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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回来了。本文争取周一至周五日更,周末两天放假。另外我专栏搬家了,但考虑到很多老读者习惯在这边,所以两边同步更新,后期若涉及到版权问题,那可能就要请大家移步了哈。现在请大家愉快地看文吧~
  •   1963年夏,蜀中大山。
      夏季的长江江水浑黄,裹挟着上游的泥沙犹如黄色怒龙般一路奔腾向东。大江两岸群山巍峨,满目苍翠,犹如一道连绵不绝的屏障。
      半山腰上,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通向远方,张有田和父亲一人背着一包行李,走得满头大汗,却又彼此沉默。
      这是张有田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大山,心中固然充满了新鲜兴奋,但更多的却是些忐忑不安。
      昨天,就在昨天,大队长和村小的老师一起来到他家的院坝里,满面笑容地送来一张迟到的录取通知书。
      “去县城念书?”对于这件事他妈显然是不太情愿的。
      夏天马上过去,接着就是秋收,十三岁的儿子怎么也能当个壮劳力使了。就是平时,那些拾柴火捡菌子挑水送饭的活计也多是他在做,现如今一走,那家里那么多农活不就全摊在他们两个老的身上了?
      “庄稼人,不是睁眼瞎就好了,念那么多书有么子用……”
      “娘们儿见识!”他妈还没嘀咕完就被大队长厉声打断。虽说解放后妇女地位已经提高,但大队长仗着年龄和辈份在那里,该吼的时候还是照吼不误。“堂客家你晓得个屁!老三你说!”
      他爹蹲在门口抽旱烟,一声不吭。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死气沉沉让大队长又有些冒火,最后还是老师出面打圆场:“山里出个能读书的娃儿不容易……大叔大娘,你们可要想好,把娃儿拘在这山里种一辈子地能有好大出息?去县城念书,那可不一样!”
      老师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很多,不晓得最终是哪句话说服了他爹,他爹终于松口,沉沉地吐出一个‘去’字。
      县城与他们大队隔着几十里山路,父亲又还要当天回来。因此早上天还没亮父子俩就出了门。他爹背着他这学期的粮食,他背着棉被和衣服杂物,从披星戴月走到烈日当空,总算远远地看见了县城的影子。
      不过正所谓望山跑死马。从看见县城到走到县城,这中间隔了好几个小时,及至进了城父子俩又是两眼一抹黑,陪着笑问了好几次路,直到下午两点多才总算到了涪江中学的大门口。
      远远就看见校门前站了个年轻男人,瘦高个儿,秀秀气气斯斯文文,仿佛在等人的模样,注意到他们便主动迎上来问:“是张有田同学和家长吗?”
      张有田傻傻地点了个头,那年轻男人就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起来。“我是你的班主任黎夏,我们班就差你一个还没来报到,可算等到你了。”
      “啊……黎老师好!”张有田慌忙鞠了个躬。县城里的先生看上去又体面又干净,他有些惶恐,连张父都颇为拘谨地哈了哈腰。
      黎老师笑容十分和善,一边接过两人行李一边问道:“赶了很远的路吧?累不累?吃饭了吗?”
      张有田忙一一答了。
      “那走,我们进去再说。”
      张老爹忙道:“老师,我就不进去了……娃他娘一个人在家,我还得赶回去。”说完犹豫了一下,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包得无比慎重的布袋子,层层打开,捧出一叠零零碎碎的毛票。“这是娃儿的学费,要麻烦老师费心了。”
      黎夏接了,温和地道:“教书育人,应该的。”
      张老爹又叮咛了儿子几句,不过是“听老师话,好好念书”之类便赶紧走了——山里有狼,要是半夜还没到家,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再也看不见了黎夏才拍了拍张有田的肩,微笑着道:“好了,跟我来吧。”说着便去提张老爹放下的那一袋行李。
      张有田忙道:“老师我来!”
      黎夏伸手一挡:“你拿着一袋呢。”伸手一提只觉有些重,边走边问道:“这里头装的什么?粮食?”
