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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花神湖畔,半球形建筑的金属圆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划时代网游RPG《风与雷之诗》的线下推广活动,正在麓城展览中心如火如荼地进行。
      海报,拉幅,大屏幕。Vencent,文迅网络的V字形LOGO充斥着各个角落。
      展览中心满满的全是人。
      COSER们身着欧洲中世纪服饰,手持酷炫的武器装备,伴着热血沸腾的战斗音乐摆着拉风的造型。
      宅男们分为两派,一边聚成小团讨论游戏剧情和副本攻略,另一边则拿着手机,对猫耳小女巫的瘦腰细腿一阵猛拍。甜甜的小女巫在闪光灯下弯腰扶膝,胸前一对雪白的小兔儿呼之欲出。
      突然,沸腾的人群更加沸腾了。游戏代言人,当红小鲜肉周一帆走上舞台,开始演唱《风与雷之诗》的英文主题曲《Pulse of the Thunder》。他的演出卖力而激情,时不时朝台下抛出媚眼和飞吻,让专程赶来的女粉丝们疯狂尖叫,脸红气喘地像是快要晕厥。
      官网,微博和在线直播平台同步报道。
      这是文迅网络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如此盛况。
      西装革履的老人笑容欣慰。他举起右手,用黑色的礼帽盖住满头银丝,从容离去。

      云海和小斑鸠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是大猫猫的声音!”小斑鸠在云海怀里急切说道。
      “嘘……安静。”云海循着声音,抱着小鸟往角落里走。
      “斑斑。”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云海上下左右地找,终于在房间角落的天花板上发现一面八卦铜镜,里面竟有淡淡的蓝色光影。
      他再定睛看去,黄澄澄的镜子反着展厅的亮光。只见一只肥壮壮的猫头鹰趴在镜中,看起来十分虚弱。
      鸮尊的元神。
      小斑鸠赶忙扑腾起翅膀,一下钻进了八卦镜里。
      “大猫猫,是我呀。”它摸摸猫头鹰的身体,带着哭腔,“你怎么啦?”
      “这个房间有危险,快回去。”猫头鹰气若游丝。
      “鸮尊,到底怎么回事?”云海抬头。
      咦?这面镜子好像……
      “那把剑,”鸮尊抬起半边翅膀,指着正对着它本体的另一个展柜,“有很重的煞气……”
      云海刚要顺着鸮尊指的方向回头,突然觉察有人靠近。
      身穿黑色短裙的博物馆工作人员来到他身边,“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这位新来的小员工观察了云海半天,年轻人在展间里转悠许久,突然又立在墙角不动了,难免让人起疑。
      “啊……是的。”云海转过身对小姑娘说道,“这面镜子造型奇特,请问也是博物院的藏品吗?”
      他语气温和,态度也很有礼貌。
      “哦,这个不是。”小姑娘的疑虑在听到他声音之后随即消了大半,“这是求平安的普通铜镜。”
      “原来是这样。”云海点点头,“我看见上面有一道裂痕,还挺明显的,心想如果是藏品那就糟糕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有点紧张地问他,“在哪里呢?”
      云海抬手,“从右下方的边缘开始。”
      果然,光洁平整的镜面上有一道深深的缝隙,长度已经快延伸到中心了。
      小姑娘脸色变了变,笑容开始不自然,“没什么关系,不碍事的。”
      说完,她丢下云海,自己快步走出展厅。
      这反应完全不像是不碍事吧……
      见人离开,猫头鹰又重新开口,“那把青铜剑本是春秋时期一位诸侯所有。他暴虐嗜杀,亲手用这把剑了结了数百人性命。如今怨念不散,青铜剑被狠厉煞气浸染。它正对着我,短时间还可以忍受,但时间一长,煞气就会不断侵入我的本体。我和铜鸠车只是小妖怪,法力低微,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阴寒劲道。”
      猫头鹰喘口气,稍微休息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这把剑有问题并不是秘密。这次它巡展来到麓城,馆长为了镇住它,请来高人放了一面八卦镜,本来是有效的。三天前不知什么缘故突然裂了,煞气又往外泄,我只能躲进镜子里。可铜镜只能暂时护住我的元神,本体如果被煞气侵蚀透了,我也难逃一死。”
      “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不对我说啊……”小斑鸠哭得伤心。
      “对不起,我不想你担心。”
      云海本以为劝和两只小鸟吵嘴就能功成身退,没想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看刚才那姑娘的反应,估计会向领导汇报情况,如果能尽快修复铜镜就最好了。
      猫头鹰挣扎了几下想站起来,终于还是像块软塌塌的橡皮泥似的虚弱地趴了回去。小斑鸠看在眼里,又心疼又着急,“大猫猫,你别乱动了……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说着就见它从镜子里跳出来,直往展柜里冲,“欺负大猫猫的破剑,我要把你摔烂!”
      “斑斑别胡闹!”猫头鹰伸手,没能拉得住。
      小鸟飞得又急又快,蓝色身影咻地一下蹿到展柜玻璃跟前。
      突然变故,云海快步上前,一把把小鸟拢住抱紧,“你冷静一点,这种东西哪能一摔就坏?就算你摔了它,煞气也未必能消啊。”
      “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小斑鸠扭来扭去,就像在跟自己赌气,很快它就要从云海手指缝里挣出去了。
      这时候,啪
      让人心惊的脆裂声突然响起。
      不会这么巧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鸟住了嘴,云海僵硬地回头。
      明晃晃的东西正从上空掉落。
      咣当

