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密竹

9、第 9 章

　　第二天一早，郑越北进教室的时候，俞节已经在教室坐着了，伏在桌前埋着头，手里还握着笔很专注地在写，若是不仔细，也注意不到那只握笔的手臂实在是过于壮实了，而且还有点僵硬。俞节无意间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昨晚强烈的疏离感倒是没了，但也没什么其他表情，很快又继续低下头去写着。
　　那一周俞节似乎都不怎么说话，同学与他说话，他接话都及其简略。能用点头摇头示意的时候基本不开口。而且整个人平静的过于诡异，同学间的玩笑和吵闹似乎都与他格格不入，他只是机械的看书，做题。
　　而每天最后一节课一放，都能看见齐克安摆着个高冷脸在教室外站着。俞节平时还是常和班里同学中午一起吃饭聊天的，而最近却几乎天天都与齐克安一起了。郑越北过去一度觉着齐克安和俞节两人气质差的简直十万八千里，走一起看着特别违和，然而现在看起来却越发的开始和谐起来。
　　可作为一个好学生，频繁的请假迟到还早退必然是要被班主任关怀一番的。看着张大爷把俞节叫出去了，郑越北开始琢磨俞节会不会也甩一脸“关你屁事”到张大爷脸上，然而不一会而就看到俞节和张大爷都一脸平静的又回来了，这么看来应该是没有了。也就是从这时起张大爷开始特别爱找这个一直看起来都十分乖巧的学生谈话，三天一小谈，五天一大谈。
　　但张大爷的关怀教育似乎不太有效，俞节的请假次数依然没有减少。甚至错过了几次周考和一次月考。好在是按时参加了期末考试。
　　看着俞节逐渐远离好学生行列，郑越北觉着有些堵心，也很遗憾。俞节的反常是显而易见的，可自己似乎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非要去追问细究。
　　期末成绩很快下来了，郑越北习惯性的在排名表抬头找自己名字，然而看到紧挨着自己名字的俞节，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对俞节的诸多看法中只剩下‘肃然起敬’四个字了。
　　而让他肃然起敬的人，却在高二开学不到一个月就突然消失了。甚至没有一点预兆，班里人似乎以为俞节就像是平常请个两三天假，直到俞节的同桌在第四天早上嚷嚷起来：“俞节桌面的书和抽屉里的东西怎么全没了？”
　　郑越北和几个人离得近的都一脸惊奇的围了过来。
　　“难道是被偷了？”
　　“谁偷书啊！你是不是傻！”
　　“那是不是他自己拿走的？”
　　“他都三天没来了，我就坐他旁边，他昨天压根就没来啊！”
　　“会不会是他悄悄来拿的，在我们下来晚自习后？”
　　“他拿自己的书干嘛要悄悄的？还得挑个月黑风高的时候啊！”
　　“那这就神奇了！”
　　几人忘乎所以的聊着，突然听见张大爷标志性的破锣嗓音从后面传来：“都几点了？不早读了？每天都要我来盯着是不是？”
　　众人立刻各回各位，装模作样的拿起英语书开始碎碎念。郑越北盯着英语书，突然觉着那26个字母看起来很不顺眼，总觉得心里憋了口气似的，闷得慌。俞节的书不见了，刚才他们的讨论张大爷应该是在后面听到了，而他的毫无反应不闻不问总显出莫名的诡异，郑越北觉得这事儿张大爷肯定是知情的。
　　他思量着张大爷平时对自己还算和颜悦色，一阵冲动袭上心头，他准备当一回出头鸟。余光扫到张大爷在后门站了片刻，便从桌子间的过道往前走，郑越北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张老师？”他这一行为着实显得有些突兀。班上大半人都转头看向他，连碎碎念的嗡嗡声都小了下去。
　　张大爷停下脚步，看着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隐隐的显出一丝压迫感，道“什么事儿？”
　　顶着这丝压迫感郑越北继续开口到：“俞节的座位都空了，他，他是不来了吗？”
　　作为一个挺自我的学霸，郑越北自己也没想通为什么要选择在此刻问出这么个问题。
　　看着眼前的张大爷，郑越北却突然觉得，镜片后的那双眼里的神色变得很复杂，板着的脸上极力掩盖着眸中的遗憾和惋惜。两人对视片刻后，张大爷终于开口了：“嗯，他，暂时不来了，休学了。”
　　“休学？为什么呀？”郑越北一脸不可置信，班上的其他同学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等着张大爷下文。
　　张大爷用眼锋横扫了班上一圈，气沉丹田的说道“都嚷嚷什么？人家休学你们激动什么劲儿！”待声音小了下去，才继续对郑越北说道：“行了，你也坐下好好读书，别东想西想的。”
　　张大爷显然不想多说的样子让郑越北觉着再追问就不合适了，揣着满肚子疑问坐下了。
　　对于一个长期缺课，却能在期末考试仍然稳坐高峰的人，班里大多数人对俞节都是佩服的，但一个长期脱离群众的人，班上还真没人和俞节特别亲近，对俞节的了解也自然谈不上多深刻。而郑越北也算是特例了。