      张有田嗯一声,黎夏便不说话了,带他进去一路将教室、食堂、学生寝室指给他看。张有田原本还有些别情离绪,渐渐的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四下乱看,只觉县中之大超出了他之前所有想象,既新鲜又紧张。
      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忽听老师在前头又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先去我寝室里休息一下,等放学了我再叫班长来带你去学生寝室安顿床位。”
      张有田连忙应好。
      稍顷来到一排青砖平房前,黎夏打开其中一间,笑着道:“就这儿了,进来吧。”
      黎老师的寝室不大,窗前书桌上放着台灯和书,里头东西虽然都是旧物,却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床单更是掸得一点印子都没有。张有田放下袋子有些拘束地站在门口,黎夏回头看到,忍不住笑道:“进来呀,傻站着干什么?”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赶了一天路累吧?学校澡堂周末才开,你先将就着洗洗。”一边说一边取过茶瓶,倒了些热水让他洗脸擦身。
      张有田也知道自己一身臭汗,连忙涨红着脸一一洗了。他用的黎夏的毛巾,里头有股淡淡的皂香味,十分好闻。忍不住把脸埋在毛巾里,偷偷吸了口气。
      “把脚也好好泡泡,走这么远的路当心脚上起泡。”黎夏又给他添了半盆热水,见他泡上了才回身检查他的行李。
      张有田带来的行李不多,衣服更有限,两三下就检查完了。
      “棉被怎么只带了一床?”
      张有田顿时有些困窘,喃喃道:“还有一床……屋头(方言:家里)要用。”
      黎夏一怔,明白了。
      农村学生的家庭条件通常都比较差,估计这两床棉被还是解放时分的,不可能都让他带到学校。可是学校条件也有限,一床棉被用来垫了就没盖的,用来盖了便没垫的,如今夏秋季还可将就,入了冬可怎么办?
      黎夏略想了想,便从自己床上抽了条毛毯放进他袋子里。“那你先用着我的,冬天时老师再给你想办法。”说完不待张有田同他谦让便转开话题:“哦,我马上还有堂课要上,你就先在我床上睡一觉,等我上完了来叫你,好吗?”
      张有田哪有二话:“……好。”
      黎夏很快就走了,躺在他床上,张有田一时有点睡不着。老师的被子上也有那种香味,唔,闻着就跟老师人一样让人觉得那么舒服。黎夏黎夏,老师人和气,名字起得也好听,梨树到了夏天可不就是一树繁花美不胜收?
      到底是累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是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直睡到太阳落山了才醒。
      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张有田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老师不知几时已回来了,大概是怕灯光扰了他睡觉,所以并没开灯,只坐在窗前借着外头仅剩的一点天光看书。
      张有田忙坐起来:“老师。”
      黎夏放下书扭开台灯,笑着招呼道:“醒啦?那过来吃饭。”
      张有田还是中午借着山泉水吃的干粮,立时觉得饿了,忙下床穿了鞋过去,只见书桌上放着两个搪瓷大碗,一个装着大半碗稀饭,另一个装了四个白面馒头。
      “我吃过了,这是给你打的。”黎夏温和地说着,把馒头稀饭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快吃。
      “谢谢老师。”张有田说完也顾不上客气了,抓起一个馒头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慢些,不够再去打。”
      “够。够了。”
      黎夏微微笑了下,师生俩正一个看一个吃,门口有人敲门:“老师,我来啦。”探头进来一个壮实的男生。
      黎夏召他走近,介绍道:“这是我们班的班长何日升,你吃完之后跟他去寝室,他会安排你的床位。日升,这是张有田,我们班的新同学。”
      何日升十分热情,“张有田是吧?嘿,你好你好。”
      张有田忙把嘴里的馒头用力咽下去:“……你好!”
      等从黎老师那儿出来时天色已黑尽,何日升和张有田一路走来也多了几分熟悉。
      “哦,这就是我们男生寝室。”
      六十年代的初中学生寝室还不象后世那么多八人间、四人间、甚至双人间,此刻出现在张有田眼前的与其说是寝室还不如说是一间仓库,里头摆放整齐的高低床少说也有几百张,此刻离熄灯还有段时间,所以寝室里闹哄哄的,说笑的打闹的看书的养神的什么人都有。
      乍见到这么多同学,张有田有些不知所措。何日升热情地道:“来!”带着他穿过床位间的走道,来到本班区域。
      “同学们,我们有新同学到了啊!大家欢迎一下。”
      为了响应班长的号召,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虽然掌声稀稀拉拉并不算多热烈,但也足够让张有田感动的了,他正想和同学打个招呼,忽听一个轻蔑的声音道:“哦~~一个小农民!”
