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相》试望长安

10、和解

　　沈桥感到有些疲惫，他的年龄摆在那里，早已不是年轻时那样精力无穷了，可是对于晏匪石，他开始努力思考，自己那些有后辈的老友是怎么和儿孙相处的！
　　那是一种他从来不屑的慈爱和柔软，像是有无穷的耐心，而小孩子孺慕的神情，就是莫大的安慰！
　　沈桥不屑的撇撇嘴角，偏头瞥了一眼晏匪石，眼神有点嫌弃，但是神情已经温和下来，那小孩虽然皱巴着脸，但是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如果能跟在自己身边，乖巧的叫师公，应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吧？
　　这么想着，沈桥突然觉得心情一下子又好了很多，他估摸了一下慕痕下的安眠的药的分量，大概在黄昏前都是醒不过来的，便放心的去自己书房里开始翻翻找找起来！
　　小孩要一直呆在这，该有的东西应该备上一份，沈桥坐在书桌边提笔写着，像是衣服啊，生活用品啊，还有药物什么的，该调养的还是要养的，对了，沈桥起身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起来，过了一会，终是找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用来堆砌阵图的一套用具，是自己早年用的，曾经宝贝的不得了，当初苏煜想看看都被自己骂走，现在觉得这玩意儿就送给晏匪石好了！
　　零零散散的写满了一张纸，沈桥觉得差不多了，相当满意的收了笔，待到墨迹干了，就折好用镇纸压着，等晚上慕痕来送饭的时候，让他去办吧！
　　自觉干了一件大事的沈桥心情很好的又回到屋里，抬眼一瞧，晏匪石已经下床了，草草披了一件外衫，扶着墙，不知道想干嘛，见到来人，晏匪石瑟缩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明显的畏惧和戒备！
　　“你要干嘛？”沈桥的声音不自觉的沉下来，晏匪石的反应让他觉得有点不痛快，自己有这么可怕么？
　　“···渴，想喝水！”晏匪石咬咬嘴唇，最后还是小声说出来，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了！
　　他中午被摇醒的时候，本来就想喝水了，可是没力气，也不敢问屋里另外两个人要，后来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了，这会再醒了，更是渴的不行了，屋里恰巧没人，这狼狈的样子，他也不想被外人看到，正好趁着这会，他忍着疼爬起来，想自己慢慢挪到桌子边去喝点，却不想沈桥这会回来了！
　　晏匪石有点无措的抓紧外衫，窘迫的低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
　　沈桥的那点不快已经灰飞烟灭了，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懊恼的自己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没想到，那吃了那药睡醒后确实会口渴难耐，晏匪石却误会了，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到就是沈桥皱着眉头沉默不耐的样子，他心下难受，委屈的要命，哑着嗓子问：“我，我回去找师兄可以么？”
　　晏匪石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在这根本就不知道是哪的地，会麻烦别人，如果是苏墨在的话，起码他可以问苏墨要杯水喝，而听在沈桥耳朵里，就是这孩子已经怕的恨不得远远逃开了！
　　这怎么可以？
　　沈桥抬手指床，“不行，趴回去别下地乱跑！”
　　晏匪石抖的更厉害了，他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回床边，慢慢在床上趴好，把被子裹紧了，恨不得缩成一团！
　　哐！
　　关门的声音！
　　晏匪石把头埋在枕头上，让柔软的布料一点一点吸收掉眼角的湿气，他没法不去想念母亲，他是真的感觉委屈，他承认在那个问题上敷衍的回答，可是，就凭这一点就该被罚成这样么？
　　从小到大，我爹没打过我，我娘没打过我，先生就算偶尔打我手板，那也是因为我偷懒没背好书，你凭什么这么打我！
　　晏匪石一路走来，吃的苦并不少，挨的打也不少，可他不会委屈，因为那些都是陌生人，他没钱没势没力气，弱肉强食活该被欺负，可是现在不一样，这样亲近的责罚，你都没管过我，凭什么这么罚我！
　　哐！
　　门被推开！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晏匪石却不想抬头！
　　“起来，你想这么闷死自己么？”沈桥有点好笑！
　　晏匪石磨蹭了一下，终于勉强撑起来，抬头，眼前是一杯热水，沈桥拿着的！
　　“你自己胃不好还不注意，若是下次再敢喝凉水被我看到，我还打的你下不了床！”沈桥冷声训着，晏匪石慢慢接过杯子，热腾腾的水气一熏，本来就红红的眼圈又想流泪了！
　　“谢谢···师公！”晏匪石小声说道！
　　沈桥却是有点想笑，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玩，这么单纯，上午打疼了，就不愿意的叫人，这会给点好，又乖巧的不行！
　　真是，很多年了，没见过这么爱憎分明天真纯善的小家伙了，心思通透的，像水一样干净，对他好或不好，一下子就能得到回应，就仿佛在水里滴上颜料，那或明亮或暗淡的色泽一下子就会显现出来！
　　沈桥在床边坐下，看着小孩像个小奶狗一样慢慢抱着杯子喝水，水有点烫，只能一次抿一点润润嗓子，可小孩也不急，喝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乖巧！
