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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
      池夏克服心理障碍,头一回站上讲台上课,都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度秒如年,如坐针毡。
      萧白杨手指按在她的脉搏上,比夏天被太阳晒到滚烫的石凳还热,池夏惊慌失色地缩手,无奈对方力气大而巧,半个身子倾斜过来,眸光如同不小心洒在皮肤上的502胶水,洗不掉又甩不脱。
      “你放开我。”池夏声若蚊吶,余光撇到即将转身的丁国华,分给萧白杨的眼神里便不自主地带上了焦急和哀求。
      真是糟透了。
      她想回家。
      萧白杨放开了她的手。
      池夏的心降落一半,不上不下地悬着。
      “大家翻到第一单元第二课,我们请一位同学来读一遍戴望舒的雨巷。”丁国华夹着语文课本回头,往教室里扫了一圈。
      池夏安静地坐在后门边,也摊开了书,笔尖悬在离纸面不远的位置,阳光从门外爬上她的侧脸,白皙中透着不自然的红粉。
      丁国华喉结滚动,把目光移到一旁坐没坐相的萧白杨身上,他单手撑住脑袋,百无聊赖地抖着脚,手机扔在空空如也的桌面上,也不玩,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他前面的梁振东则把头埋得低低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满脸猥琐的笑容。

      高一七班有三个留级生。
      拖后腿一号种子选手萧白杨,拉低智商二号种子选手梁振东,唯一的异类是班长俞庆,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半年,才重读了高一。
      丁国华说:“萧白杨,你来读一下。”他其实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家伙连书都没有,所以已经准备好过会儿叫俞庆读。
      椅子脚在地面拖拽出刺耳的声响,萧白杨竟然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往后一退,高大的身躯搅乱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挡住打在池夏脸上的光,她小小一团,被拢进阴影里。
      后排群众除去逃课的,也没几位会带书,池夏还沉浸在心有余悸的后劲中,盯着课本上的铅字发呆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手里的书拎走了。
      “咳。”萧白杨清了清嗓子,全班整齐划一地把头朝后转,表情和梁振东先前如出一辙,毕竟入学三天,他们才第一次见到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人物。
      “雨巷,”他的眉头能夹死苍蝇,“什么鬼玩意儿。”
      丁国华脸黑了黑,正要发作,他又继续念下去,“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萧白杨的普通话很标准,嗓音醇厚低沉,如果他不把脚踩在右边的空椅子上的话就更好了。
      “……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行着——行字还能长胖的?”全班哄笑,一半还没读到,他果然不耐烦了,把书往桌上一拍,大喇喇坐了下去。
      丁国华白他一眼,示意众人安静,让俞庆读完了剩下的部分。
      “彳亍,”池夏职业病发作,小声在后面对他说,“那两个字念彳亍,徘徊的意思。”
      萧白杨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后斜,仅靠两个椅子脚保持平衡,脸晃到与她平行的位置,似笑非笑,“就像你今天早上那样?”
      池夏稍稍习惯了萧白杨的调侃,避免与他眼神交流,眼睛径直看向他桌上的语文课本,正襟危坐地说:“萧同学,你能不能把书还给我?”
      “你没长手吗,”前头两个椅子脚重新落地,萧白杨把书拿到手里,挑衅地朝她晃了晃,“自己来拿啊。”
      池夏咬咬下唇,丁国华从讲台踱到了过道,站在教室中间,离他们几步之遥,她低眉垂眼,不再坚持,专心致志地记录起丁国华讲课的内容。
      萧白杨自讨没趣,也不恼,嗤笑一声将书甩回去,又瞟到梁振东MP4屏幕上的内容,两男一女激战正酣,他悄无声息地凑上去,拔掉了插在插孔里的耳机,丁国华恰好停下来,教室里鸦雀无声,不可描述的声音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最后被梁振东一句“操,萧白杨你有病吧”终止了。
      丁国华忍无可忍,他往门外一指,怒道:“梁振东,萧白杨,你俩给我出去。”
      梁振东才起身,丁国华就上前把他的MP4缴了,萧白杨求之不得,走时路过池夏身畔,见她神情错愕,脸果不其然又红了,而且一路红到脖子根,水汪汪的双眼圆睁,慌乱地撞上他戏谑的眼神,又慌乱地用细密卷翘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羞赧失措,给他留下一个乌黑的发顶。
      那股饿意再度窜出来为非作歹,心头的痒长途跋涉到指腹,萧白杨又搓了搓手指,也暗骂了声“操”,跨出了教室。
      梁振东冰释前嫌地拿胳膊肘捅他,“杨哥儿,去网吧不。”
      萧白杨疏懒地靠在墙上,“不去。”
      梁振东夸张地做了个鬼脸,“不是吧你,准备金盆洗手,回头是岸了?”
      萧白杨哼笑一声,“老子要回头是岸,今儿就坐在高二教室里了。”
      “也是,”梁振东不死心,“给个准话,到底去不去。”
      萧白杨:“不去。”
      “那咱真搁这儿站一节课?”梁振东也往墙上一靠,“我一人去没劲。”
      “随便你啊。”萧白杨从兜里摸出震个不停的手机,陌生的本市号码,接通,女生怒气冲冲的声音不开扬声器仍能听得一清二楚,“萧白杨,你什么意思,我跟了你大半年,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把我甩了!?你要不说明白我跟你没完!”
      梁振东在一旁挤眉弄眼,萧白杨不耐地把他的脸推开,“我怎么不知道你跟了我大半年。”
      女生气结,“你——”
      萧白杨挂了电话。
      刚挂,又震,再挂,再震,萧白杨干脆关机清净。
      “走吧。”萧白杨对梁振东说。
      梁振东一脸懵逼:“去哪儿?”
      萧白杨:“网吧。”

