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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2050年,人类科技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虽然时空穿越仍只存在于理论与文学作品中,但其他方面却有了长足的进步。
      十年前,虚拟技术获得突破性发展,全息网游全面代替键盘游戏,有脑筋灵活的将虚拟空间和人类脑电波结合起来,于是催生出一个新兴职业:筑梦师。
      筑梦师创造特定梦境,引导客户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做想做的事。客户足不出户,躺在床上就能上天入地,云游四海,见识各种风光。鉴于人类一直都在追求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于是定制梦境一时间成为全球一大潮流,各国传统旅游业均受到极大冲击,至今仍然经营惨淡。不过也因为筑梦这行业太吃香,以至于某段时间它也跟世纪初的旅游业一样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国家不得不以雷霆手段整顿市场严格监管,一大批私人小工作室被淘汰,现在剩下来的就都是有相应资质的正规公司了。
      黄粱这间公司名字取得非常文艺,叫南柯居。当初黄粱踌躇满志,为了配合这复古文艺的名字决定装修一定要走中式风格:进门放一架博古架,架子上要置办几件古董,东西可以不多,但一定要精;员工统一制服,制服要带汉服元素;招呼客户只能喝茶,茶要上一定档次,象碧螺春这种喝俗了的都上不得台面……不过可惜,一切设想都要万恶的金钱支持。珍妮拨拨预算,认定老板完全是在无理取闹,遂无情地拒绝了他的空想,如今公司上下从装修到服装一切都与普通公司无异,走最大众的OL风。
      “两位请喝茶。”
      珍妮微笑着奉茶上来,给黄粱也端了一杯。
      她柜子里的茶叶分好几个档次,平时招呼客人颇有些见人下菜的意思。黄粱一沾唇就知道她今天泡的是最贵的那一档,不动声色地瞅她一眼,心知今天多半是沾了张老的光了。
      机不可失。于是黄粱先美美地灌了一口才人模狗样地看向客人,这一看,可就对比出高下了。
      张万山财大气粗,坐在沙发上压根儿就没碰那茶;张老呢,则捧着杯子在出神,显然心思也不在这茶上。珍妮一番俏眉眼可算是做给瞎子看了。
      黄粱轻轻咳嗽一声,先打开话题。
      “张老,”才宛转地开了个头张老已回过神来,却深深叹一口气,念道:“夜深忽梦少年事,惟梦闲人不梦君。”
      黄粱:“……”
      张老叹完,多年教书育人的职业病发作,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两个后生讲道:“其实这是两首诗。‘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另一首是元稹的‘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三十多年前,流行古诗混搭,什么‘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乱七糟八什么东西!也只有这两句搭得有如神来之笔,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刚才一时忘情,让小友见笑了。”
      “哪里。张老学识渊博,随口就能说出出处,象我都没听出有什么不对,还当是原装的。”黄粱说得谦虚,笑得讨喜,暗道三十多年前这老头儿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居然还知道当时年轻人流行的古诗混搭,新潮得很哪。
      他心头这样想着,嘴上又笑着补充一句:“不过现在,也没有‘惟梦闲人不梦君’的遗憾了。”
      “是啊,科技在不断进步。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国家还在提倡建设四个现代化,现在……”张老笑着摇摇头,“现代化都早已经是过时的名词,连梦境都可以定制的了。”
      黄粱象被提醒了似的,忙笑着把话题转回来:“啊,对,那张老,您先看看这合同——”
      他把合同向张老面前转过去,斜刺里却伸出一只大手中途一截。黄粱意外地一抬眼皮儿,视线便与张万山撞上了。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黄粱心头微妙的一动。
      他确定今天是自己与张万山的第一次见面,但不知为何,这位张先生看他的眼神却总有些奇怪。具体怎么奇怪他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大概是透着几分研判?黄粱只能在最短的时间想到一种相对合理的解释:也许是是怕张老上当受骗?也对,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突然提出要来赶一赶潮流,换他是张家后人,也会不放心,肯定也要把把关。
      这么一想黄粱就释然了,他一只手还按在合同的一端,正要高姿态地把手一松让张万山取了看去,那边张老已经笑着开口道:“万山——”
      张万山收回视线,恭敬地问:“太爷爷?”
      张老拍拍他的手,温和地取过合同。“我还没老糊涂呢,放心。”

      “就不用送了。”电梯门口张老和气地阻止了黄粱。“只是我一把年纪,不知什么时候就蒙马克思召唤去了,所以,你们要尽量快一点……”
      黄粱笑着答应:“张老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质保量,如期完成。”
      “好好好。”张老十分欣慰,“那我就等你好消息。”
      说话间电梯已叮一声打开了门,张万山扶着老人进去,黄粱笑微微鞠了个躬,“二位慢走。”直到电梯门合上才慢慢直起身来。
      平稳运行的电梯里张老拄着拐杖,微微圔着眼睛。
      “万山。”
      “在。”
      “你是不是觉得我合同签得太草率了?”
