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啡肽》山有草木兮

5、第 5 章

　　明亮出去后屋子里陷入沉寂，只有风鼓着塑料布的呜呜声。
　　果明老和尚盯着陈子衿看了一会，见陈子衿得偿所愿心情特别好，面上也带了点情绪，只是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坐得笔直。
　　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这个给你”，他伸手递给陈子衿。
　　陈子衿愣了一下才双手接过来。
　　这布袋小巧精致，米白色的面料上面手工绣了只身材娇小的鸟，羽毛像燃烧的火焰般鲜艳。布袋里面似乎有个珠子，圆滚滚的凸出来一块。
　　“这是什么？”
　　“你母亲留给你的。”老和尚叹口气，接着说：“五年前她最后一次来我这里就留下这么一个东西，让我估计着时机成熟了就给你。这几年我冷眼看着你东北西跑地去挖所谓的真相，劝也劝了，知道你心里有主意听不进去，如今我老了，也是时候给你了。”
　　陈子衿摸着布袋上的那只鸟，并不急着打开，“我认识这只鸟，它叫荆棘鸟，一生都在找死。”
　　“阿弥陀佛，你执念太深。听为师一句劝，你母亲有自己的因果，莫要强求。”
　　“师父，这几年我时时刻刻都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活下来。这五年我四处飘泊，慢慢查询到一丝我全家惨死的真相，知道的越多，要找到母亲的执念就越深，我就是靠这口气活着的。”
　　陈子衿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袋子，“您总说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我信，但我不能就这么认了。不搏一把，凭什么就说这是我的命。”
　　“阿弥陀佛，”果明老和尚双手合十，“世间人有太多的困惑，生不知为何而生，死不知为何而死。都说我命由己不由天，可是命中又能有几件事真正能遂了心愿。”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放低，快速捻着佛珠念了几遍佛，最后低不可闻。
　　“罢了，你去吧，帮他们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出发。”
　　陈子衿捏了捏手指头，还想再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退出了禅房。

　　寺庙里值钱的东西太少了，和尚们需要带走的东西更是寥寥无几。收拾好各自的行李之后明亮师兄就带着师弟们把各个大殿和佛堂擦洗干净锁上了殿门，又把陈子衿才送上山的果蔬搬回车的后备箱里，能放一段时日的米面粮油都没带走，搬进了地窖。
　　一切打点好之后天也快黑了，和尚们又热了点路上吃的干粮，就锁上庙门驱车下山。
　　他们一共六个人，车的位置是不够坐的。好在明海是个小孩子，明亮师兄抱着他坐在后面还算宽敞。只是一路上明海都贴着车窗看，身子扭来扭去的不老实，看见什么都新鲜，要不是碍于师父在副驾驶坐着，他早就问东问西说个没完了。
　　明亮师兄抱着他也不恼，默默捻着佛珠诵经，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明海终于看够了高速公路上千篇一律的风景，倚靠着明亮师兄，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陈子衿这三天两宿基本没睡，一直绷着的精神气在这昏昏欲睡的环境里也算是熬到头了，她看了眼时间，刚好七点整，估摸着再坚持半个小时怎么也都能到K市了，心下松了口气。
　　她看着高速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就单手扶着方向盘，在身边的背包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师傅闭着眼似是睡着了，这才掏出打火机点着嘴里的烟，抽了一口，吐烟的时候把车窗打开了点。
　　瞬时，冷风呜呜叫着灌进车里，把一车人全叫醒了。
　　陈子衿：“……”
　　嘴里叼着烟的陈子衿被老老小小八只眼睛抓了个现行，看面上也没多尴尬，只是快速嘬一口烟，把剩下的大半截全都按进车载烟灰缸里，老老实实开车了。

