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韶澜

9、芥蒂

　　九、芥蒂
　　觉哉那日推开门时，就见到了正对着的女人。女人如往日一般清冷，虽然笑嫣如花，但还是一丝真诚也没有。他被安排在她的旁边，可是女人视若无物，身也未见她侧一下。倒是和隔着座的欧阳博士一杯接着一杯的巧语嫣然，狭长的狐狸眼在醉意的熏染下，迷离如墨染的流光异彩。旁边的博士看她的眼神，早已沉溺，而迟钝的她浑然不觉，眼里的高压电“滋溜、滋溜”地放个不停。他心里很是不舒服，为什么同是同学，他就这么不受她的待见？
　　这女人太爱记仇了！不是一般的不好相与啊。
　　当然，他也不是一般肚量的男人。算了，好男不和女斗，他让着这个小儿一样的女人就是。所以，当酒会结束时，阿茗会长让他路上照护着醉了的女人回城，他爽快的答应了。
　　肖蛰今天确实喝多了些。她其实不爱喝酒，平时的一些场合，能推则推，能挡则挡，实在万不得以，也是浅尝辄止。她爱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时的朋友，还有喝过了酒的气氛和趣味，这种气氛只有酒到深处，才能制造出来，就如今晚。
　　和欧阳焕的交流，越到酒深，越直白。男人的睿智，如他硕大的脑门，让人惊叹。他总是微微地侧着身，低下头仔细聆听，缓缓的不催不急，清澈深邃的眼神始终暖暖地罩着你。要表达观点时，语速缓慢，但字字珠玑，如炎炎夏日的一塘清菏，冽冽冬日的一抹暖阳。两人似乎知己知彼的默契十足，到最后的一抬手一蹙眉一颦笑，都了然对方的意图，他如她的影，她如他的魂。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两人不停的举杯，最后，肖蛰醉了，博士也醉了。
　　从大门晃出来的肖蛰，被阿茗抓了个正着。细心的女人，见肖蛰酡红的脸色和晃悠的脚步，把她堵在了身后，强制性的要求她留下歇一晚，为了她那条小命的安全。
　　被按在身后凳子上的肖蛰，趁女人不备，一溜烟的“逃”了出来。明日一早市里妇联有个早定下来的义卖会，肖蛰缺席不得。与其明日赶早，不如今晚辛苦一些。
　　深冬的夜里，宁静安谧，点点寒星缀在苍穹，清新稍带凛冽的风迎面吹来，浑身的滚烫清减了不少。肖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车场在酒店的后院，一条长长的青石甬道，几乎绕围了一圈。此刻，夜静人稀，肖蛰“哆哆”的高跟鞋声，清脆干冽。大树下一盏昏黄的灯，在风中摇曳，估摸着装饰的作用大过它的本来价值。
　　微醺的肖蛰，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座驾，在后尾箱里拿了瓶水，用毛巾搓了一把脸，系好安全带正要启动。
　　“哄”地一声汽车发动声，连带着刺眼的灯光，吓了肖蛰一跳。乌七八黑的夜里，一个单身的喝了酒的女人，故事可想的空间太大了。肖蛰冒出了一身冷汗，左手赶紧摁窗控开关，右手侧身在副驾上的包里翻找着手机，可惜心急忘了开灯，一时半会掏了半天也没掏着，情急之下随手拿起了横档上女儿的“魔法棒”指向了窗外，冷汗噌噌地往下直落，酒倒是醒了大半。正目蹬口呆地盯着前方挡风玻璃的外面，只见对方车头一甩，兀自停在了肖蛰车边。肖蛰估计这会儿脸都瞎白了，被寄以厚望的手中的“魔法棒”嗞溜顺着大腿掉在了踏垫上。
　　对方的车窗这时缓缓的降了下来，只见黑影中一张怒气冲冲的脸，见到女人突兀地张着嘴，细长的眼里满是惊慌，“黑脸”竟然幸灾乐祸地咧开了花。
　　“待会儿路上老老实实地跟在我后面。”
　　什么呀？他家奶奶滴？吓死人不用还本啊？！肖蛰嘟囔了一声，捂了捂胸口，这颗心总算安全的落了地。
　　见“黑脸”的车迅速的打着闪灯呼啸而去，肖蛰赶紧发动汽车跟了上去。现实意义来说，有个人民警察一路保航护驾，人民的生命是安全的，她还没醉到糊涂的不知轻重。
