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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109. ...


  •   “请我赏栀子,谁知却是来赏花苞。”少女“赏”过栀子花苞,旋身坐到桌边椅子上。

      “你来之前没有起一卦么?”章采兰手持耄耋图团扇,掩唇轻笑。

      “心念不动则不算。”叶明微端起桌上的琉璃杯喝了口桑菊薄荷茶,忍不住摇了摇头,“新薄荷霸道,把霜桑和贡菊的清香全给压下去了,你以后可少放些薄荷吧。”

      “知你喜欢薄荷,才多放了一些。”章采兰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只品到满口薄荷香,“果真霸道,直凉到了心口。这茶待到盛夏来饮最相宜。”

      话音未落,一只肥狸跃上叶明微的膝头,伸着圆脑袋去嗅她手中的琉璃杯。

      叶明微点点啖墨的粉鼻头,“不给你喝。”

      啖墨“喵呜”一声,倒在少女怀里。

      “白眼猫。”章采兰冲啖墨哼道,“谁都亲近,还记得你娘么。”

      叶明微知道啖墨原本是章采兰家梁姨娘的猫,而她家梁姨娘前几日刚刚“病逝”。

      当然她也知道梁姨娘并未去瑶台赴宴,而是带着一个贴身丫鬟跑了。青州卫指挥佥事家的姨娘跑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经查证她可能跑去了登州,更是不便声张。

      “你帮我起一卦。”章采兰凑近叶明微,“看看她如何。”

      “这还用算,你家不是查出来往东去了么。”叶明微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手持琉璃杯指了一下东面,“到姚军主治下,必是不差的。”

      “从青州经过莱州才到登州,路途遥远,她一个女子……反正你起一卦嘛,如果她能顺利到登州,我们啖墨也就不惦记了。”章采兰撅了撅嘴。

      “啖墨记挂娘亲啊。”叶明微抱起肥狸,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啖墨,你说你娘亲现在如何?”

      啖墨喵喵叫了两声。

      她便用梅花易数起了一卦:“上卦兑金下卦震木,互见巽艮,与天时相应,卦气旺,大吉大利。第三爻变下卦为离火,巽木生离火,天时都在生她,怎会不顺遂。”

      又以成卦之数算克应之期:“她应该已经到了登州,互卦见艮,可能经过东北方向,变卦离南,可能以后会去南面。”

      章采兰想了一下,皱眉道:“招县算是在咱们青州府东北方吧,她从青州府去登州,必定是要先去招县的!你说她大吉大利,那她必然大吉大利。”

      “对了,你能算国运么?”她伸长了脑袋凑近叶明微小声嘟囔,“你算算那位能不能改天换日?”

      “我可没那个本事。”叶明微摇头摆手,“我就会一点儿梅花易数和七政四余。”学梅花是为了玩古射覆,学七政四余最初本是想学天星择日法,谁知如今历法早已不准,还要自行推算历法。

      章采兰不信:“是不是天机不可泄露,你才不和我说实话。”

      叶明微感觉有些好笑:“哪里有什么天机,不过是那些卦师的托词,自己解不出来又或者想多哄客官几文钱罢了。天命既定,晓不晓得天机皆无用处,谁还能逆天改命不成?纵观古今没见哪个算卦算命的把自己改成帝命的。”

      “不怕和你说实话,我是既希望姚军主天命所归,又有点儿害怕她天命所归。”章采兰左手肘支在太师椅侧的桌案上,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若是将来姚军主问鼎天下,我们家要如何自处……若是梁细娘权柄在握……”

      “她厌恶我爹,我知道。”章采兰昨夜还梦见姚善占据青州后,梁细娘带人鸩杀她爹。

      平日和个哑巴似的木讷小妇人,十天半个月崩不出一个屁来,在梦里摇身一变,成了众星拱月狠辣无情的梁寺卿。

      叶明微其实也知道梁细娘厌恶丈夫。彼时梁细娘院子里的杏花刚开,难得请她来赏花。章采兰在院子里逗猫逗得不亦乐乎,站在杏树下仰头赏花的梁细娘忽然轻声问道:“韩信出人□□,是谓胯下之辱,女子苟且偷生于男人□□,亦可谓胯下之辱么?”

