信校尉一职。
　　这一年湖广的秋天秋风瑟瑟，一个刚刚中举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地从常德府乘船前往京师，准备拜会名师，继续科举之途。
　　世事变幻，无人可知。

　　九月正值初秋，天气凉爽。
　　花姑指挥几个小丫鬟给苏席雪收拾去宣府的行李，小梦带着几个大丫头手捧一盘盘东西来到苏席雪的小院子里，一见面就笑盈盈冲着苏席雪道：“恭喜少爷，咱们家有了少爷又多了位举人。”苏席雪一看见小梦，就勾起上一年在小书房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那时候沈澈不让她出门玩乐，小梦日日跟在她身后，当沈澈的耳报神。想到这里她连忙站起来，摆摆手：“我这算不上正经举人，对了，小梦姐姐过来有何事？”
　　小梦笑道：“大人叫奴婢给您送些东西过来，去宣府的路上用得着，另外请您去南书房一叙。”苏席雪点点头，和花姑说了一声，就沿着走廊走过去。沈澈书房门口的侍卫小厮看见她纷纷也道喜，苏席雪把手里碎银子都赏完了才被放进了书房。
　　沈澈如往常一般在窗前看公文，毛主事在他跟前说着话。苏席雪进去后，毛主事识趣地告辞，和苏席雪寒暄两句就出了门。毛主事的远房亲戚正是之前被选中运粮去辽东的盐商之一，靠着这笔生意，如今那位毛老爷已经是山西有名有姓的大商人。苏席雪与毛主事关系一直还算不错，这次去宣府赴任，毛主事还送了她一块极好的翡翠麒麟，寓意武运昌隆，那玉坠子乃是上品，八成是那位毛老爷借毛主事之手送的。
　　苏席雪想到这里，把这话在沈澈耳边略略一提，沈澈挑了挑眉：“既然送了，你收着便是，他运粮去的是辽东不是宣府，与你无甚关系。毛玉成此人在粮食上还算本分踏实，当初选他做盐商之一不是凭关系，而是此人眼光独到，抢占先机。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苏席雪点头。沈澈探出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你过些日子就要去宣府镇上任，师叔心里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他看着眼前这个清朗少年。这一年里，这孩子明显长大了，脱离了过去的婴儿肥。十五岁的年纪，女孩儿的模样还不明显，身形提拔瘦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叫人看了心里就喜欢。
　　苏席雪感受着师叔温柔的摸狗头动作，犹豫片刻后，还是道出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疑惑：“师叔，我扮作男儿去宣府当千户，但日后继承长生观岂不会被发现我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况且宣府离陕西甚远，乃是九边第一重镇守备森严，剿匪怎么也剿不到那儿去，不是么？”
　　沈澈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回道：“狗儿你听好了，苏席雪与沈敛这两个身份一男一女，相差甚大，一般人不会联想在一起，你切不可让他人知道是同一人。苏席雪是长生观的大师姐，沈敛是沈家略带亲故的旁支。沈敛这个身份是师叔给你留下的退路，这个身份已经做实任凭谁去查都不会有纰漏。且此身份虽是沈家人，但与我与首辅直系并无太大关联，不会受任何人的牵扯。”
　　苏席雪似乎有些察觉，忙道：“师叔……”
　　沈澈揉了揉眉心打断了她的话：“长生观师兄那里，按理说还能再撑几年，你且听师叔的，去宣府镇露露脸，建功立业不是咱们狗儿一直的理想么。”苏席雪总觉得师叔话里有话，但又见师叔不愿多谈，只道：“前些时候，师父还写信来，说我快有两年没回去见他了。”
　　沈澈含笑摇摇头：“大丈夫志在四方，一天到晚想着回家算怎么回事？嗯？况且，”他道，“你师父还没到你要尽孝跟前的年纪呢。”说完他话锋一转说起宣府镇的事情：“过些时候你要去宣府，可对宣府有些了解？宣府镇乃是九边第一镇，虽兵力不及辽东，但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宣府危则京师危矣。再说宣府镇如今掌军权的并非后军都督府，你名义上虽属其指挥，但你祖父苏大人在任兵部尚书期间，将五府军权收归兵部，所以你实际上属万全都指挥使司。那位都指挥使高大人性格刚烈，御下甚严，你不可随意散漫行事。宣府卫指挥使万大人倒是个老好人，但此人心性缜密，不可与之交心。”
　　他顿了顿，轻声道：“为了保证沈敛这个身份干净，师叔不曾派人去宣府帮你打点，去了宣府，狗儿要靠自己一个人好好做事，师叔一直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