      这语调这言辞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友好,张有田的热血顿时往头上一涌。
      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大眼睛白皮肤的高个儿男生,斜斜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一看就是个城里人。但那又怎么样?城里人就该瞧不起人吗?!
      张有田头脑发热地正在‘冲上去揍他’和‘刚来就打架会不会给老师惹麻烦’之间挣扎,旁边何日升已横眉怒眼地反驳道:“农民怎么啦?你吃的米不是农民种的?!菜不是农民栽的?!”
      “喔,”那男生挑挑眉,无所谓似的:“那么,农民万岁!”说完将手中的书重又覆到脸上,再也不理他们了。
      张有田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时间愣在那里,倒不知该不该上去揍他了。何日升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到一张空着的床前,嘴里道:“别理他,这个罗海洋,德性!”
      “他爸爸是远洋轮船的船长。”邻床一个男生探头过来,轻声吐露打听来的情报。“罗海洋啊,打小就见过大世面的,所以傲着呢。”
      张有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过大世面啊……
      何日升说:“这是刘康伟,睡你隔壁,你俩多熟悉熟悉。”
      张有田忙作了自我介绍,两人便算是认识了。刘康伟是个话唠,顺势钻过来帮他一起铺床,一边又絮絮叨叨地同他介绍左邻右舍:“睡你对面那个叫贺知章——咦,好象跟你还是一个大队的!”
      张有田一愣,立马回头,却见对面一个清秀男生也正在偷偷看他,两人视线一触,贺知章似乎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去,十分紧张的样子。
      “你认得他吗?听说他家成分不好,是地主?嗳,是不是啊?”
      张有田傻站在那里,耳边只余一个声音:
      是不是啊?……
      是不是啊?……
      是不是啊?……
      这声音渐渐变得空灵飘渺越来越远,而随着这声音他的灵魂好象也抽身而出,飘到了空中。它盘旋着,居高临下地看去,底下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小,而其他男生和床具也似人偶玩具般变得十分渺小。整间寝室在缓缓旋转飘远,原来它处在一个独立的平面上,整个空间如同虚拟世界的建模……

      床上原本安稳睡着的老人忽然出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理变化,心率加快,脑电波增幅变强,眼皮和眼睫亦在微微颤动,明显是即将苏醒的前兆。
      一直密切监控着他状态的全体人员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老人睁开眼睛的同时,已有数位工作人员抢着上前搀扶:
      “张老!”
      “张老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室外有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抽烟,闻得里头动静,立刻回过身来,按熄烟头几步跨到床前。
      “太爷爷。”
      老人神色有些恍惚,看着曾孙沉稳又不失关怀的脸庞,半晌才渐渐回过神。
      “我……我回来了?”
      张万山顿了顿,回答道:“您并没有去别的地方,一直在这里,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做梦……”老人似是有些迟钝,片刻后才渐渐清醒,然后整个人都莫名地振奋起来。
      “黄粱呢?”他在人群中急切寻找,以眼神四下搜寻:“黄粱人在哪里?”
      一把男声带着笑意悠悠应道:“张老,我在这儿。”
      年轻俊美的男人站在人群外,笑意盈盈。老人不待他走近,迫不及待地挥舞着双手:“我要签合同!我要你尽快做出后面的梦境!”
      “好。”黄粱答应得十分爽快,转头对旁边的助理道:“珍妮,去把张老的合同拿来。”说完又笑吟吟地转回头,亲自去扶他下床:“看来张老对我们这个体验还算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细节逼真,人物栩栩如生,唉,简直象是真的回到了那时候……”老人仿佛又有些伤怀,但很快就自己控制住了,又夸奖说:“没想到我只是跟你回忆了一下你就把这梦境做得这么象!哦,那些道具,象黎老师寝室里那个茶瓶,搪瓷碗,哎,都是很老式的家什了,难为你们也能找到模型。”
      黄粱欠身笑道:“我们查了很多历史资料,力求严谨。”
      张老满面赞许:“好好好,做事情啊,就是要这样!”
      珍妮在外头示意合同已备好,黄粱便风度翩翩地一摆手,作一个请的动作:“那张老,请移步我办公室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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