　　打开车窗，冷冽的风灌了进来，刚刚歇下去的冷汗带走了酒后的温热，无边的黑夜，一路向后的是远方摇曳鬼魅的树影，困意一阵阵袭扰着肖蛰的眼睛，酸胀的睁得吃力。肖蛰不敢大意，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从后尾箱再拿了一瓶水，倚身靠在了车头上。夜色越发黑暗，四周静冷，肖蛰清醒了不少。怪不得韶一要逼着自己外出带司机，这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远处漆黑的田野上，薄薄的轻雾涌起，慢慢地氤氲过来。一会儿，女人的头发上、披肩上凝落下一层白霜，晶莹剔透。空气洁净如洗，肖蛰觉着自己的魂灵此刻也在清冽的白雾中涤荡，说不出的清爽透彻，疲累的肖蛰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束对面的大灯，由远及近地渐渐笼住了她。与她一样晚行的人啊，是不是也如她一样，脚步匆匆？
　　“叭叭”，刺耳的喇叭声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肖蛰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你有病吧？黑灯瞎火的，这个位置能乱停车吗？也不打双闪，是不是大脑进水了，不要命啦？！”快速下车的男人如旋风一样卷到了肖蛰面前，一双喷着火的浓眉大眼，在灯束中如铜铃般地瞪着肖蛰，显然已经气急败坏的男人，鼻腔“哼 、哼”地吐着恶气。不知怎的，肖蛰突然想起了《西游记》里古灵精怪的红孩儿他爹、铁扇公主的夫君，nnd，太形象了！！
　　“噗呲”一声，肖蛰忍不住笑了出来。
　　盛怒的男人，觉着这女人是疯了！这大晚上的，一个女人孤零零、傻了吧唧地靠在车头，敢情是美国西部牛仔片看多了吧完了，还神经兮兮地瘆笑，真是不一般的大条！好好地看着她跟在后面，他一路也有意识的放慢速度，怎么会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踪影？真是败给她了！就这神经大条的弱智如此，还被冠以“骄傲”、“英杰”？他是愈来愈看不懂某些人的价值观了，难不成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艺术”，忽悠不死不要钱？
　　“蛰总，你没事吧？”
　　“有事，我还以为大晚上的碰见红孩儿他爹了呢？！”肖蛰捂着嘴，一直忍不住的笑，“就差胸前两铜铃了，哈哈。。。。。。”
　　这边肖蛰笑得肚子抽筋，这边觉哉觉着这女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好在这爽朗的笑声在漆黑冰冷的夜里还算映像中的灿烂，觉哉没来由的又忍下了对面女人的那根本不着调的疯劲。
　　“让你笑吧，笑个够。。。。。。”
　　于是，男人点了一直烟，也靠在了车头。
　　轻淼的白雾在两人之间流转，难得的恬静随之也带去了两人之间以往的芥蒂，忽然之间，两人似乎都放下了什么东西，全身从里到外的舒坦。
　　“你怎么又转回来了？”女人轻声地问。
　　“我在前面开着，一会儿你就没影了。”
　　“哦，眼困，歇歇。”
　　“嗯，应该的。我以为你又犯糊涂了，没法交差。”
　　“那是，阿茗会长一声令下，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牛大王！”
　　“什么是红孩儿他爹？”
　　“牛大王啊!”
　　“牛大王又是什么东东？”
　　“铁扇公主她夫啊！”
　　“他们都是些什么东东啊？”
　　“猴子搬来的救兵啊？！”
　　“什么乱起八糟的东西呀？”
　　“觉大，你已经OUT了。。。”
　　“啊？啊！。。。”许久才反应过来的觉哉，耳边是女人肆意揶揄的笑声，手下意识的向肖蛰的头撸去。
　　肖蛰一闪，没完全来得及躲开，男人的另一只手也顺势跟了上来，一头短发被撸搅得的乱七八糟，乱发下是女人此刻毫无伪装的嗞笑的脸。突然有些情绪在觉哉的心中滋长萌动，时光太廋，指缝太宽，那回不去的青春，是如此的单纯简单。光阴可以老了山河，老了彼此的容颜，可一些深寄存在记忆里的东西呢？终究一天会被存取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