　　等这一杯水喝完，都过了好一会了，沈桥拿了杯子放在桌上，又在床边坐下，“侧躺着，我有话问你！”
　　晏匪石瑟缩了一下，慢慢转过身，一个是真的疼得紧，再有就是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努力平复着呼吸，“师公，您说！”
　　沈桥不急，他前所未有的充满耐心，见小孩终于躺好，把上午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我再问你一次，你认真给我说，你为什么要学阵法？”不等晏匪石回答，他接着补充道：“你想好了再说，我要听真的想法，你再拿话糊弄我，哼！”他冷笑一声“你就给我滚出净心谷，我沈桥虽然想找个传人，可也不至于随便来个遮遮掩掩不知好歹的家伙都肯教！”
　　晏匪石低着头不敢看人，他心里犹豫着，眼中满是挣扎！
　　沈桥一辈子飘摇江湖，老而成精，晏匪石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跟透明的似的，以前是没耐心哄着，现在也觉得自己苛刻了点，看孩子伤的重，自然愿意说点软话！
　　沈桥故意叹了口气，“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你都没把我当师公，我又何必管你，你和苏煜的师徒名分在，我也就不说赶你出去了，你自己去藏书阁看着学吧，能学到几分就看你本事了！”
　　他这话说的前软后硬，戳的全是晏匪石的死点，小孩心里一下子就愧疚起来，他把沈桥当成一个学习的用具，自己一点信任都没付出过，又凭什么指望人家真心待你呢？
　　“师公，我说！”晏匪石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已经让人失望透了！
　　沈桥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再拿乔凉一下这惹人生气也惹人心疼的小孩，但瞧见那湿漉漉的小眼神，心一下子软了，这一辈子冷硬倔强的老头，心一软，就再也收不住了！
　　晏匪石抿了一下嘴唇，他有点紧张的时候会经常做这个动作，“我，我爹是秦国的将军，他是战死的，可是朝里面的人，污蔑他通敌，先生说，是军队两派间的相互辗轧，所以我想给他报仇，可是，娘临死说，让我别恨！”他说的有点混乱，可沈桥早就清楚事情的经过，也没纠结细节，只是接着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晏匪石又抿了一下嘴唇，这次思路清晰了很多，话语也流畅起来：“先生没说清，但是我知道，朝堂上有寒门和世家的矛盾，军队里，也有新人和老派的矛盾，秦王虽然强势，但是他还是要平衡的，我爹，既是寒门，又是新人，想针对他的人很多，可是我娘又是秦国的公主，他两边都不受待见，他出事了，除了军队里那些人，没人想帮他，可是军队里的那些年轻将领本来在朝堂上就说不上话，所以，没办法！”
　　“但我想报仇，只能从军队这边走，科举那块，太被动了，而想要在军队里打出名头，只能多打胜仗，虽然世人大多以为阵法只有掩护迷惑的作用，可我知道，阵法可以演变成军阵，我想学阵法，就是为了这个！”
　　晏匪石眼底有火光，一番解释生生让他说出几分铁血的意味，将门虎子，他算得上！
　　沈桥微微笑起来，他神情很是愉悦，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晏匪石的脑袋，笑骂着“多大点事，为什么非得逼着才说？”
　　晏匪石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我，要报仇，总是要掩饰一些的，而且，我娘拜入谷里，我怕，怕您跟皇室有关系！”
　　沈桥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几乎有点自豪，瞧，我看上的弟子，不但天赋出众，而且心思缜密，不过该说的还得说：“我确实认识你外公，不过他早死了，你应该没见过，其他的，就再没关系了！”
　　晏匪石点点头，慢慢放松了身体，沈桥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可知谷中研究兵法的人也很多？”晏匪石摇头，他是真的没心思关心旁人的事，沈桥也不奇怪，自顾自的说：“兵法和阵法都是军队上的，恰逢乱世，参军是容易出人头地的一件事，他们研究阵法，略懂一些皮毛后，就会去研究兵法，以求将来在军中一鸣惊人！”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笑道：“你那师兄很有意思！”
　　“苏墨师兄？”晏匪石惊讶，脑子一转，那个很著名的苏家就出现在脑海里，果然沈桥接着就说道：“对，他是晋国那个苏家，将来说不定你们会在战场上见面！”
　　晏匪石眨眨眼，没有说话，沈桥却开始感慨，“苏家可能要落寞了，苏珏比不上他爹，苏童也就一般，但是顾家的那个顾疏影却是个厉害家伙，顾子谦那臭小子，倒捡了一个好儿子啊！”
　　顾疏影这个陌生的名字被忽视了，但是顾相的名头晏匪石还是听过的，他有点好奇：“师公认识顾相？”
　　沈桥应了一声，“认识啊，他是我一个老友的徒弟，跟他师父一样，神神叨叨的，一肚子坏水，不过，也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晏匪石似懂非懂的听着，沈桥见他有兴趣，便接着说：“你知道萧浮生吧，楚国的丞相，三国里面，就数他年纪最大，而且听说身体不好，怕是没几年活头了，楚国一直在打仗，韩嘉年手里的兵权攥的很稳，他大儿子韩朝然也是个厉害人物，楚王武阳的日子不好过，看他有没有容人之量了，若是把韩嘉年逼急了，楚国怕是要变天了！”
　　晏匪石听的直点头，忍不住追问：“那晋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