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归心，潞归路》珞珈小六

12、第 12 章

　　第二次实验很快便开始了。
　　宋潞儿重新踏入那幢别墅前，不是没有犹豫过，上次那种窒息感还萦绕在心头，可好奇心在驱动着她，她想要知道诱使方雍的，究竟是什么。
　　这日方雍的脸色不是很好，少见地出现难以掩饰的倦态，宋潞儿心中微微吃了一惊，毕竟，他总是那般一丝不苟，仿佛看不出任何破绽。
　　“潞儿，你来了，”方雍朝宋潞儿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主动提出这次实验，我很欣慰。”
　　林晖、洛樱和方俊昊已等候在此处，林晖和洛樱面色如常，只是方俊昊的笑容下，有着些许的紧张。
　　他似乎每次对这种场面都怀揣着恐惧，哪怕他在掩饰。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还有什么能力。”宋潞儿淡淡道。
　　方雍无声地微笑，转身向一旁的林晖点点头。
　　“这个头盔有什么用？”宋潞儿把玩着林晖递给她的银色头盔，“我上次带上它，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哦？是什么呢？”已坐在玻璃窗外的方雍问道。
　　“似乎……我身处的，是另一个世界……”
　　“也许是关于酉星的回忆，”方雍道，“头盔连接起你们兄妹四人的脑电波，在你们的集体潜意识里，出现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宋潞儿轻轻点了点头，他说的应该不错，只是那个世界，并不是酉星。
　　“放心，它对你们没有害。”方雍以为宋潞儿犹豫了，看似平淡地说了句。
　　宋潞儿笑了，直视着他，缓缓带上了那个冰凉的仪器。

　　伴随着方雍眼中异样的光，电流的酥麻感骤然穿过四肢。
　　“不要紧张，越放松，越好，”方雍的声音在头盔中响起，宋潞儿感到自己不自觉地将所有感官知觉逐渐抛弃，“我数到10，你们会进入一个非常舒适的状态，你们会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新的地方……”
　　“他在催眠我们……”
　　这是宋潞儿脑中最后清醒的自我念头。
　　和上次实验时自我想象的大地不同，这一次，是纯粹的混沌与黑暗。
　　也不知在这黑暗中呆了多久，宋潞儿开始感到越来越冷，明明没有风，空气却一寸一寸地凉下去，她想要找到取暖的东西，可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是无尽的空无。
　　突然，远方出现一簇火光，成为寒夜中唯一的希望。
　　宋潞儿向火光走去，渐渐发现那火光竟是可以移动的，洛樱的脸孔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潞儿……”
　　方俊昊和林晖也已聚到一起。
　　“这是哪里？”宋潞儿发出的声音很快便被周边的空气吞没，只剩微弱的声响。
　　方俊昊的神情表示他也毫无头绪，只有林晖微微锁眉思索着什么。
　　置身在这虚空中，没有人告诉她们应该做什么，或者，何时能解脱。
　　洛樱手中的火焰有些晃动，精力已有所损耗，但她很快稳定住了。
　　林晖示意她灭掉火焰，接着双手挥动，四人身边的气流出现了变化。
　　“在我们周围形成一层保护罩，不会太冷。”林晖在气团中的声音也变正常了。
　　“这漆黑一片，真够叫人绝望的。”方俊昊丧气地说。
　　“正是因为绝望，才会生出希望，”林晖冷静道，“我们四人不可分离。”
　　“父亲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方俊昊继续道。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洛樱的声音传来，有一丝疲累。
　　“那我们要不四处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新发现。”方俊昊提议。
　　“混沌之中，万物一体，每一处都没有分别，”林晖道，“把你们的手给我。”
　　四人如同在实验室那般彼此相牵。
　　“睁眼也是瞎子，干脆闭眼睡觉，反正啥也看不到。”方俊昊嘟囔道。
　　“不对，”林晖道，“闭上眼，反而能看见了。”
　　其余三人心中微动。
　　“一切景象都在我们心中，”洛樱缓缓道，“万物一体，无生万物。”
　　骤然，火焰从四人所在圆心凭空而出，向高处冲落翻转的火舌似乎要舔舐到众人的脸庞。
　　洛樱从未使出过如此巨大的火焰，而且，竟不耗分毫力气。
　　“我知道了！”洛樱欣喜道，“这混沌是原始的念力所在，无需刻意消耗元气，阖眼清楚杂念后，心之所动，便是力量。”
　　“哦？”方俊昊奇道，“有这种好事？”他迫不及待闭上眼实验起来。
　　众人刚刚暖和起来的身心突然感到冰冷之意。
　　“快看快看！大哥的气团上结冰了！”方俊昊欢呼道，“我从未这般轻松做到过！潞儿你也试试！”
　　这时几人才发现宋潞儿沉默了好久。
　　“你觉得有不对劲？”林晖问道。
　　“没，”宋潞儿沉默片刻，摇头道，“只是我向来需要媒介才能使出能力，倒不像你们凭空能有什么创造。”
　　林晖微微点头：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破现在的困局。”
　　“混沌之中，最初的渴望是什么？”洛樱抛出这个问题。
　　“是秩序！”方俊昊忙道，“不过……秩序这个东西，也太抽象了吧！”
　　“光，”宋潞儿突然道，“在黑暗中渴求光。”
　　她话音刚落，众人在心中已落下光的印记，那一瞬，他们胸前的水晶霎时绽出幽蓝色光芒，绚烂夺目。
　　仿若沉睡一夜的大地尽头涌现出第一丝阳光，火焰与冰水都已消失，
　　只有光，和光即将造化的一切。

