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小和尚》相见不易

4、小王就是要下山

　　第二天，金尉轩被那响彻山涧的敲钟声惊醒，那大钟在百十米远的钟塔之内，声音近得好似在耳边敲响一般。在被窝里挣扎了好久，他才撕开了一绺眼皮儿，往窗外瞧瞧，还是黑不隆冬的后半夜，院墙外面就已经有了灯火，念经的声音咪咪嘛嘛不绝于耳，木鱼的声音密锣般声声像是叩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火蹭得三丈高，却难抵困意，把被子压过头顶，不去听那些声音，可谁料，那木鱼声先前只是一两个，后来似乎是加进了千军万马，挤得一脑子全是。他越听越往外出溜，像是一只白嫩蚕蛹一样从被中蠕动出来。他平日里在王府中，太阳不晒屁股从不起，就是起，也得几个侍女哄着骗着，伺候更衣梳洗，哪像现在这样，被人硬生生从暖被窝里念经给逼出来。
　　撑着发红的眼珠子，他连鞋也没穿，光着脚就往外奔，像头被激怒的小兽一般撞进声响最大的一间佛堂。一屋子全是盘着腿的秃脑门，两个点儿的、四个点儿的、六个点儿的，全都闭目立掌，手敲木鱼，嘴皮儿翻飞，念着嘛哩嘛哩哄。
　　他从后门冲进，和尚们都闭着眼睛，念经声响太大，也没听到他的动静，金尉轩喊着，“别吵了！”
　　可没人睬他，只有最前面的长老眯开一条眼缝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闭上了。
　　他气得跳起来，冲着最后一排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去，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敲木鱼的犍稚，“啪”一声脆响，撅成两段。
　　那双眼睛睁开，惊恐地看着他，正是果儿。
　　“别念了！”金尉轩指着他的脑门，“大清早地就念催命咒，没法睡了！”
　　果儿眼里全是委屈，却又不知所措，瞅瞅他，又瞅瞅长老。
　　顺着果儿的视线，金尉轩看见端坐在最前的长老，对，管事儿的好像是这个老秃子！金尉轩“噔噔噔”往前奔去，长老指尘一扬，一个胖得像山猪一样的和尚便山一样地挡在了面前。
　　“施主，此时是早经时刻，你若不睡，许是想和贫僧一起拜佛诵经？”
　　胖和尚名叫牟海，难为这寺里天天清粥小菜，倒是养得他肥头大耳，他是早几年前来到这寺里的，先前狼狈得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被长老收在了寺里，听了半年的经，称自己顿悟了，一心皈依佛门，出家以后，虽然比以前勤快许多，可还是改不了懒馋的旧习，加上年纪慢慢大了，如今年近三十，体形已是庞大如牛了。
　　“放肆！谁和你们一起……”话还没说完，金尉轩就像一个蚕宝宝一样被牟海的宽衣大袖裹住，束缚在他怀里，牟海行至佛堂最后，坐下继续打座，肥硕的肚皮压在金尉轩身上，圆粗的双腿和双臂又像是个摇篮一般把他窝在怀里，金尉轩如同待哺中的婴儿，担着两只小拳无法施展半分，动弹不得。
　　“放开我！”金尉轩吼着，在一堆肥肉中奋力呼喊。
　　旁边的果儿看得愣了，不知是该为那小王爷开脱，还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脑袋后面“啵”一声被什么东西使劲一记爆栗，果儿疼得嘴里直吸气，一回头，一个笑眉弯弯的大和尚正冲他笑。
　　“慧德师兄，你干嘛打我？”
　　“给你！”递过来一支新的犍稚，果儿敲了木鱼试了一下，声音脆响。
　　慧德挨着坐在果儿旁边，同他一起敲起木鱼：“继续吧。”
　　金尉轩憋得小脸通红，大呼小叫，在果儿这里，通通都被佛祖的箴言排在耳外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诵经声慢慢小了，僧人们皆坐直身子，翘首看着前方的长老。
　　　长老打开一本佛经，开始讲禅。
　　慢斯条理的讲经声，听得金尉轩几乎睡着，方才他喊乏了，现在又困得很，想睡又很不舒服。这老头说话像乌龟，不知道何时才能啰嗦完。
　　求人不如求己，金尉轩忿忿了几声，便琢磨起开脱的法子来。大黑眼珠子一转，心上一计。
