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五十六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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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后陶融醉果然在隔断旁的小床上躺下，夜衍星带着怒气不说话，房间安静地能听到窗外树枝摇动的声音。
躺了好一会儿也没睡着，夜衍星心烦意乱，忽然听见陶融醉咳嗽一声，他似乎怕吵醒夜衍星，极力压制着声音。被子里传出闷闷地吸气声。夜衍星掀开床帐想去看他，可是一想到他的刻板固执，就气得按捺下担心重新躺下。一晚上都没睡好，梦里也在担心陶融醉是不是受凉了，是不是也发烧了。第二天她忽然惊醒，掀开床帐一看，陶融醉已经不在了。
夜衍星泄气地坐在小床边，想起昨晚陶融醉闷闷地咳嗽声，心里惆怅又难过。
罗致送来热水和早餐，看夜衍星情绪不高就没有说话。夜衍星吃完饭，收拾整齐准备去见解海楼。前几天养病的时候解海楼来求见过几次，此时夜衍星正幻想着回京后的事情，而且她刚跟陶融醉有了肌肤之亲，想到要见解海楼总觉得不自在，便打发他走了。沉湎私情几日，总是要回归正事的。
解海楼看夜衍星脸带颓色，以为她还没康复，见她要谈军营和搜捕叛军的事，就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忻州现在一切正常，有周将军在不用担心。薛沸带着人搜捕叛军，一切都按您的部署在进行。除了我们在的渠镇，博州其他乡镇都已经搜过一遍。暂时还——没有结果。”
夜衍星一边听解海楼讲话，一边分心想起夜虞宓。她抛夫弃子、举兵叛乱，就算真篡位成功，不也背上了乱臣贼子的骂名！可她什么都不在乎，也许是因为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她既为皇，又怎么会怕几句非议！
相比夜虞宓，自己还是太保守了。名声哪有握在手中的权利重要！
陶融醉说怕千夫所指损害她一代明君的声誉，可她既然已经是天下之主，又岂会没有办法堵住万民悠悠之口！
夜衍星眼神几经变幻最终化为幽深，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都看向解海楼，缓声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解海楼不明白为何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夜衍星就从颓废变成了诡谲，偏偏他就着迷于这份危险莫测的气质，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衍星安排的事很简单，盯紧陶融醉。她知道苏天境伤重危急，夜虞宓冒险上岸一定是为了救他。那救活了苏天境要该怎么办呢？夜虞宓要逃走积蓄势力，肯定不会让苏天境留在身边，最好就是把他送回京畿，毕竟她的儿子还养在王府呢！
苏天境是夜虞宓的软肋，恰如陶融醉是夜衍星的软肋。要想送苏天境平安回京畿，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搭上陶融醉，利用他的仁慈保全苏天境。现在忻州和博州已经被清扫一遍，只剩渠镇没有彻查，很大可能夜虞宓就藏身在这里，想必她被逼到绝路已经坐不住了，过不了几天一定会出现。陶融醉是最薄弱的一环，她不信夜虞宓能忍住不出手。
不是她不相信陶融醉，只是陶融醉太仁慈，又满心正义道德。他绝不会同意杀夜虞宓，就如她绝不会放过夜虞宓一样。
为了维护陶融醉苦苦追寻的仁义之道，也为了经营好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的仁君形象，只好辛苦解海楼盯住陶融醉，等夜虞宓现身后再秘捕杀之。
陶融醉没有想到，为了不让他失望，夜衍星换了个方式成全他的仁道，也葬送了两人一生的时光。
薛沸带着士兵暗中包围住渠镇，明面上王军又开始新一轮地搜捕。
这是夜虞宓带着苏天境到渠镇后面临的第一次搜捕，之前小心掩藏着身份是因为苏天境的身体不允许路途颠簸，而经过这一个月的休养他已经恢复许多，夜虞宓可以放心得把他交给陶融醉带回京畿了。
躲躲藏藏的这段时间，是夜虞宓过得最苦的日子——住在破旧的屋子里，没有仆人自己学着做饭洗衣，还要给苏天境熬药擦洗。最重要的是每天惶恐不安，怕王军追捕，还怕苏天境病情恶化死在这里。她也认真的想过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权欲跟苏天境做对寻常夫妻，在每天偷偷摸摸出门拿药时，在洗衣被冰水冻得手指皲裂时，在路过民巷听到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声时，她给出答案——不能。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庶民中平庸的一员，也做不到戏文里唱的那样和爱人吃土也甘之如饴。