      不过没等她回答,梁细娘又道:“听闻东方有仙山,不知是真是假。”

      “青鸟有信,多半是真。”叶明微回道。

      “想去求仙,又怕多歧路。”

      叶明微有些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随之心念一动,给她起了一卦:有离家谋事之象,吉,可成。

      既然可成,她助其一臂之力也不是不行,次日她便着人送来一份舆图。

      鼻尖的薄荷香气淡了几分。

      “但你还是帮她了。”叶明微端起琉璃杯喝了口茶,“如果重来呢?”

      章采兰还未开口,啖墨便从叶明微怀里跳下来,咚,掷地有声。

      ——

      嘚嘚嘚嘚嘚。

      马儿踏着石泥路由远及近,停在招县城北门前。

      高牙婆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吆喝了一嗓子,随后所有人都从马车上下来站到她面前。

      大小女子们初初踩上平硬干净的石泥路,很是新奇,都忍不住悄悄用力跺了跺脚。

      高牙婆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对着自己记下的名单点了一遍名,总共二十人,一个不差。

      “等会儿跟紧我,我先带你们去县衙登记,登记完了便去住处。”

      高牙婆举起左手臂挥了挥,带着年龄不一的女子们汇入如水人潮。运载女子们的官府马车则从行人道旁的“事务道”长驱直入。

      城门上贴有告示,她指着告示和身后的女子们大声解释:“百姓出入北门,商货走东西门,南门平日不开。”

      人潮分作两股,男人那队有兵卫持刀查验是否携带兵器等物,而女人这队兵卫只是扫一眼。

      除了携带违禁物不许进城,太过脏臭也是不许进城的。

      “女兵!真的有女兵!”金玉蟾看着查验的兵卫惊诧地喃喃。

      “好生威武。”同行的小女孩仰起头望着兵卫感叹。

      持刀而立的女兵冲她们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进了城门,便见路边立着个一人多高的木牌子,白底蓝字“青云街”。

      “咱们招县衙门就在青云大街上,不太远,只需两盏茶的时间。”高牙婆指着前面,边走边说,“你们不必担忧害怕,咱们招县人人和气……”

      她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前面书肆门口的吵架声给盖住了。

      “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老畜牲……你再不服气,也是从女人的匕里出来的,女人自是高你一等!”大姑娘掐着腰,理直气壮笑吟吟。

      对面的秃头老汉满脸通红,指着她鼻子抖个不停:“你、你、不知廉耻!!!”

      跟在高牙婆身后的金玉蟾等人,见此皆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张开嘴巴,十几岁的大姑娘居然敢这般当街骂男人!

      虽然仔细听来这话有几分道理,可这话也太露骨了些吧?

      “老娘哪里不知廉耻?”大姑娘双手一摊,巧嘴一张,“不念女人恩德的人才不知廉耻吧!况且老娘哪句话说错的,你不是女人匕里出来的,还是从男人□□子里出来的吗?哼,匕里出来的东西有甚脸面瞧不起女人!”

      高牙婆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她娘是咱们招县医院的产科大夫,耳濡目染的,她就比较那个什么。”

      一队女孩儿又惊叹上了:“女大夫!”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高牙婆抬了抬下巴,有些得意,“咱们登州女人什么做不来。”

      把秃头老汉吵跑后,大姑娘背起手,挺胸抬头地走进书肆。

      个别围观的路人也随后散去。

      高牙婆带着一队女孩继续往前走,金玉蟾和其他姑娘一样,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来来往往地行人里竟然有一多半是女人,有些女人居然不梳发髻剪了短发!

      还有女人骑着两个轮子的东西一闪而过……

      “新茶点试吃,大家都来尝一尝,不收钱嘞!”红云茶馆门口,伙计姑娘吆喝着,“绿茶糕、红茶糕、岩茶糕,糕糕茶香四溢、回味无穷……姐妹们,来尝来尝!”

