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千山》甜橙仙君

14、破案

　　这一案子在按察使司那里成为一桩悬案。黄大人急得每日满头大汗地来布政使司请沈澈想办法。可惜沈大人永远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偶尔安慰黄大人两句：“崇义兄莫急，我们两司联手，凶手就是插翅也难飞。”等黄大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之后，沈澈又继续老神在在地处理其他事情去了。
　　苏席雪在书房帮着沈澈整理各类文书，心中不免疑惑道：“师叔，你莫非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没料到沈澈真的点了点头，苏席雪惊奇道：“那现在为何不是抓获凶手的时候呢？师叔，你还要等什么呢？”沈澈和苏席雪有个一般的癖好，思考的时候喜欢摸摸下巴，他道：“我倒是想看看，抓了这么多平民，那幕后‘行侠仗义’的人敢不敢跳出来承担责任，可惜，都是一群胆小鬼，慷他人之慨做得顺手，事到临头自己却畏畏缩缩，“他伸了个懒腰，”罢了，黄大人这几日也辛苦得很，本官就不再折腾他了。”
　　沈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揉苏席雪的狗头：“狗儿，替师叔把黄大人和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请过来，这案子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城外祭坛。
　　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围绕着供奉各类神像的祭坛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那祭坛上供奉了五米娘娘、钟馗、女娲娘娘、玄女娘娘等等，叫人分不清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信仰。
　　花姑抱着腿蹲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群人吵得天翻地覆。
　　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摸着山羊胡子，道：“各位道友，我们可是为了百姓们才铤而走险，如今百姓因此而身陷囹圄，咱们怎么也得救他们出来。”
　　另一个戴面纱的男人怪腔怪调地伸着兰花指道：“莫道长，您这说的什么话，”他讨好地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地黑衣劲装男子，“我们乃是替天行道，各路神仙都会保佑我们的。如今官府并没有证据能找到我们，只要我们不出去主动承认，就万事大吉了，是不是啊小哥？”
　　黑衣男子仿佛置身事外，一言不发，眼神放空。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姑娘捅了捅他的胳臂：“孟大哥，你倒是说说话呀。”那男子缓慢转动眼珠，开了口，声音嘶哑：“桃花公子说的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等风头过去了，再与那些狗官富户算账。”
　　于是此事一锤定音。接下来那群人就开始盘算着如何逃出太原。花姑蹲在一旁，心中失望至极，作为玄女教圣女，她早先也听说过中原也有一些类似的教派，本以为他们也该是救苦救难的一群人，谁知这么自私。当初豪言壮志称要劫富济贫，结果现在一看百姓们被抓了，一个个就成了缩头的乌龟，实在叫人鄙夷。
　　或许是脸上表情不对，花姑总觉得那黑衣男子的目光不时晃过来，她心中一凛，连忙又装作乖巧的模样。还不如当时忍气吞声跟着苏姑娘呢，花姑心想，起码苏姑娘身边没有生命危险。
　　就在此时，地下甬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声势浩大，黑衣男子孟钰成皱眉道：“不好，有人发现了这里。”他环视四周，脸色铁青。那妖妖调调的桃花公子花容失色地抱紧孟钰成的胳膊，用柔软的胸脯蹭他：“小哥，你可要把奴家带出去呀。”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甬道尽头的大门很快被人撞开，官兵迅速涌进，整个地下室厮杀成一片，间或有人想要逃走，但出口只有那甬道一条，全被大批官兵堵死，想逃走根本行不通。孟钰成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拎起妖娆男子的衣领，就往甬道口疾行，门口的官兵齐声呐喊：“缴械不杀。”孟钰成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抬手连斩数人。
　　官兵们对视一眼，拉开弓箭准备齐发，谁知孟钰成看见这一幕全然不惧，反而直向前冲。随着领头的一声令下，官兵们万箭齐发，孟钰成面无表情，拉过桃花公子挡住自己的要害，随即把那人向人群中一抛，自己借力几个起落，片刻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一部分人去追孟钰成，其余人拉起那妖娆男子，发觉他身中二十多箭，已经气绝身亡，脸上还带着迷茫的表情。
　　另一边，花姑蜷缩在墙角，等厮打结束后，她顺从地被官兵们俘虏了。那些官兵见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瑟瑟发抖，也不好意思为难她，花姑没再吃什么苦头，乖顺地被关进了大牢。
　　布政使司府，苏席雪蹲坐在皮毛毯子覆盖的摇椅上，啃着窖藏冰镇的蜜瓜，甜美的汁水滴落在毯子上，片刻就被厚重的皮毛吸入了：“师叔，这些究竟是什么人，鱼龙混杂的。”沈澈躺在另一边的摇椅上，半闭眼睛，懒洋洋道：“一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前几年国朝严禁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他们势单力薄就联合起来，弄了个什么盟会，还推举了一个盟主。可惜这次叫那个盟主跑了。”