      “倒不是。只是担心南柯居的实力会让您失望。”毕竟这是一间小公司,如果不是黄粱无意中投了张老的眼缘,未必有机会接到这笔单子。
      张老微微一笑。
      “你还是觉得我应该去找那个什么……‘Cure’”
      张万山沉吟了一下,公允地答道:“‘Cure’毕竟是筑梦行业龙头老大,全球知名,从综合实力来看远远高于南柯居。虽然他们收费高,但我们张家又不是负担不起。”
      “那个‘Cure’,是外国人开的吧。”
      张万山一怔,顿时失笑。
      “太爷爷,我不知道您原来歧视外国人。”
      张老笑着摇摇一只手,慢慢道:“我不是歧视。只是万山啊,有些历史,有些情结,那是属于民族的,天生就只有中国人才能体会。我相信黄粱,他一定能做出让我满意的东西。”
      是吗?张万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楼上一溜,心想:惟愿那人不辜负了老爷子的信任才好。
      想起刚才递合同时与那人的片刻对视,张万山不由得微微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里生出的丝丝痒意。
      今天确实是他俩第一次正式见面,但黄粱却不知道,早在之前,自己就曾见过他,两面。
      第一次是在张家老宅。他下班回来,远远看见太爷爷与一个穿白衣的年轻男人坐在树荫下,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那人是谁?”
      “老太爷新认识的小朋友。”
      他哦一声。很久没见过太爷爷兴致那么高了,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
      不得不说,黄粱给人的初始印象的确上佳。
      当日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浓绿的树影投下来在他衣衫上染上一层淡淡绿意,配着他的眉目笑意、专注神情,令人一见之下即心生好感。
      他注目片刻,本已生出些结交之心,正想走过去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只得掉头去处理临时事件,平白错过结识的机会。
      不久之后,再次见面,然而这第二次见面,黄粱却似是变了一个人,给他的印象大为颠覆。
      那是一个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夜晚,在某个大型娱乐会所,他在随从的簇拥下正目不斜视的被侍者带领着走过长廊,突然旁边包间里冲出一个醉鬼,若不是随从反应及时,差点就撞到他身上。
      “抓进来抓进来!”伴着起哄声醉鬼的同伴们亦笑闹着追出来又将其扭了进去,而就在这开门关门的片刻之间,他一眼瞥到了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嚷嚷的黄粱。
      灯光昏暗。有那么一瞬间,张万山几乎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了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并没有退化,这确实是那个让他心生好感的年轻人,只是此刻仿佛判若两人。
      透过门上镶嵌的菱形玻璃,他看见黄粱摇着腰肢,唱得一脸春意。
      “……
      小小羊儿跟着妈
      有白有黑也有花
      你们可曾吃饱啊……”
      张万山只知道这是一首幼儿歌曲。但这恐怕是他听过最骚浪的一个版本。
      诚然人是多面性的动物,在不同的圈子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所以在今天早上,当黄粱微笑着一本正经地向他伸出手时他忍不住就研判地看了看他:这个人,到底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其他面目呢?

      送走客户,黄梁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一路滑着舞步转回公司。
      员工们正期待地坐在座位上看他,黄粱在门口站定,大声宣布:“各位!我们接到了一笔大单子!”
      全体热烈鼓掌。
      黄粱笑着虚按了两下,示意大家安静:“1963第二期梦境大纲待会儿会发送到你们邮箱,客户要得急,所以大家要忙起来了,等加班加点完成之后吃饭喝酒一条龙,公司买单。”
      员工们顿时一片欢呼。
      “另外,道具组这个月奖金扣5%。”
      “诶?为什么?!”道具组的老大惨叫起来。
      “精白细面是北方产出的粮食,在1963那种物资流通还不怎么方便的年代它只可能由地质队带到西南,然而那几年那边并没有北方的地质队活动,所以怎么都不可能在西南的县城中学食堂出现白面馒头。”黄粱一口气说完,又补充一句:“幸好客户出现记忆偏差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只扣你们5%以示惩戒。”
      道具组的人顿时纷纷哀叹起来:
      “天哪,老大你眼睛要不要这么尖!”
      “哎,真是百密一疏!”
      “我还以为我们这次要拿超额奖金呢!毕竟客户点名表扬了我们的茶瓶啊。”
      黄粱不理他们的哀嚎,笑着进去了。珍妮正收拾桌上茶水,黄粱一眼瞥到,连忙伸手抢过:“嗳,这杯不要倒。”
      说着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摇头叹道:“好茶……这么好的茶,张万山竟然碰都不碰,实在太浪费了!”
      “也许人家不喜欢喝茶呢,下次他再来我可以试试给他泡咖啡。”
      黄粱闻言吃一惊,象不认识她似的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
      “我还以为今天是沾了张老的光,敢情是沾了张万山的?!”
      珍妮横他一眼,脸都不红一下。
      “啧啧,纱布,不是我说你——”
      “你叫我什么?!”珍妮柳眉倒竖,瞬间炸毛。
      “好好,珍妮~”此外号关系到珍妮大秘书中二时期的一段黑历史,每被触及,反应总是格外大。黄粱便马上从善如流地改口,接着话题说:“珍妮呀,不是我说你,看男人不能只看脸……”
      “说得对,所以我也看了些别的。”
      珍妮不知是存心想气他还是真心对张万山青眼有加,居然破天荒地对一个男人赞不绝口:“张先生高大英武,除了脸,身材亦好,可见擅长自我管理;话不多,性格沉稳;出身富裕却只戴一只半新不旧的手表,证明也不是爱炫耀的人。唔,比起某个似花孔雀的男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喂!”她口中的花孔雀男人表示抗议:“我还是不是你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了?!”
      “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
      黄粱气结:“那张万山,看我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江湖骗子。”
      “哦,那你就要反省一下为什么会给人家这样的印象了。”珍妮说完,无情地转身就走,留下黄粱瞪着眼,佯怒地嚷出一句:“真是女大不中留!”
      笑归笑,闹归闹,正事还是要抓紧的。黄粱气哼哼地坐回到办公桌前,视线渐渐凝注于眼前的资料,脸上神情亦慢慢变得专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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