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对，问天命》玉楼宴罢

5、第 5 章

　　若问起刘备，何谓幸福，便是蓦然回首，仍有一人白衣拢袖立于身后，世间万物唯有他值得自己温柔以对。
　　若问起刘备，何谓绝望，求而不得，放之不下，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这日，天正好，艳阳当空，刘备便想着带诸葛亮出去溜达溜达，别终日闷在医院里坏了心情。
　　诸葛亮略微抬了抬眼皮，意味不明嗤笑一声。
　　刘备抬手便要将人从病床上抱下来，被诸葛亮冷淡的神情一扫顿时僵硬。
　　诸葛亮拂开刘备的手，自己起身，这些日子在因病消瘦的身子宽大的病服显得有些咣当。
　　刘备心疼的暗想着把人接回家的可能性，定要给人好好补补。
　　正想着，便见诸葛亮纤白的手指放在纽扣上侧过头看着自己。
　　“…”
　　“…”
　　“出去。”诸葛亮面色一冷。
　　刘备干咳一声，不舍得又看了人一眼，撇撇嘴离开了。
　　诸葛亮跟到门口将门用力关上，锁门。
　　刘备：“？”
　　诸葛亮将衣服扔到一旁，换回自己的道袍，走到一旁书桌边。执笔在明黄的咒符上写了几个字，很快咒符便顺着飞了出去贴在门上。
　　诸葛亮将其余咒符放到胸口，推开窗往下看了看。看着两层楼的高度有些发晕，一头扎了下去。
　　本以为会摔在地上，没想到跌进了一个滚热坚实的怀抱。
　　“我终于找到你了。”满足的喟叹从诸葛亮头顶传来，继而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落在发顶。
　　听到陌生的声音带着颤抖，诸葛亮一愣，慢慢从人怀里抬起头。
　　艳阳当空，流年正好。刺目的阳光使诸葛亮泪腺刺激，一瞬间落下泪来。
　　男人抬起手指揩去诸葛亮眼角的泪珠，低下头凑到人耳边低声道，“孔明…”
　　“子远？”
　　男人逆光微笑。

　　——章武元年
　　诸葛亮跪在地上抱紧怀中的官印，彻骨发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顺天命，登位至尊，君临天下。即此册立汉中王王后为皇后。”
　　诸葛亮听闻，万念俱灰，低垂下眉眼，身形有些发虚。许是前些日子受了寒，发热了。诸葛亮茫然的想着。
　　“特派使持节，丞相亮受皇后玉玺印绶，承命宗庙，母仪天下，皇后应恭敬谨肃！”侍人尖细的声线划破空间，传到诸葛亮耳边，振聋发聩。
　　诸葛亮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刘备安敢？
　　侍人由祭台上一个接着一个往下传，到了诸葛亮耳边已记不清是听到的第几遍。
　　倒是身旁的新国舅吴懿推了推诸葛亮，担忧的看着自己。
　　诸葛亮晃晃头，苦笑一声，转过头叩首，“臣，亮，接，旨。”诸葛亮一字一顿的说着，每句话顺着舌尖带着血。
　　诸葛亮咬紧嘴唇，接过侍人手中玉印出列。
　　举首，远眺至高处的男人。
　　黄袍加身，赤龙缠绕。高高在上，万人敬仰。
　　诸葛亮强咽下口中腥甜，保持着肃穆，一步步踏上祭台。
　　走的极稳，由不得一丝踉跄。
　　所有人注视着自己，包括那个自己爱极了的狠心人。
　　痴儿。
　　诸葛亮心下自嘲。
　　最后一节，诸葛亮跪倒在二人脚边，将玉印高高举起过于头顶。
　　“殿下受印。”
　　刘备低下头看着诸葛亮，猜不透垂着的头脸上是如何神情。
　　吴氏俯下身跪倒，双手张成一个环扣在地上，低下头，贴在手上，“妾，刘吴氏，受印。”
　　…

　　礼毕，众人散去。刘备回头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诸葛亮迟疑着想上前将人扶起。
　　“陛下，是时辰了。”旁侍人轻声道。
　　刘备略一犹豫，看了看日头，离去了，便错了一生。
　　诸葛亮跪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两侧，低垂着头。
　　寒气顺着膝盖钻入心扉，诸葛亮受不住似的伏在地上颤抖。
　　“丞相，丞相！”一具温暖的身体抱住自己，诸葛亮不禁往人怀里凑了凑。
　　温热的身体一僵，继而放松，将之整个人纳入怀中。一摸额头，惊，“竟这般病重？”
　　男人赶忙脱下自己外袍披在诸葛亮身上，一把将人抱起，向最近医馆跑去。
　　颠簸惊醒了诸葛亮。困顿的视线落在男人脸上。
　　坚毅的下颌和胡茬，充满阳刚之气。
　　“子...远？”
　　“我在！”

