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啡肽》山有草木兮

4、第 4 章

　　韩晔穿一身干净的黑色衣服坐在床上，右腿支撑着，左腿伸直，背靠着床头，一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盯着陈子衿看。
　　陈子衿的面皮很白，这白得有点过了就透出一股子病态，眼睛下面一圈青黑，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她一进屋就盯着韩晔的头、胳膊和腿各看了三秒，然后说：“你好了。”
　　没有惊讶，用的是陈述句，就好像那么重的伤一天就好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韩晔呲着白牙一乐，“托美女福，好得快。听说陈小姐在我这借宿一日，怎么样，可算满意？”
　　陈子衿认真想了想，然后说：“不怎么样，地板太硬了。”
　　辰叔：“……”
　　韩晔：“……”
　　陈子衿又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眨了下眼：“我知道了，你赶我走呢。”
　　韩晔轻咳几声，被这姑娘的耿直炸得有点上头，忙拿起床头的水杯抿一口：“听小林说，你一直都不肯走。似乎你们还有点不愉快，之前有冒犯你的地方我替他跟你赔不是。只是我这地方过于简陋，生怕陈小姐住不舒服，等以后再有机会相见我一定好好感谢。”
　　陈子衿点点头：“我在这呆着就是想再看你一眼，既然你都好了我现在就走。”然后扭头跟辰叔说：“我的手机。”
　　辰叔沉声说：“销毁了。”
　　陈子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要我的手机。”
　　辰叔说：“智能手机都有自动定位系统，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安全的所以销毁了。”
　　陈子衿捏着自己的手指，“我现在，就要我的手机。”
　　“你特码脑子有病吧，你手机让我们给销毁了你听不懂人话？”
　　“小林！”辰叔急忙喝止。
　　“嗨，都是误会，”韩晔说：“这样，我赔你钱。”
　　陈子衿点点头，“六千五。”
　　“大辰，”韩晔说：“去给陈小姐拿两万现金。”
　　“我就要六千五，手机的钱。”
　　“大辰，去拿钱。”
　　“是。”
　　没一会，辰叔就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子回来，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钱，看着就肯定不止六千五。
　　他把袋子递给陈子衿，陈子衿想都没想就掏了一把钱出来，认认真真地点了六千五，卷吧卷吧揣裤子兜里，剩下的又塞回牛皮纸袋子，还给辰叔。
　　“我走了。”说着就往门外走。
　　辰叔忙说：“小林，把陈小姐送出去。”
　　“是。”
　　等了一会，听不到俩人脚步声了，他询问韩晔：“七哥，就真的让她走了？”
　　“不走还留她吃饭？”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韩晔摆摆手，“这个据点本来就保不住了，今晚就走。你派人盯着陈子衿，其他的什么都别做。”
　　“您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您刚回来的那天早上我就查过她了，肯定不是那边的人。”
　　“我知道不是，”韩晔笑了笑，“我腿快好了，给我弄点吃的。”
　　“是。”

