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流萤戏竹

24、第二十四章 出事

　　姜姮和醉房闹了一场的事，各宫都传遍了，大家都在说这李夫人看着性子绵软，实际上也是个厉害的，这话说得就比较隐晦了。但也有些人比较刚，直言李醉房一直以来都是在做戏罢了，如今不过是被姮夫人激了一下便露出了本性，毕竟是相府出来的，哪儿能是个受得住气的。
　　当初醉房进宫时，各宫的人都在揣测着，这后宫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不成想，醉房进来之后就跟个鹌鹑似的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颇有几分谨小慎微的意思。一连这小半年，除了与姜姮和王商日常的小打小闹，倒也没掀起什么风浪，众人也就渐渐歇了看戏的心思，谁知这时候一向息事宁人的醉房竟与姜姮撕破了脸，各宫歇了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醉房也察觉到了自己与姜姮这一出或多或少惊动了宫中众人，譬如日前那三位。眼下虽然只是激起了一层涟漪，但以后可不好说了。
　　醉房琢磨着自己要人这事儿还是得去给嬴政报备一下，毕竟后宫无主，凡事还得往嬴政那儿过过眼。
　　用过早膳，醉房便领着卞莘准备往咸阳宫去，刚出门，就见虞夫人牵着扶苏行色匆匆往临华殿这边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下人，看起来甚是狼狈的模样。
　　走得近些了醉房才看到虞夫人和扶苏的衣着都有些许凌乱，醉房眉心一跳，估摸着怕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失礼了，李夫人，烦请您让我们进去坐坐。”
　　虞夫人像是吓得不轻，顾不得礼数便要进临华殿，醉房岂有不让之理，此时也顾不得安排人手的事，忙把这群人给迎了进去。
　　醉房领着虞夫人和扶苏进内室整了整衣着，卞莘则领着一群下人去了侧室。
　　收拾停当，复又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虞夫人才似缓过来一般。醉房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出什么事了？”
　　虞夫人深吸一口气，侧头拍了拍扶苏的头，温柔道：“这是李夫人的内室，你在这儿本就于礼不合，出去吧。”
　　扶苏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双手绞着自己的袖子，不出声也没挪步，醉房知道他还在害怕着，虞夫人脸色略微沉了下来，正要呵斥扶苏，醉房忙开口道：“我让卞莘带你去找阿临和兮州，然后你们一块儿去和花颈玩儿，好不好？”阿临和兮州是贴身伺候扶苏的宫女和太监。
　　扶苏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醉房忙唤来了卞莘，扶苏出去之时倒没忘了礼数，拱手作揖，怯怯道：“扶苏告退。”
　　醉房和善地笑了笑，虞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脸色倒是不再阴沉。扶苏出去后，虞夫人才歉意道：“这孩子平日里最懂礼数，今日也是受了惊吓才失礼于李夫人。”
　　醉房道：“我明白的，他很乖，”醉房顿了顿，继续道，“阜月宫出事了？”
　　“是刺客。”
　　醉房轻呼一声，也是被吓到了，“是冲着你和扶苏去的？”
　　虞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今日来阜月宫检查扶苏课业。”
　　嬴政每月十六都会去阜月宫检查扶苏课业，醉房心下明了，刺客是奔着嬴政去的。可这刺客又是如何知道嬴政的行踪的，醉房心中起疑，莫名想起初进宫时的“细作”一说，不由打了个寒噤。醉房可是丞相之女，这些细作刺客什么的连当朝陛下都敢杀，说不定也会连醉房一起杀了。
　　内室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虞夫人许是在后怕，静静地捂着茶杯出神。醉房虽然有疑惑，但在这档口也是不敢随便发问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醉房才想起来，嬴政呢？！
　　问出口后，醉房觉得十分窘迫，明明是最重要的事，却被她忽略了。果不其然，虞夫人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陛下无碍，此刻应是在阜月宫审那刺客呢，所以这才授意我先带着扶苏往临华殿来安顿安顿。”
　　就地审问，想来也是怕提来提去出什么岔子。虽然醉房没接触过刺客，但也了解不少，这些个刺客大多数都是死士。嬴政倒也干脆，就是难为那娘俩了，巴巴跑到别的宫里去避难。
　　醉房松了口气，复又脸红道：“还请虞夫人不要将刚刚的事说出去。”
　　虞夫人打趣道：“什么事啊？”
　　醉房脸更红了，“就是……就是……陛下……”
　　“李夫人心系陛下是好事，不用如此羞怯。”
　　醉房：……
　　这个说法……也行吧，虽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午膳过后，阜月宫那边还没什么动静，醉房干脆回屋睡午觉去了，只让卞莘注意着点动静。
　　本来醉房让人收拾了两间侧室是想拉着虞夫人一块儿小憩的，虞夫人却说睡不着，只让扶苏去眯了会儿，醉房也没管，如果这事儿发生在临华殿，想来自己也是睡不着的。想到这儿，醉房忙轻声“呸”了三下，一个翻身，睡过去了。
　　约莫睡了一刻钟，醉房就被卞莘给叫起来了，说是各宫夫人到临华殿慰问虞夫人和扶苏殿下来了。
　　醉房没睡舒坦，有些起床气，再加之本就不喜欢应付这种场面，更是没什么好脾气。
　　“哼，说得好听，要来早来了，这会儿来怕是吃好睡饱出来散步来了吧？”