　　起先他在牟海怀里挣了两下，牟海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头，“乖”。
　　接着他钻进了牟海的怀里，像是乖巧的家猫。把自己的胳膊贴紧了嘴巴，奋力一吹。
　　“醭~~~~”一声屁响悠长的拖着尾音从牟海身上传来。
　　前方的两个僧人偷偷地侧了侧身，不满地看着牟海，这让他脸臊得通红。
　　声音从他身上发出来，上头长老又在讲着经，这等庄重场合，他就是有话也不能随意说，为了息事宁人，他只是抱歉地笑了笑。
　　“醭~~~~~~~”更长更响地一声屁响声发出。
　　四周一圈僧人皆侧目。
　　果儿看着牟海小声问，“师兄你怎么了？许是受了风？或是肠胃不好？”
　　“哪里是我，分明是他。”牟海指着金尉轩。
　　旁边的慧德一看便知如何，憋笑憋得快出内伤了，身子哆哆嗦嗦。
　　牟海把金尉轩往怀里搡了搡，食指和拇指圈成个环儿，把他的小细胳膊给套起来，就像给哪咤束了个乾坤带。
　　“醭！”这一声又大又响，像轰雷般，满堂的僧人全看过来了。
　　是金尉轩贴着牟海的肚皮吹出来的，那个肚子像个海葫芦一样巨大，是个天然的共鸣腔体，这声屁响有如洪钟巨吕，其阵势出来，似乎能把近处的人崩出几尺开外。
　　长老的眼睛也往这边瞥了瞥。
　　牟海这回坐不住了，窘迫地起身，奔到堂外去了。
　　长老拂尘一扬，坐在窗下的几个小和尚便打开了窗户。
　　讲经声继续……
　　　　 牟海把金尉轩放下来，摆了一个手势，“服！”
　　　　说罢，急匆匆又返回佛堂继续听经了。
　　　　金尉轩哼着歌就回东禅房了。蒙上被子补个回笼觉，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了以后，无事可做，便开始琢磨如何下山的事情。
　　自己下山，他不认得回去的路，身边的奴才们也一个不在，他怎么徒步走回千里之外的王府呢？
　　找和尚帮忙，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像是木头人一样，只会听命于那个老秃子，会听他的话吗？
　　去找老和尚吗，那个老和尚身边总有一个大胖子，跟本近不了身啊！
　　思来想去，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圆圆的小脸儿。
　　果儿！
　　正想着果儿，果儿就慢慢地往这边来了，手里托着一个小食钵，远远地冲屋里喊：“施主，贫僧给您送吃的来了”。
　　一把拉过他，金尉轩问：“小和尚，你知道下山的路吗？”
　　果儿眨眨眼睛：“知道啊。”
　　“太好了！”金尉轩一把搭住他的肩，“小和尚，你我也算有缘，现在你帮我个忙，回到王府后我定会重谢！”
　　“施主，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带我下山。”
　　果儿一听，当下就犯了难，刚刚下了早经，长老把他单叫到一旁，特地叮嘱了，不要带金尉轩下山。
　　“不行。”师命难违，果儿薄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这绝情的话。
　　“什么？你敢不听我的？你别后悔！”金尉轩刚刚还搂着他的肩称兄道弟的，听了这个，一下子把他推开，脸拉得快到地面上。
　　“施主，王爷和夫人苦心将您送到寺里来修身，是想为您积运祈福的，您可不要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果儿把从长老那儿听来的话，一字不落地倒出来。
　　“哼！”不提他俩还好，一提他俩，金尉轩立刻想起父亲的绝情和继母的冷漠，心里暗骂他们现在终于甩开他这个包袱，指不定有多逍遥自在呢。
　　“你不帮我也罢，我自己又不是没有腿。”金尉轩抬脚就要走。
　　“施主，你不能走，师父说了，你要走了，便是我的过错。”果儿小身子弱弱地挡在前面。
　　“起开！”金尉轩粗暴地把他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果儿摔在地上，衣服沾了土，眼里噙了泪，又不敢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