      今天一天丁国华只有七班一堂语文课,结束后,他们去办公室转了转,和几个老师打了声招呼,丁国华说要带池夏熟悉熟悉校园,两人又从教学楼一并出来。
      十中环境幽雅,从高一教学楼能一眼望见每到夏季便挤满莲叶荷花的池塘,水边围了一圈葱茏葳蕤的柳树,严严实实遮挡住常发生于树下的好风光,久而久之便成了某类人群谈情说爱的风水宝地。
      丁国华和池夏说了一路关于未来三个月的工作安排,在池塘边的第一棵柳树下关心起了她的个人生活,他和颜悦色地问:“小池谈对象了没有?”
      池夏晒了半天太阳,脑袋有些晕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国华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他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干瘦,头发倒是浓密,只是眼下有两条肥厚且泛着青黑的眼袋,说起话来隐约露出黑黄的牙齿,烟瘾应该不小。
      她老实地回答:“没有。”
      他们走到第三棵柳树,丁国华拍了拍她的肩膀,隔着夏天轻薄的衣物有意无意地摩挲几下,“十中青年才俊不少,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几个,你成绩优秀,如果这三个月表现的好,来年入职应该没什么问题。”
      池夏往右边侧了一点,勉强向丁国华笑了笑,“谢谢丁老师。”
      “没事儿,我是你指导老师,多照顾照顾你应该的,”他对池夏的回避视若无睹,继续往她身旁靠近,“你喷了香水,身上怎么这么香?”
      “丁老师——”池夏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慌慌张张地想要躲开丁国华的触碰。
      她今天穿了双粗跟的凉鞋,一只脚踩在绿化带松软的土地上,重心霎时不稳,丁国华见机伸手,明明能就近抓住她的右手臂,偏要绕过去扶住她的左手,于是她整个人被他半拢在怀里。
      和萧白杨截然相反,丁国华手掌冰凉,手心却有汗,仿佛湿冷粘腻的触须缠在身上。
      他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烟味,浑浊的眼珠如饥似渴地在池夏身上打转,饶是池夏再迟钝也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危险,晒红的小脸吓得煞白,一时间竟没能挣脱他的桎梏。
      怎么办。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跳动着,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忽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擦着丁国华的脑袋砸在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丁国华吓了一跳,手松了些,池夏连忙站稳,与丁国华拉开几步距离。
      不明物体是一个手机。
      池夏这才发现柳树旁边还栽了一棵奇怪的樟树,树冠茂密,但比寻常樟树低了许多,像个矮矮胖胖的侏儒。
      “吵死了。”一个人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那人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与懒散,小指探进耳朵掏了掏,见是丁国华和池夏,双眸亮了些许,他比丁国华高了近一个半头,吊儿郎当地揽上对方肩膀,“好巧啊,丁老师,哟,池老师也在,干嘛呢。”
      是萧白杨。
      丁国华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掀开萧白杨的胳膊,斥责道:“叫你罚站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成天不务正业,你是想被开除还是想读第三个高一?!”
      萧白杨笑嘻嘻地说:“无所谓啊。”
      池夏抓住机会插嘴,“丁老师,没,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丁国华问:“你不住教职工宿舍?”
      池夏说:“我家离得近,几站路就到了。”
      丁国华只能允了。
      池夏逃命似的,步履匆匆地走了。
      丁国华有些恼,转身想再训萧白杨几句,结果这家伙早跑了几米远。
      “你上哪去,给我回来!”他吼道。
      萧白杨抽空回了个头,大声应答:“网吧!”

      十中门口修了一段时间的路,先前的公交站台被拆了,用铁丝挂了个牌子在电线杆上当临时站。
      太阳愈升愈高,萧白杨跑到校门口时,远远望见池夏站在电线杆边,一只手遮在额头上,正微仰着头认真地看那块磕碜的铁牌。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真小,皮肤肯定很薄,所以总爱红。
      池夏回头的时候又吓了一跳,而萧白杨则被她脸上的泪珠吓了一跳。
      他鬼使神差地抚上去,想把它们擦干。
      “你干什么?”池夏一贯软软的目光里难得有了戒备的神色,眼泪还在流。
      她果然被丁国华那个老色鬼吓坏了。
      萧白杨把手插/进裤子口袋,“见不得女人哭。”他若无其事地说。
      池夏见是他,绷紧的表情有一瞬怔松。
      “手机是你故意扔的吧?”她忽然低声而又迅速地说。
      萧白杨:“嗯?”
      公交车来了。
      池夏:“谢谢你,萧白杨,谢谢。”
      她上了车。
      车门合上,女人纤细柔弱的背影一闪而过,尾气扬起灰尘扑了萧白杨一脸。

      快中午了吧,萧白杨想,他觉得自己又饿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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