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啡肽》山有草木兮

3、第 3 章

　　韩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背部和右臂的刀伤在抠出腿部的特殊物品后就愈合了，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白印。那条断了的左腿也只是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骨头经过一天的沉睡已经长得差不多，估计再过一天就又能恢复战斗力。
　　韩晔的手腕上扎了一根很粗的输液针，药水袋子挂在墙上，里面还剩半袋紫色的液体，滴得无比缓慢。
　　当然，这些他都没在意。
　　他看着自己醒过来的房间，十几平米，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没有窗户四面全是惨白的墙壁，棚顶的白炙灯发出嗡嗡的低鸣。
　　看到他熟悉的房间，韩晔舒了口气，短短思考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事情的经过，这才放松刚醒过来时高度紧张的肌肉。
　　在长年的训练和生死搏斗中，韩晔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他很少脑子犯浑，就算生命垂危，他头脑依旧清晰。
　　韩晔转过头，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红色药剂，和几杯水。
　　他想起那天凌晨女人白森森冷冰冰的脸，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很不对劲呀，正常小姑娘看到一个躺在山路上濒死的人会不害怕的？
　　韩晔支起没有打吊针的左手，让自己靠着墙壁坐起来。他能感觉身体因输出高能量来恢复机能后的虚弱，每块肌肉都绵软得藏不住力量，但他不能躺着，四肢大开露出肚皮的姿势让他没有安全感。
　　他刚坐稳，屋门就被小心的推开，那个穿着拖鞋的小伙子轻手轻脚的往里钻，一抬眼看到韩晔坐在床上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吓了一哆嗦。
　　“七爷，你醒啦！”
　　“呦，这不是小林子么，”韩晔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时的低沉沙哑，他想了想又笑：“你蹑手蹑脚的做贼呢？我睡了多久？”
　　小林赶紧上前递了杯水说：“七爷你都睡了两天啦，再不醒辰叔就快急死了。”
　　小伙子还是比较粗心，递上来的是杯凉水，韩晔也没在意，捏着水杯就给全喝了。
　　喝完水，手里的水杯又让小林接过去。韩晔问：“那谁呢？”
　　“谁？”小林有点被问蒙了。
　　“给我送来的那个妞，”想了想又说：“叫陈子衿的。”
　　“她呀！操！”小林一脸气愤，“那老娘们儿就是个神经病，赶都赶不走！咱这能随便让人进么？她偏要进，挨打了也不吱声，面无表情的往里闯。想着是她把您送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不能弄死就只能给她安排个地下室门边上的小屋，然后辰叔简单的查了一下她的底细……”
　　“你们打她了？”韩晔不笑了。
　　安安静静地看他。
　　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语气里也没有生气的情绪，但是那种目光，让小林紧张得脸都白了。
　　“不、没、没真打……就是……”
　　韩晔明白他说的没真打是什么概念，估计是没断胳膊断腿，但挨几拳是没跑了。他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摆摆手，“你去把她叫进来。”
　　“哦！好！”小林飞快的退出屋外。
　　屋外是一条很长的弯弯曲曲的走廊，每一个拐弯处都是一个岔路口，通向不同的地方。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里都统一刷着白色的墙壁，墙壁上每隔一两米就开了一扇门，门顶贴着一条白炙灯管。
　　他在去陈子衿房间的路上先去找了辰叔，辰叔听说韩晔醒了就一脸惊喜，拿着医药用品就往外走，匆匆忙忙的说：“我去看看。”
　　小林一把拦住他说：“等等”，下巴点了点三四米外楼梯口的那扇门，“那老娘们儿的伤还明显么？”
　　辰叔皱了皱眉：“死不了。”
　　“不是，刚才七爷一睁眼就问到她了，还让我来把她带进去。你说，七爷跟那老娘们儿不是有啥关系吧。”
　　“小林！”辰叔急忙喝住他，“让你带进去你就带进去，哪那么多废话！”
　　小林恼火的踢一脚门说：“操，老子就是懒得看她那牛逼哄哄的样！辰叔，你去给她带进去吧！”
　　辰叔一直皱着眉，有点不耐烦的边说边往外走，“我说你什么毛病，跟个老娘们儿一样唧唧歪歪的！”他步子迈得很大，两句话的功夫就走到楼梯口，站在门前他扭头使劲儿吐了口痰，声音有点大。
　　他盯着不远处倚着门框跟没骨头一样的小林，再次嘱咐说：“你在七爷面前别瞎咧咧！对你和颜悦色点你就得瑟上天了，总有你恨不得自己没长舌头的时候！”说着就一把拽开身前的门，粗声粗气的喊道：“出来，七爷要见你。”说完又恶声恶气的警告她，“跟紧我，什么都不要碰！”

