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非人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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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霜教泡茶只教了一种最简单的泡绿茶，却同辛九讲了许多与茶有关的故事。
“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我生前可是南禅宗从念禅师的俗世弟子，我的茶道就是同他学的，哦……你不知道从念禅师。”戚霜一脸“这个逼没装成功”地叹了声可惜，缓了会，继续孜孜不倦地推崇从念禅师，“你可听过吃茶去的典故？”
辛九摇摇头：“未曾。”
戚霜于是开开心心地讲：“师父以前在观音寺修行，有天来了个新的和尚，特来拜见师父，师父见他便问道，可曾来过这里？新和尚老老实实答没来过，师父便对他说吃茶去，新和尚以为这个问题有什么禅机，于是改口道自己曾来过，只是忘了。师父仍对他说让他吃茶去，一旁的主持不明白，上前问道，怎么来过这里，叫他吃茶去，没来过这里，也叫他吃茶去。师父说，吃茶去。哈哈哈，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主持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可有意思了。”
辛九等戚霜笑够了，才问道：“那，这吃茶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戚霜笑得眼角泛泪，听了辛九的问题，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辛九自从跟着戚霜开始学泡茶，也有了自己的小院。
结束课程回到小院里，桌子旁已坐了一位红衣的美人。
是九容。
“听说你最近在跟着戚霜学茶道。”
“是。”辛九看到这不请自来的这位，倒也是习惯了。
“戚霜的茶道啊，不如你现在泡壶茶来，我替你品鉴品鉴，看你学得如何了”九容忽然来了兴趣建议道，潋滟的凤眼斜睨过来，便像是一泓秋水，泛起涟漪。
辛九垂首看向自己交叠的双手，轻声应道：“是。”
取出茶具和茶叶，辛九端坐在案几后。
“奴才这里的茶叶不好，怠慢之处，还望大人赎罪。”
“无妨无妨。”
九容把玩着手里的坠子，看着辛九一丝不苟的置茶、浸泡、摇香，再是冲泡，辛九右手执起茶壶，将开水高冲低斟入茶杯中，眼神认真地看着茶叶翻滚，直到七分满，才将茶壶放下。九容看着辛九冲泡时高高抬起的手腕，细瘦的腕子提起这样一壶茶，即使拿着稳稳，也让人挂心，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罗刹宫里的鬼奴穿得又都是黑衣，墨色的衣袖随着辛九的动作滑落了一小截，本就纤细的手腕更显伶仃，像是一枝嫩柳，一截花枝，已经被人折下，叫人不由得不欢喜疼惜。
直到辛九将茶奉到了九容面前，九容的目光仍落在辛九的手腕上。
辛九垂手将茶盏放到九容面前，黑色的衣袖滑落盖住了手腕，才将九容的注意力放到茶盏上来。
“我以为你的手生得极美，却没料到你连手腕都生得极美。”九容边品茶边调笑着。
“大人说笑了。”辛九俯身又为茶盏添满了茶水，“不过是瘦了些，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可不仅仅是瘦啊，我可是看得移不开眼呐，生得这般美，可得藏好。”九容依旧笑得轻佻，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无心还是有意，带着一点警告和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惜。
辛九就当没听出九容的深意，神色不变地应了声“是。”
九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茶汤色碧绿清亮，香气清如幽兰，浅尝时由舌尖生温至舌根，清苦微涩，却回味甘甜，虽非极品，倒也是上佳，倒不知是什么茶叶。”
“戚霜师父给的，叫云绿。”
“云绿，倒也算是名茶的一种了，此中之最为雪水云绿，待到下雪日，我再来尝一盏茶，不知辛九可愿意啊？”
“是。”
辛九看着大大方方从正门离开的九容，也倒了杯茶尝了尝，然后嫌弃地推远了茶盏。
明明是苦的。
哪像你说得那么好喝。
第二日也依旧去戚霜处听她上课。大约因为戚霜的茶道师父是禅师的原因，她教授的茶道也多是同佛道联系在一起。
佛家四谛“苦、集、灭、道”，苦在首位，而茶味也正是苦，人生多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佛法所求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参的便也是看破生死观，达到大彻大悟，方能求得对“苦”的解脱。因此也是茶苦，却回味甘甜。