　　“那他们这次‘劫富济贫’，其实也不是单纯地行侠仗义吧。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做着扰乱太原安定的事情。可怜那帮老百姓还哭着喊着要为他们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求情，真是可笑可叹。”
　　沈澈安抚地摸摸苏席雪的狗头，顺手也拿了一块蜜瓜：“百姓，大多都是愚昧的，也容易被煽动，尤其是对方给了他们一点小恩小惠。今天你说一句‘替天行道’，明天他说一句‘锄强扶弱’，百姓管你喊什么口号呢，只要跟着有饭吃，有好处拿，在百姓心里就是好人。”
　　“是因为愚民政策吗？”苏席雪想了想道，“他们心中没有家国，只能看到些蝇头小利。”沈澈吮吸着沾满汁水的手指：“你说错了。就算是朝堂上那些装模作样的文臣，所谓的饱读圣贤书之人，只要是遇到强大的诱惑，他们照样能把家国天下扔到脑后。”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很快你就知道了。”
　　苏席雪一边琢磨着这个“很快”是什么时候，一边想起一件事情：“师叔，我想求你件事。”沈澈抬了抬眼皮：“怎么？”
　　苏席雪不好意思道：“我有个朋友，来太原的路上和我走散了，挺温柔的一个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居然流落到那群歪门邪道里面，师叔我能把她带出来么？”
　　沈澈默了默：“随你。”苏席雪欢喜道：“多谢师叔。”沈澈懒懒摆手：“别谢我，你自个管好你那个小朋友，叫她别出去犯事儿，再犯到师叔手里，师叔就不客气了。”
　　苏席雪心中少安，随即又想起那个“很快”，她当时没料到这个时间需要一年半载。等她终于弄明白沈澈的意思之时，她心中不由苦笑，师叔这话里隐藏的玄机，实在叫人恐惧。
　　花姑回到苏席雪身边的时候，整个人神思恍惚。那几日她亲眼看见同行的道友，在牢中被审讯鞭笞，各个皮开肉绽，不成人形。有些人甚至遭到了身体上的侮辱，在牢里，弱者被奸/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一件事。花姑因为受到了苏席雪的庇护，没有亲身体会，却看了个遍。
　　“阿雪，”她弱弱地伏在苏席雪的膝头，哽咽着，精致苍白的小脸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谢谢你，谢谢你。”苏席雪依旧是一身发白的蓝色道袍，她打量着花姑，不动神色地推开她：“你好好休息，别乱想了，我会护着你的。”花姑含着泪点点头。
　　苏席雪捏捏她的脸蛋：“乖，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回来陪你。等会儿小梦给你喂点粥，记得吃。”说完她起身，掸掸袍子离开了。花姑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她缓缓低下头，眼神不明。
　　时光荏苒。很快到了年底。布政使司府上忙忙碌碌，准备收拾东西回京过年。那一日，沈澈和众位大人应酬完，带着苏席雪坐马车回府，他依靠在厚实的背靠上，一旁的侍女给他喂醒酒汤。过了一会儿，沈澈睁开眼睛，拉过苏席雪坐到他身边，道：“狗儿，过几日咱们要回京城去了，你手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苏席雪认真道：“已经吩咐下面的人把各府县的堤坝情况报上来了，等年后就可以动工。”
　　沈澈点点头，欣慰地摸摸苏席雪的脑袋：“小师侄就是能干，不愧是师兄的徒弟。”苏席雪拉扯着袖子，因为出来赴宴，沈澈特意让她穿上描金绣银的衣服，但她总觉得颇不舒服：“师叔，我师父来信你看了么。”沈澈撇撇嘴：“看了，他叫你上了京去住京城的和安观是吧，”沈澈摇摇头，“你师父，唉，总之你听师叔的，跟着师叔去沈府住下就行。”
　　苏席雪随手脱下厚重的外袍扔到一边，装作不经意一般问沈澈：“师叔，在和安观和在沈府，有什么区别？和安观也是太子的人，沈府不也是支持太子的？又不是去住太宁寺。”太宁寺又名镇国太宁寺，是今上常去烧香拜佛的地方。沈澈没有回答，反而打了个呵欠：“今年，还有个热闹，你且看着。住在沈府，师叔能护着你，师叔才放心。”
　　苏席雪斟酌一番，终是笑了：“那好，我听师叔的，”她又突然皱起眉头，“师叔，还有一事。因为黄河凌汛河水冲垮麦田，不少地方发生了疫病灾情，我听下面的人回报说，河间一带，有人在装神弄鬼，莫非是上次偷盗案的余孽？”
　　沈澈想了想，道：“那就近靠着河间王的封地了。罢了，我们上京总要经过那里。”果然，半个月后，布政使沈澈大人一行人就在安平县歇息，因为已经是傍晚，来不及到城里，沈澈便吩咐着到前头村庄借宿。
　　村庄里安静得不同寻常。几个侍卫探路回来，在马车前回禀：“大人，前面村子里似乎在进行什么仪式，村民都聚在一处火堆前，有个道士在作法。属下远远查看了一番便离开了，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沈澈和苏席雪对视一眼，笑道：“看来这就是之前所说的装神弄鬼之人，”他想了想，“今日天色将晚，我们进村歇息便是，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一行十几人到了村里，果然家家户户空无一人。好不容易寻到几户家里有妇人在做饭，于是给了五十贯借了两家的院子一用。
　　侍女借了厨房烧水给沈澈和苏席雪擦身。沈澈看着苏席雪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去看看吧，记得要早些回来。”苏席雪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却还是孩子心性，听了这话，谢了师叔，眉眼弯弯地提起破雪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