苏天境曾劝她投降，回京后求陶融醉一定能保下性命。可那样的日子就是在牢笼和不知哪天被赐死的绝望中度过。她宁可流亡也不要沦为一个被圈禁至死的败寇！
眼下王军又开始搜捕，过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他们的住处。如何安排苏天境她已经有了计划，也是苏天境劝她的话提醒了她——夜衍星最看重陶融醉，那种重视已经超出了尊重和孺慕之情，是迫于纲常和身份变得更加炽烈的爱慕。陶融醉奉行仁道、最重名誉，绝对不会同意夜衍星诛杀同族血脉，即使这同族叛乱妄想颠覆朝纲。他不会让夜衍星背上残杀手足的骂名，就是这么迂腐可偏偏夜衍星看上了他。而今正可以利用他的假仁假义护送苏天境回京，只要有他在夜衍星就不会动苏天境和欤儿分毫。
夜虞宓察觉有人跟踪自己，观察几天发现居然是药堂碰到的那个小姑娘派来的人。张副将查出她竟然是陶融醉的妹妹，只是一直养在老家被他们忽视了。
真是老天送来的机会！夜虞宓故意露出破绽，引着跟踪的探子到了渠镇一个偏僻的渡口。周围都被张副将清肃干净，除了联络来的旧将再没有其他人。探子以为夜虞宓要逃跑，立刻赶回去告诉了陶融醉。
这段时间夜衍星忙着处理解蔚晴从京畿送来的政务没再缠着陶融醉，这也是刻意给夜虞宓联系陶融醉留机会。夜虞宓忌惮自己，一定不想让陶融醉透露消息。而陶融醉是她的人，当然会说出夜虞宓的踪迹。等捉住夜虞宓，先假意答应陶融醉不杀她，等到回京途中赐她一杯毒酒，便算成全了陶融醉的仁义。
陶融醉得到探子的消息，带了人手悄悄行往渡口。而他一走解海楼就告诉了夜衍星，夜衍星派薛沸远远跟着，看夜虞宓会怎么威胁。
渡口边一片萧瑟，傍晚温度已经很低。夜虞宓穿着斗笠站在草亭下，听到张副将的警喝声，抬头便见是陶融醉来了。她眯眼打量他片刻，仍然带着清雅不染的少年感。庄先生曾说过他慈悲太重不适合做执政者，反观他教出来的夜衍星，真是跟他完全不同的心性。
夜虞宓手笼在袖子里，皲裂的手指虽然涂了药却也还是粗糙难看，她不忿凭什么陶融醉他们劫难归来依然一身清辉，而自己就跌在了泥垢里。她袖中的手紧了紧，眼神冰冷道：“陶太傅，请你下马一个人过来。”
随行的侍从担心有危险，陶融醉也并不相信夜虞宓，骑在马上俯视着她道：“你藏了这么久，突然设计引我过来，是想做什么？”
夜虞宓幽幽道：“我一个罪王，见太傅还能做什么。当日冰瓯关放我一马，今天见太傅，还是求你能高抬贵手，再放我一次。”
陶融醉沉下脸色：“当晚是我大意才让你逃跑，今天绝不会再放过你。”他的马往前走几步，立刻被张副将的人持刀拦住，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师兄，你当真要我死吗？”夜虞宓语调凄凉，“你忘了当年庄先生是怎么嘱咐你的吗？你欠他的全部回报给我，才不算背弃他的恩义。”
陶融醉呼吸重了重，“我自然会报答庄先生，却不会宽宥你这个罪王！”
夜虞宓垂下眼冷笑一声：“那你滥杀无辜，犯的罪孽又跟我有何不同？苏天境在我手里，你杀我便等于杀他，杀他便等于杀晗王。夜衍星不是立志当个明君，你信不信明天我就让女皇残杀手足、妒能害贤的谣言传遍全国！人言可畏啊！太傅！”
看到陶融醉暴怒的表情，夜虞宓诡秘一笑：“其实也不用样刀剑相向，只要师兄肯让我近身说几句话，我保证事后束手就擒！”
陶融醉控制住怒气，问她：“你要说什么？”
夜虞宓全然不惧他身后虎视眈眈的侍卫，款款走近：“皇上恨毒了我，被她抓住我一定必死无疑。首先还希望太傅保密先不要把找到我的消息告诉皇上。苏天境在我手里但是伤势严重，希望太傅能带他回京畿治疗。至于我，希望能再拜祭先父最后一次。只求太傅宽限我几日，我一定铭记在心束手就擒。”
陶融醉审视着她，她示弱道：“你也看到了，我只剩这几个兵将。就请你看在欤儿的份儿上，帮我这一次。”
安静了好久，久到夜虞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这步棋，才听到陶融醉问她：“苏天境在哪？”
夜虞宓的心重重落下去，让人抬出苏天境。看着陶融醉的人抬走昏睡中的他，夜虞宓分不清是心里是欣喜还是悲凉。
她脸上的挣扎和哀戚不似伪装，陶融醉告诫她说：“看在欤儿和苏天境的份上，也希望你不要食言。”
这一刻夜虞宓是真的感谢他，对着他深弯下腰：“多谢太傅！他和欤儿就拜托你了！”
陶融醉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夜虞宓的人立刻戒备地把刀横在身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剩这几个兵将，但王军在此，纵她诡计多端也插翅难逃。
薛沸远远地看着，最初只隐约听见夜虞宓叫师兄，后来就看见夜虞宓靠近陶融醉说了一段话，还抬出昏迷的苏天境。而后陶融醉带着苏天境离开竟然放过了夜虞宓。
夜衍星只命令他观察陶融醉和夜虞宓的举动，不干涉其他的。他见陶融醉放走夜虞宓，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什么都没做。他回去才得知陶融醉竟然还没回来，向夜衍星汇报了一切，夜衍星笑容微变，只让他继续盯着夜虞宓。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五十六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