　　夜里八点，师徒六人终于大包小卷的搬进了K市的公寓里，公寓200多平，上下两层，一厅，两个配套卫生间的主卧，两间客房，还有一间书房被陈子衿提前收拾成能睡人的客房了，加一起总共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里的被褥都是新的。
　　不过陈子衿已经无心安顿他们了，跟大家简单简绍完房子的基本情况以后，爬上二楼找了个带卫生间的主卧蒙头就睡。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中午，要不是昨晚睡得急窗帘没关严阳光又正好照在她脸上给她晃醒了，说不准她还能一觉睡到晚上。
　　刚睁开眼的时候陈子衿也是懵的，直愣愣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自己现在是在哪。她坐起身，双手使劲儿搓了几下脸，然后翻身下床走进房间配套的卫浴里冲了个澡。
　　一个澡冲出来她也算彻底清醒了。
　　她昨晚上来的时候没把自己行李带上来，房间里肯定没有干净衣服，陈子衿三两下套上脏衣服，开门下了楼。
　　楼下师父跟师兄们正在客厅里围坐一圈诵经做功课，陈子衿没上前打扰，径直走进厨房翻冰箱找吃的。冰箱里空荡荡一览无遗，只有一块干巴巴的馒头，还有半包榨菜。
　　陈子衿也没嫌弃，咬着馒头就着咸菜又灌了一大杯水，嘴一抹，饱了。
　　她看了眼时间，12点过一刻，想到师父跟师兄们的功课怎么还得做上一个来小时，她就揣上车钥匙下楼，准备把车后备箱里的蔬菜和干粮先搬上来。
　　一打开门，正对着门口的电梯数字跳到21层，她紧走两步按住了电梯，数字跳到20的时候门缓缓打开。
　　电梯里站了个年轻男人，带着棒球帽，头上跨了个超大的耳机，嗡嗡的发着闷响。陈子衿走进电梯，按了负一层。年轻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又接着低头玩手机。
　　陈子衿买的这套房属于封闭式小区，进出楼要刷卡、上下电梯要刷卡，非业主邀请不让进小区，就算进了小区还得全方位登记，安全系数那是相当高，并且从楼里到楼外都干干净净连片叶子都没有，当然物业费也是相当不便宜。
　　她昨天带着师父师兄们回来也就简单在门卫那做了个记录，她合计等会搬完菜再去物业走一趟，给师父他们办个房卡，方便他们出入。
　　正想着呢，电梯一路畅通无阻的缓缓落在一楼停了下来，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跟门神似的杵在那，应该是一对正在吵架的小情侣，男的手里拎着女士手提包，女的冷着个脸双手环胸，两人中间的空气僵硬得都要凝固化实成一堵邦邦硬的铁墙。带着耳机的年轻男人特没眼色地从两人中间挤下了电梯，还不小心撞了一下门口的男人，男人皱了下眉，随后俩人上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下到负一楼。
　　那对情侣先出的电梯，一出门，女的就冷笑，硬声说，“分手。”
　　男的漫不经心的说，“十次有八次你都说分手，你不嫌累我都听烦了。”
　　女人勃然大怒，“李瀚文你能不能要点脸，要不是每次你妈都来求我，就以你那回回喝酒都找外围女的德性，我吃饱了撑的还接着跟你好？你也不照镜子瞅瞅你那二皮脸，脏不脏！”
　　男的冷笑：“我是该好好照照镜子了，我这头顶的绿最近差不多长成青青草原了吧。叶倩，你也别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碑坊，面上能过去就得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女人扬手就要打他，动作极大，被男人一把扼住手腕。
　　陈子衿忙避开站在电梯门口眼瞅就要大打出手的俩人，朝着自己的停车位走了过去。
　　直到她开了后备箱，搬出两箱子蔬菜干粮，嘴里叼着车钥匙走回电梯间的时候，这场争执才以男的狠狠甩掉手里的女士提包开车扬长而去而告终。
　　那女的连包都没捡，泄愤地尖叫一声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子衿看着电梯间门口的包，愣了一分钟，慢慢蹲下身用一根手指勾住包带，重新走回电梯。

　　陈子衿来回搬了两趟才把后备箱里所有的吃食都搬回公寓里，随后她又跑去物业，给师父师兄各办了一张门卡，顺便把捡到的包扔给物业，这才是忙活完。
　　回到公寓，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师父他们还没诵完经，陈子矜拿着行李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翻行李的时候无意间摸到昨天师父给她的那个小袋子。她拿起来随手就给打开了。
　　袋子里装着一颗瓶盖那么大的珠子，很光滑，乍一看通体火红色的非常漂亮。陈子矜捏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对着阳光看了又看，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玄机，到是让她看出来珠子不是单纯的红色，光照下还透着点金光。
　　越看越像小学生人手一个的弹力球。
　　想到这么颗“弹力球”是母亲失踪前费尽周折留给她的，陈子矜冷着脸就把珠子塞回袋子里，又随手扔回行李包。
　　人都不见了，给我留这些物件有什么用，还不如留封信呢。
　　陈子矜点了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