　　陈子衿用了四个小时开到寺庙里，到庙里的时候师父正领着几位师兄诵经，那诵经的声音一直如沉钟鸣响，低沉，威严，宏亮，丰厚，极具穿透力，她车开在半山腰的时候就能听见。
　　陈子衿把车停到了寺庙后身一个小院子里。
　　明海小和尚在寺庙后身搭的简易房里烧火做饭，弄得满屋子都是烟，自己也灰头土脸的。陈子衿一停好车他就看见了，立刻招呼她：“师兄！明衿师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来帮我做饭！”
　　陈子衿听见了就点点头，但没过去，先绕到寺庙正门，冲庙门深鞠一躬。
　　这座云海寺是深山里的老庙，据说已有四百多年历史，但因建在深山里，代代住持又是清修，所以进庙来的香客基本没有，老庙也破败得不成样子。
　　陈子衿进了山门，先拜了天王殿的弥勒菩萨、韦陀菩萨和四大天王。菩萨像都是等人高的铜身，因年代久远，铜身上锈迹斑斑，但面部轮廓依旧栩栩如生，宝相威严。
　　陈子衿穿过天王殿，直奔大雄宝殿，她师父就领着三位师兄弟在大雄宝殿内跪坐诵经，大雄宝殿的大门敞开着，越走近，诵经的声音越清晰，她缓走几步，跪拜在门前。
　　三拜过后又绕过大雄宝殿，将其两侧的偏殿都拜了一圈，这才从后门走出去挽袖子帮明海做饭。
　　明海这时候等的已有点心急了，满脸都是黑灰，轻声撒娇：“师兄你怎么才来啊。”
　　明海是个孤儿，自小养在寺庙里，今年也才13岁，正是顽皮的时候。陈子衿摸摸他的小光头说：“你又惹了什么错被师父罚来做饭？”
　　明海撅撅嘴，“我起晚了没上早课。”
　　“早课都不上，活该你受罚！”
　　明海的嘴撅得更高了，“早上太冷了，我实在起不来嘛。”
　　陈子衿看着小和尚身上打着补丁的僧袍，又伸手摸摸他的光头。
　　“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师兄车上把师兄带的东西搬下来。”
　　“唉！”明海的大眼睛立刻笑成了小月牙，风一样的窜出去了。
　　陈子衿看着明海跑出去，就蹲下身子重新烧火做饭，庙里的菜很好做，只有白菜土豆，陈子衿先闷上米饭，然后炖了锅白菜粉条，又接着炒土豆丝。
　　这边土豆丝刚起锅，大雄宝殿里的诵经声就歇了。陈子衿抬手看了眼表，正好11点，她找出师傅和师兄弟的碗来盛米饭，明海这才跑回来，小脸红红扑扑的，大眼睛特别的亮。
　　“师兄你买了好多东西啊，我搬了十多趟才搬完！”
　　陈子衿的脸上还是木木的没有表情，但明海知道她心情不错，于是缠着她问，“师兄你都买啥好东西啦？”
　　陈子衿专注地做着手里的工作，轻声回他：“粮食、油、冬衣、洗衣粉、手纸、书本、香、常备药，什么都有。”
　　“哦。”这些都是明衿师兄平时总会买来的，明海有点失望。
　　陈子衿轻轻瞥了他一眼，说：“我还给某人带了很多糖果，还有坚果零食。快去干活，忙完了再拿给你。”
　　“哇！明衿师兄你真好，我现在就把菜端到饭堂！”说着就端菜往外跑，一推门差点撞上要开门进来的明亮师兄，还好明亮师兄反应快，一扭身避开了。
　　“明海！当心点！”
　　“知道啦，知道啦。”明海笑着跑了。
　　明亮摇着头进门，嘴角挂着笑，说：“你又给明海带什么好东西了，看给他美的。”
　　陈子衿的脸更柔和了一些，双手合十跟明亮打招呼：“阿弥陀佛，明亮师兄。”
　　明亮也双手合十回礼，然后问：“你这次是入冬前最后一次回来了吧？”
　　陈子衿摇摇头，说：“正要跟师傅商量这个事，我想接你们下山过冬。前一阵子我专门在山下K市买了套房子，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去了就能住。”
　　明亮一手端着陈子衿炒好的菜一手端着盛好的米饭，示意她跟他一起送去饭堂，路上边走边说：“你费心了，不过我估计师父不能答应，他老人家好多年没下山了，而且这庙里也确实缺不了人。不说别的，这佛堂每日都得扫，大门也得有人看着。”
　　“可是庙里到处都漏风，到了冬天还怎么住人？没下雪还好，一旦下了大雪，房子都有可能埋了。”
　　“阿弥陀佛，我们不会有事的。”
　　陈子衿突然很想抽烟，但两只手全端着米饭，她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到了饭堂，师兄弟们都坐好了，安安静静围坐在桌子前，师父坐在桌首，闭着眼捻佛珠。陈子衿放下手里的饭，先给师父鞠了一躬：“阿弥陀佛”。
　　果明老和尚睁开眼，说：“阿弥陀佛，吃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是一点声都没有的，吃完了饭明安和明文才跟陈子衿简单说了讲句话就麻利的收拾桌子去了，明海也被他俩拎去洗碗。
　　陈子衿跟在师父身后去了禅房，明亮想了想也跟了去。
　　禅房很小，只有一个暖塌，墙边摆了两把椅子，门口烧着火炉子。窗是旧时的木头窗，用塑料布裹着，风一吹就鼓起来。
　　师父先坐在榻上，陈子衿和明亮一人选了个椅子坐。
　　果明老和尚虽然有八十多岁了，但眼睛还是清清亮亮的，他盯着陈子衿白生生的脸问：“怎么迟来了两天？”
　　陈子衿犹豫了片刻就跟他说了救人的事。
　　老和尚先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还是没躲过”。
　　陈子衿没听明白，问：“没躲过什么？”
　　她师父却不再说这个事，又问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陈子衿点点头说：“师父，山上入了冬就住不了人了，您今年跟我下山住吧，房子我都置办好了。”
　　老和尚眯着眼不说话了，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老和尚捻佛珠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子，时间长得陈子衿都快以为师傅睡着了。
　　果明老和尚这才睁开眼“阿弥陀佛”一声后说：“走吧，今晚就收拾东西下山。”
　　陈子衿本以为这事儿是成不了的，冷不丁听她师父这么一说惊喜异常。明亮更是惊讶，忙问师父：“庙里总得留人看着吧？”
　　“看什么看，深山老林的就这几间破瓦房还能丢了？”说着又吩咐明亮，“你去领着他们收拾东西，没啥重要的物件就一切从简吧。”
　　“是。”明亮领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