　　大地与天空分离，绿芽破土，长成大树，鸟声婉转，如泣如诉，海洋涌起第一朵浪花，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
　　创造的喜悦将四人紧紧包裹，在那一瞬，他们领略到造物主的荣光。
　　但也仅仅只有那一瞬。
　　刹那间，狂风大作，天地变色，惊涛骇浪，草木悲鸣。
　　虚空中仿若出现一个无形的漩涡，在攫取这个世界生的力量。
　　四人不及多言，紧紧攥住彼此，虽不知这变故来自何处，心中已警铃大作，因为不只这个世界在翻转，他们亦渐有虚脱之感。
　　四枚水晶亦同时跃起，悬浮半空，暴涨的光芒霎时交织在一起，将四人联结一体。
　　它们在维系主人，生的力量。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压力骤降，宋潞儿眼前一黑，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结实的触感。
　　抬头望去，她们的意识已回到了实验室。
　　一股汹涌的怒意袭来，方雍破门而入，双眼布满血丝，他不发一言径直走到自己的四个子女面前，蓦地伸出右手，手心上悬浮着一枚棱角鲜明的水晶，墨黑沉郁。
　　黑色水晶发出四道光，直射向四人胸前的水晶。
　　一阵气流涌动，但很快消弱，黑色光芒暂消。
　　“你不准动我们的水晶。”林晖声音有些不稳，坚定的眼神却锁住方雍。
　　更强烈的气墙冲向林晖，他被狠狠地击至角落。
　　“我说过，你只有比我强的时候，才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透露出冷酷，伴随着这句话，林晖的水晶碎裂了。
　　他永远那么沉着淡定的脸庞第一次出现裂痕。
　　他的身份，他的过往，他的力量，都在那一瞬破裂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入水晶的场景，那是他唯一可以逃脱这个世界的地方，它无形，却有情。它是他唯一的朋友，接纳他不会流出的眼泪，教会他使用自己的能力，将他们的家园——酉星展示给他，一个成王败寇的地方，它赋予了他野心，激励他成为重建那个新世界的，王。
　　更重要的是，保护他的内心不被方雍，不被其他人知晓。
　　难以遏制的怒意，但他在方雍的脸上看到了嘲讽。
　　是了，如今他每一个微弱的念头，都逃不过那双鹰眼的监控，甚至在他的弟妹面前，他也会如一个地球人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这是一种羞耻。
　　愤怒霎时被悲哀胜过一筹。

　　散落一地的水晶碎片兀自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弱光芒，抵御着来自黑水晶的吞噬，流泻的点点光泽中闪现出银色的串珠模样，那些珠子里似乎有人脸，一个年轻的女子，接二连三的画面飞向林晖。
　　他脸上的色彩越来越黯淡，仿若全无血色，他闭上了眼。
　　“你从来没有爱过她。”
　　那枯涩的唇微微张合，说了一句话。
　　“谁？”方雍挑眉，继而露出了然的笑意，“林晖啊，我这么多孩子中，你是最像我的一个，但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也无法胜过我吗？”
　　林晖惨然一笑，并不答话。
　　“因为他不像你是个没心的人，我们的母亲爱错了人。”
　　洛樱冷冷出声道。
　　“唉，我并不需要你们理解我，”方雍似笑非笑道，“你们是我的孩子，难道不应该为给你们生命的人做点付出吗？”
　　“身上流着你的血让我耻辱。”洛樱道。
　　黑光暴涨，将林晖和洛樱环绕，洛樱的水晶绽出鲜红的色彩，做着抵抗。
　　“我不会要你们的命，”方雍如幽灵的声音在实验室旋转，如雷般锤击着各人的耳膜，“但我要你们明白，
　　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