　　陈子衿在听到辰叔教训小林的时候就已经走到门口等着了，门打开的时候她扫了眼走廊右侧地面，那里有辰叔刚才吐得秽物，她嘴角抿了一下，盯着看了能有两秒才继续往外走。
　　辰叔急着去看醒过来的韩晔，再加上也根本不去注意陈子衿，所以就没发现她的表情。但小林不一样，他看到了陈子衿的眼神，不由得全身肌肉绷紧，脊背挺直。

　　小林生在一个坐落在大山深处名叫林家村的村子里，村里的人想要去镇子的话，需要翻八座大山，且只能用脚走。
　　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差不多都姓林，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当然这片群山里还有很多这样的村子，王家村、车家村或者陈家村。这些村子都有一个统一而致命的特点——穷。
　　小林15岁之前都没见过电视、洗衣机、电冰箱，因为山里不通电，他们村子里的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大山里生活，他以为世界就是被大山包围着，每个人都应该过着种菜、养猪、放羊、打猎、捡柴火的日子，他年轻的心里藏着的唯一烦恼就是家里没更多的牛让他娶王家村的王二丫。
　　小林没读过什么书，在这穷山僻壤里也只有八座大山之外的镇子上盖两间破瓦房，有个勉强读过高中的大爷教他们语文数学。小林家离得远，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学那一撇一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勉强了一年最后就干脆不去了。
　　直到15岁那年，一个出去“闯荡”很多年的远房亲戚穿得人模狗样的回来了，还带了很多新奇的东西，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土哈哈的小林跟他讲外面的世界多美好从而寻求优越感。
　　最终15岁的小林还是离开了大山，跟随远房亲戚“闯荡世界”去了。
　　结果小林闯荡世界的第一站就被所谓的亲戚卖给了人贩子组织。
　　组织里像他这样从大山里被拐出来，没钱没势没文化的半大孩子有很多，全都像狗一样脖子上栓个链子扔在地下室里，白天会送出去几个小时或者要钱或者偷。弄不到钱晚上回到据点会遭到毒打，超过一个星期弄不到钱就会缺一只胳膊或者少一条腿，然后再被扔出去要钱。
　　小林不想缺胳膊少腿，于是他一直都做得很好，他跪在天桥上或者马路边，接受着形形色色的人看他的眼神，鄙夷的、嫌弃的、怜悯的，就连随手扔几个零钱也是高高在上施舍的。
　　小林想，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偶尔复杂难懂，但大多时候还是简单粗暴的。老天用钱和地位画了一条清晰的线，那条线自己会说话，它清楚地告诉着小林——
　　你，在线的另一边。
　　小林看着地上的那口秽物，反复的想起陈子衿轻飘飘仿佛说着果然如此的眼神，还有她就算落魄也挺直的脊背，慢慢捏紧了手指。

　　跟在辰叔后面慢慢走的陈子衿根本想不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会给自己拉来这么大的仇恨，当然，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去在意。
　　走在前面的辰叔步子越迈越大，陈子衿的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似乎怕跟丢了，脚步却依旧不慌不忙四平八稳。这个地下通道里除了门什么都没有，她想到辰叔刚才的警告，不让她碰什么？肯定不止是门。
　　这个问题陈子衿只思考了一瞬就放弃了。
　　辰叔终于停下来，站在一扇跟其他门没有任何区别的门前，轻轻敲了敲，表情紧绷而严肃，大气都不敢出，就像使劲儿吹口气门里就会蹦出来个怪物一样。
　　陈子衿几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过了没多久屋内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进来。”
　　辰叔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到床上的韩晔立刻恭敬地90度鞠躬，“七爷！”
　　韩晔眯着眼懒洋洋的摆摆手示意他别搞事，“大辰啊，好多年没见了吧。”
　　听到这句话，辰叔又有点拘谨，“是啊，快有5年了。这次……这次竟然是派您出山，看来是S级的了？”
　　韩晔没接他话，搭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然后说：“陈小姐，请进。”
　　辰叔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说着就闪身把门口的位置给让出来。
　　陈子衿这才不慌不忙地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