　　——民国二年
　　“子远？”
　　“我在。”
　　吴懿颤抖着手，拨开诸葛亮如雪的发丝，忍不住亲吻人的额头。
　　“感谢上苍，让我找到你了。”
　　诸葛亮不自在的动了动，“可否先放亮下来？”
　　“嗯。”吴懿将人放下，一双剑眉星目盯着诸葛亮不放，舍不得离开一瞬。
　　诸葛亮轻咳。
　　“说起来，丞相何故从天而降？”仿若乘风归去一般。
　　“…此事，说来话长了…”诸葛亮一把拉住吴懿的手，“先与亮离开此地。”
　　吴懿低下头，看了眼被拉住的手，痴痴地笑，反手将发凉的手握紧，“好。”
　　看着吴懿的动作，诸葛亮神色变的莫名起来。
　　一路由吴懿引着，到了邺城城北一处别墅。
　　“子远？”诸葛亮立于门口迟疑。
　　吴懿微微一笑，肩上军徽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想来丞相躲人，自家去处是回不得了。这日子口，丞相也不认识其他人，如不弃不妨暂住末将处？”
　　“…”看着吴懿面上仍旧挂着激动的神情，诸葛亮微微皱眉，不知为何感到一丝诡异，掐算了一下，左右不是，也就点头应了。
　　“莫在唤亮丞相了。时过境迁，已不再是你我的时代了，直唤亮孔明便是。”
　　“孔明…”声音顺着舌尖转了一圈吐出，仿若叫着最爱的情人一般。
　　“…”怪异感越发浓郁，诸葛亮抬手摸了摸额头。
　　看着诸葛亮摸不清头脑的样子，吴懿轻笑一声，强硬的拉住诸葛亮的手，领着人往里走，“莫傻站在这里，带孔明看看我家。”
　　说来也怪，别墅外景看是洋楼，进了里面却装的古色古香。
　　诸葛亮越看越眼熟，总觉得这格调仿佛在哪里见过。
　　“说来惭愧，”吴懿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自打记忆全记起来后，懿想着丞相以天下为己任，如今国家动乱，朝纲倾颓，丞相定然是看不下去。可丞相不在，丞相遗志便由懿来继承了。”
　　说着，八尺高的大男人眼眶竟发了红，看着诸葛亮眼泪都要掉下来。
　　“所幸，今日让懿碰到了丞相。”吴懿弯下挺直的脊背抱住诸葛亮，口中喃喃。
　　诸葛亮动容，不由得抬手轻轻拍了拍吴懿后背。
　　诸葛亮开府，手下聚集不少能人异士为蜀国效力，费祎张仪等文臣佐朝纲，更是有姜维魏延等武将随军北伐。姜维费祎等是自己一手提拔而来的，老一辈只有吴懿力排众议誓死追随。这份情，诸葛亮嘴上不说，仍旧是记在心上的。
　　“比亮年岁还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诸葛亮嗔怪道。
　　吴懿从诸葛亮肩头抬起脸，麦色的皮肤与诸葛亮的苍白对比鲜明。
　　吴懿颤着唇勾起嘴角，“末将是太高兴了。”
　　诸葛亮点点头。
　　长时间站立让大病初愈的诸葛亮有些疲惫，吴懿看出后，赶忙将人引到客厅。
　　屏风，竹席，低案。
　　诸葛亮猛然回想起一千年前自己的住处。那是刘备刚去不久，自己在外开府便是如此装潢。
　　诸葛亮神色复杂。
　　“去岁懿刚被升为上校，分到这一处来便想着懿能重活一次，没准丞相也可。这一想着，便鬼使神差似的怕起丞相住不习惯这洋楼。便把里面做成昔日丞相府的样子。丞相看来如何？”吴懿目光一错不错盯着诸葛亮，像极了一条大狼狗期待看着自己主人。
　　诸葛亮见此，扶额无奈苦笑，只为了不多的可能做到如此，“甚好。”
　　吴懿眼眸亮了起来，恨不能把人抱起连转十来个圈。
　　诸葛亮轻咳一声，转开话题，“说来，去岁亮初到邺城，便见着主公了。”
　　“…”
　　“前几个日子，亮也见着传说中的郭祭酒了，的确风光霁月惊艳的很。”说起郭嘉，诸葛亮神色不免带了一丝赞叹。这般人物，难过刘备为之迷恋。
　　吴懿听闻会想起往事，赶忙回道，“纵如何风流不凡，于懿眼中，也比不得丞相一二！”
　　“噗。”
　　“丞相！”吴懿低吼一句，深麦色的脸上有些发红，只是难得看出。
　　诸葛亮见此自与刘备重逢以来心中一直绷着的弦总算是稍微松了松，面色带上了许久不曾出现的释然笑意。
　　久不曾见那如玉面颊上染上薄红。
　　吴懿看着有些发痴。
　　吴懿一介武官，没文臣那么多弯弯肠子。以前只知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后来遇见了诸葛亮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将这日拥入怀中。也就是如此简单才有许多想不通的事情。
　　就比如为何自己妹妹就成了皇后。
　　为何自己心爱的丞相执意北伐。
　　更为何这般惊才绝艳的出尘人物会插手天下之一趟浑水。
　　后来丞相死了，北伐屡次受挫自己也含恨而终，重活一世，吴懿总算懂了。因为心有所念，所以有所牵系。
　　丞相当年，便是如此吧。
　　吴懿跪坐在人对面，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人，错不得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