　　就多年后郑越北自己回忆，为什么对俞节格外关注，这还得归功于何婧。少女的心思是很容易洞察的，只要有心，多瞅几眼就会发现，何婧每次跟俞节说话都会脸红，还有些欲盖弥彰的紧张。而学业和情感上的双重劲敌，让郑越北把俞节排在了何婧与学习之后的第三位。在最初带着种小心眼的妒忌转化成惺惺相惜后，郑越北是把俞节当朋友的，很重要的朋友。
　　只是这朋友在开启了‘生人勿近’模式后，两人的交流就变得越发困难而减少了。
　　这个早上的小插曲后，俞节突然休学的事情瞬间成了班里连续一周的主要八卦内容，在同学们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和推理后，总结出一个看似最正常的解释：病了。因为俞节，太白了，这是病态的表现。
　　而这一猜测还得到了齐克安的肯定。
　　就这样大家得出的结论是：俞节是病假休学。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同学不少，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病了的这个问题，俞节并不是很想在自己班门口谈论。他一侧肩抵着墙和郑越北对视片刻。
　　俞节突然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走，去厕所。”说着就往前走。
　　去厕所？郑越北一脸懵逼。
　　什么鬼？什么病要去厕所才能说清？难道？！
　　郑越北让自己的思维脱缰了片刻，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俞节的后脑勺，顿了顿，才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的挺快，快走到厕所门口时俞节突然开口道：“没病。”
　　“啥？”郑越北一脸懵逼继续放大。
　　“刚才那个问题。”俞节回到。
　　郑越北盯着他半晌才回过神一般，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那你让我来厕所干嘛？”
　　“时间来不及了，陪我上个厕所。”俞节一脸理所当然。“你上吗？不上在外面等我下。”
　　“上！”郑越北回答的很干脆。
　　厕所挺大，人也少，两人并排站着，开始解裤子。
　　虽然俞节刚刚说没病，郑越北却还是没忍住往俞节那边瞅了眼。
　　看这情况，应该——没毛病——吧！
　　放完水利索的拉好拉链，郑越北开口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难不成我还要选个黄道吉日宣个旨再走？”俞节答道。
　　“这事儿你还是不想说对吧？”郑越北很认真的看着他。“其实高一下期快结束那会儿你就一直不太对劲儿，但是你压根没把我当朋友，问你你啥也不说，每天跟齐克安走一起跟俩双煞似的。”说着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我不问了。”
　　俞节突然笑了，转头看着他，“你这是在不忿我和齐克安走得比你近？”
　　郑越北听着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一阵青一阵白，还带着点被戳中要害的别扭。
　　看着郑越北精彩纷呈的神情，俞节接着说：“你一个有志青年，我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给你讲的好，不过，现在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时是心情不好，不想说，现在没所谓了，等有时间你想知道给你当故事讲讲呗。”
　　郑越北绷着一张脸，说道：“好，等你有空。”
　　两人走出厕所，到楼梯口时郑越北停下了，“我在5楼，复读2班，有空我再来找你。”
　　说着便要走，还没走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解了锁，“你原来的号没用了吧，给我说下新号。”
　　俞节看了他一眼，拿过他的手机。
　　俞节的视线在手机的壁纸上顿了下，因为这壁纸是一个穿着裙子站在海边的少女，虽然只是背影，还经过高斯模糊处理，可俞节直觉这就是何婧。因为这么小清新壁纸，与郑学霸气质差的实在有点远，除非它有点别的含义。
　　俞节若无其事的点了拨号，快速的在上面按了串数字拨了出去，然后把手机递了回去。开了口：“你和何婧怎么样？”
　　郑越北不负众望脸腾的又红了，好在两年过去有了些进步，没有一提何婧就结巴，腼腆中参杂着一丝功德圆满的得意，开口到“挺好，快半年了。”
　　说完还补了个傻笑。
　　“可以啊！”俞节说着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往自己教室走了。
　　踩着地上细碎的阳光，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