戚霜如是讲道，就在辛九觉得自己受教时，仍是少女模样的茶道师父自己“呸”了一声，推翻了之前说的话：“什么苦却回味甘甜，佛家的苦是真的哭，同茶有什么干系，不过是茶性有禅，硬是套在上面罢了，辛九你也别当真，不过是有这么一说，听听就过，偶尔拿出来念叨念叨，就都觉得你挺有深意，其实能有什么含义啊，不过是心中有所思的人庸人自扰，莫放心上，莫放心上。”
辛九低着头听戚霜念着，柔顺地答：“是，辛九记住了。”
“乖。”戚霜满意地伸出手想摸摸少年的头，却又忽然惊醒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掉转了方向搭上了自己的鬓，懊恼道：“哎呀，今天有往生川的法会，我居然给忘了，过几天就得走了，这法会得有好些日子听不到了，辛九，今天的课就先到这了，我先走了。”剩下的话已经是远远地飘过来，戚霜人大概已在罗刹宫外了。
辛九整理了桌上的茶具，戚霜师父自己是得道禅师的徒弟，对佛家却又带点轻蔑和不喜，偏偏地府里大大小小的法会场场不落，倒也是，口是心非？
这时有鬼奴进了来，看到辛九正在整理茶具，不见戚霜，便问辛九她去哪了？
“戚霜师父走的匆忙，只说是去参加往生川的法会。”
鬼奴一听，焦急地搓紧手：“怎么偏偏这会去看法会，殿主刚从三途川回来，前头正催着戚霜大人去泡茶呢。”鬼奴见辛九依旧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器具，转念想到他也是跟着戚霜学了一阵子，便直接对辛九说：“既然戚霜大人不在，那就你吧，跟着我去主殿。”
“我只浅显地学了一点，怕是不能泡出让殿主满意的茶。”辛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来传话的鬼奴，略皱眉提出异议。
“无妨，听闻戚霜大人将入门的泡茶技术已经教授过了，你就泡这个就行。”
“可……”辛九还是有点犹豫。
“行了别废话了，主殿那还等着呢。”鬼奴一把扯过辛九的手就朝主殿方向走去，边走边叮嘱着，“主子喝茶没什么忌讳，你到时候泡好茶就行，人稍微机灵些。”
辛九低着头努力跟上鬼奴的脚步，手腕被他生硬地禁锢着，有点疼，见他神色焦急，步子迈得也急，便也柔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跨过高高的门槛，是入罗刹宫来辛九第二次踏进这个地方。鬼奴松开了辛九的手腕，拉着他一起跪了下去，膝下的玄砖是地府特有的玄冥石制成，光滑细密，也冷得生疼，辛九只是小鬼，生来也不知为何气息一直不稳，在没被九渊带进罗刹宫前，都是浑浑噩噩地飘荡着，不知今夕何夕，如今倒是稍稳了些，却还是被这玄砖的阴气激得遍体生寒。
“殿主，戚霜大人去听往生川的法会了，辛九跟着戚霜大人也学了一阵子，奴才斗胆便将他给您带了来。”鬼奴跪下后就先将缘由说了。
“嗯。”声音冷冷淡淡，不辩情绪。
身旁的鬼奴却是悄悄的松了口气，看来殿主心情不错，于是行了一礼后就退出了主殿。
辛九依旧跪着。
九渊殿主不发话，他也不敢随意动。
九渊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副棋局，看走势黑白二子各占棋盘上的半壁江山，他手里也执着一枚黑子，目光却没有放在面前的棋盘上，而是不错地看着殿前跪着的瘦弱少年。
当初为什么会一时兴起将这样修为浅薄的小鬼带进罗刹宫里，九渊自己也有点说不清，但做了也就做了，不过是个小鬼，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弟弟会对这样的小鬼上心，或许一开始是得知因为由自己亲自带进宫的关系，但只要接触一下就知道，像这种根基不深也身无长物的小鬼，地府里多得是，哪里值得三番两次地去找他呢？
九渊疑惑，也好奇地看着辛九。
似乎刚带回来时也是这般瘦小，现在感觉倒是比那时灵力沉稳了些。
“抬起头来。”
辛九慢慢地将头抬起来，视线也移向前方。
九渊看到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很小，泛着细腻的光，眉目生得妥贴，目光柔和平静，鼻梁□□，下面的唇有点薄，一点点的水红，倒是全身唯一的艳色，很秀致的脸，让人看了很舒服，下意识的心生好感，却也止步于此。
辛九抬起了头，视线却是稍稍偏下，这是辛一提点的自己，对于上位者，直视他们便是不敬。所以辛九将目光的落脚点放在了九渊的下颔，也由着他打量自己。其实这种不带感情仿佛看物品的视线让人并不舒服，可那是罗刹宫的主人，也是地府的九殿之首，而自己是他的鬼奴，是他的仆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身体被人这样打量会不悦，却依旧顺服地抬住头，眼神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非人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