　　卞莘麻溜地给她梳妆，一边哄着：“小姐别抱怨了，好歹是一宫之主，不出面是不行的，等送走了这些个人回头再睡啊！”
　　不稍片刻，醉房便拾掇妥帖了，一到前厅就见云夫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宽慰虞夫人的话，其余两人时不时地附和两句，主要是插不上嘴，三人见醉房出来了忙起身行礼。
　　醉房暗里抽了抽嘴角，心中不耐，怎么又是这三人组？
　　说来也是醉房捡了便宜，一品夫人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高低之分，但偏偏醉房是当朝丞相之女，众人明白得很，公主什么的都是虚的，如今只有一个大秦朝，她们这些算哪门子公主？与醉房自然是没得比的，于是大家都非常契合地以醉房为尊。
　　理是这个理，不过醉房心里有些别扭，就跟她一个人搞特殊一样。
　　按捺住心中这丁点不适，醉房也回了三人一礼，然后各自落座。醉房轻轻瞥了一眼三人，心下犯疑，商夫人和姮夫人没来吗？
　　如果说姮夫人是因为与醉房闹僵了不来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但醉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至于商夫人没来，醉房倒是不意外，就商夫人的性子，又怎么会在意一个楚国公主的死活，若是想探听什么消息，在枕头边上问正主便罢了，何须巴巴地跑到她这儿来。
　　想到这儿，醉房稍愣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倒像是拈酸吃醋一般。醉房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在座的也都看到了醉房刚刚的异样，云夫人掐着嗓问道：“李夫人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许是这云夫人对自己的嗓音有什么误解，这样掐着嗓说话委实难听，扎耳得很。若是其他人问便罢了，偏偏是这个讨嫌的，醉房淡淡回道：“无碍，只是方才午睡没睡好罢了。”
　　众人脸色讪讪，醉房这番话就是直接告诉她们，你们打扰我休息了。
　　气氛有些尴尬，虞夫人见状忙开口：“是我的不是，若非事发突然，我断然不会冒昧叨扰了李夫人。”虞夫人不来，这群牛鬼蛇神今日自然也不会来这临华殿了。
　　虞夫人这话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算是替众人解了围。醉房歉意地瞄了一眼虞夫人，她并非针对虞夫人。其实话一出口醉房就后悔了，她就是有些起床气，一时口快，倒不是真想弄得大家下不来台，毕竟自己也挺尴尬的。
　　宁夫人适时开口道：“姐妹们也是挂念虞姐姐才冒昧前来，说来说去，还是都怪那刺客，搅得人心惶惶，好在已经给抓住了。”醉房瞥了宁夫人一眼，呵，转移话题，脑子倒是灵光。
　　云夫人见气氛缓和，忙不迭附和道：“就是，那刺客着实可恶，虞夫人怕也是吓坏了，陛下和殿下也都无碍吧？”
　　总算问到正事儿上了，虞夫人缓缓开口道：“陛下无碍，扶苏也只是受了点惊，如今在侧室休息着，各位姐妹来，他本该来见礼的，只是今日这事……他能睡着便不错了，我私心里就想着让他多睡会儿。”
　　说完这话，云夫人就露出了肉眼可见的鄙夷之色，又不是亲生的，装什么母爱深沉。醉房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宫里活到今日的，转念一想，也许就是因为她想什么都挂在脸上的这份傻气，才让她存活至今吧！
　　虞夫人自是看到了，但并未看出任何不满，只是眼神中尽是温柔，确是真疼那孩子的。
　　“殿下受了惊就该歇着，还见什么礼呀，虞姐姐也是真心疼着殿下，才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我虽未为人母，但瞧着虞姐姐与殿下这般亲厚，倒也十分动容。”宁夫人说着，眼里还真泛着些许泪光。
　　醉房看着宁夫人湿湿的眼眶，心里琢磨着，宫里女人的眼泪，能有几分真呢？
　　宁夫人似回过神来，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虞姐姐和李姐姐莫要见怪才好。这刺客太可恨，定要好好审审才是，也不知陛下那边如何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虞夫人，只见虞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想来她这儿也没什么消息了，众人陷入了沉默。
　　刺杀一事，颇有蹊跷。嬴政每月十六都会去阜月宫检查扶苏课业，这在宫中不是秘密，但宫中戒备森严，宫内的人没有机会动手，只能是宫外的人。若是宫外来的，又如此了解嬴政的行踪，那么这宫中必然有内应传递消息，那消息又是通过何种渠道传递往来的，这其中又到底牵连了多少人。
　　醉房心中笃定，“细作”一说并非空穴来风。
　　众人心思各异，表面上的功夫也都做完了，也没必要坐着尬聊了，便都散了。虞夫人自是留在临华殿，其余三人一道出了门。
　　刚出临华殿，云夫人就指着宁夫人不耐道：“陛下又不在，你挤那两滴眼泪给谁看？怎么的，想站到阜月宫或者临华殿那边去了？人家也得稀罕你！”
　　说完，云夫人瞪了宁夫人一眼，转头又对吴美人怒道：“还有你，你有什么用，就知道低着头喝茶，你惜云殿平日里没喝过茶是吗？”末了，云夫人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吴美人的额头，然后一人甩袖走了。
　　等云夫人一走，吴美人才低低地哭出声来，“我没做错什么呀，她还这般对我。”
　　宁夫人用自己的帕子替吴美人抹了抹泪，“她就是这般性子，你……唉，一道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