      伙计姑娘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队女子外地来的,笑容满面地把盛着小块茶糕的托盘往她们跟前递了递。

      金玉蟾等人却是看到高牙婆点头才伸手。

      茶糕好吃,前面飘过来的炸鹌鹑、煎鱼饼也很香,来买羊乳茶的年轻娘子更是意气风发。

      很快众人到了衙门口,却见衙门口围了一圈人。

      “这是何事?”高牙婆随便找了个娘子询问。

      “听说是要当众行刑,以儆效尤。”梁细娘回道。

      昭理司女官声音洪亮:“王二牛殴打招县百姓徐云,致其轻伤。谋害他人身体性命,藐视官府藐视律法,品性恶劣、不仁不义,判刑十鞭,罚金二两。行刑!”

      一位健硕妇人手持两三指粗的藤鞭,走到绑着男人的木柱子跟前,气沉丹田:“开始行刑!”

      男人被扒了裤子,怀抱柱子那样绑着,背对着行刑吏员,只露出俩儿大白白的屁股蛋。

      “徐云是谁?”

      “他媳妇儿。”姚威混在人堆里冷哼,“打女人?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界儿上。”

      “那盆里是啥?咋还蘸了蘸?”

      “是烧刀子酒。”吕响热心回答。

      “这也太狠了吧!”

      “不是,防伤口化脓的。”柳聿纠正道。

      “官府还挺细心。”

      金玉蟾听着围观百姓们闲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着行刑妇人抡圆臂膀,王二牛“啊———”地一声响彻云霄,金玉蟾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打得好!”姚威蹦哒着大声叫道,同时朝行刑吏员扔了一把铜板,“用力打!用力打!”

      姚威扔了钱,一同与她看热闹的柳聿、吕响也跟着扔钱,认识姚威的娘子跟着扔钱,不认识姚威的娘子也气血上头。

      梁细娘就没忍住,扔了一小块碎银。

      人呐都经不住捧,行刑妇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又是夸赞又是砸钱的,自当使出浑身解数,尽力让诸位看个开心。

      十鞭子打完,王二牛屁股皮开肉绽,官吏们打扫干净门前的钱,当众宣布纳入府库,以惠民众。百姓们尽兴而归。

      梁细娘忽然就想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小恩小惠不遍及民众,民众就不会顺从,若是恩泽众人,百姓自然俯首帖耳。当众惩处男人这件事,被弄成了一场把戏,民众看了热闹寻了开心,扔的赏钱入了府库,转头又要用到民众身上,人人都可得利,也就没几个人会兔死狐悲。

      她注意到那个最开始扔钱起哄的小姑娘,此时懒洋洋地拋着自己的钱袋子,招呼伙伴们:“热闹看完了,继续回去读书。”

      看样子并非是一时兴起的玩乐之心,胸有城府不容小觑。

      逃出来之前梁细娘想过好几日,她能为姚军主做什么?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什么。此时此刻站在招县衙门前,看了眼两侧的石狮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随后带着春秋同金玉蟾等人走了进去。

      不过梁细娘没想到,方才的“小惠”扭头就惠及到了她们这些外来女身上。

      生活指南舆图册不必说,除此之外还赠送茶票和戏票,凭票可去红云茶馆喝杯茶、去好味坊看场戏。没读过书的女子进学堂,读过书的安排去做工。

      “金玉蟾,读过百家姓千字文和一些诗词是吧,擅长什么?”

      金玉蟾地脸唰地红了,她觉得自己擅长勾引男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正房太太卖出来,但这怎么好说出来。

      吏员见她吭吭哧哧答不上来,和气询问:“算账?女红?织布?作画?”

      金玉蟾终于憋出来一句:“抄经算不算?我可以为军主抄佛经。”

      “哦,擅长抄书。”吏员低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盖上章递给她,微笑道,“你且去昭理司律法编修处,抄文书律法比佛经有意思,做得好能转吏员,免考提拔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打发完金玉蟾,就剩下梁细娘和梁春秋。

      吏员看了眼梁细娘,心想真是人如其名,细骨伶仃。

      “读过一些史书,擅长……”梁细娘沉吟片刻,轻声细语,“效仿来俊臣。”

      “刺啦——”吏员手里的竹笔把纸划拉出个大口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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