      从文迅办公楼出来后,倪震浩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
      “啧,你那师傅人古板,使唤人的时候倒是灵得很。”开过几个路口,他将风骚小跑车在路边停好,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纸袋。
      “哎呀越越,打架你就不用去了。不过有点别的事情想拜托你哦~”
      “做什么?”
      “不要这么冷淡嘛,”倪震浩将手臂支在副驾门上,笑容贱兮兮,“你什么都不用做,把东西送过去就行。帮小师叔跑个腿好不好。”
      鉴于这位小师叔坑师侄不是一次两次了,关山越特别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吱声。
      “廖总的事情还没个说法,你师父又让我去搞棘手的,这边再来个夺命连环call,我不是蚯蚓,分不成好几段呀~”不由分说,他把东西塞进关山越怀中。
      男人和他僵持片刻,无奈打开纸袋。
      “这是……”

      博物院中正剑拔弩张。
      展间里只剩呆住的一人二鸟。
      铜镜碎成均匀的两半,室温骤然降低,青铜剑四周迅速腾起一圈黑气。
      扭曲蜿蜒的黑烟,阴郁而不祥。
      猫头鹰元神掉在地上,神情惊恐万分,“怎么会这样!你们快走!”
      “可是你的本体在这里呀,你会死的……”小斑鸠哭叫道。
      滚滚浓烟喷薄着从剑身往外涌,云海猜测这大概就是猫头鹰所说的煞气了。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他的这双倒霉眼睛如今连煞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只盘算怎样能摆脱困境。他盯着放置鸮尊的展柜,很想动手把猫头鹰弄出来。但此时若是去砸,且不说后果如何,展柜玻璃凭他赤手空拳根本打不开呀……难道要眼睁睁地看鸮尊死在这里吗?
      迟疑间,小斑鸠从他怀中飞出,扑到猫头鹰身上,一副要与它共存亡的样子。
      黑气越来越盛,转眼整个展间已被一层灰蒙罩住,展柜的玻璃结起薄薄一层冰晶。云海眼中,小斑鸠和猫头鹰的身影也开始渐渐模糊。
      耳边是小鸟发出的痛苦叫声,猫头鹰也一直在隐忍着喘气,两只小动物明显快要支持不住。他意识到这煞气确实像鸮尊所说非同小可,状况即将失控。
      好巧不巧,外间有人说话,游客好像正在往这里走。
      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云海知道现在不是要面子逞强的时候,在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他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当即立断,他找到号码迅速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Sorry……”
      云海没有迟疑,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无人接听。
      愁眉紧锁,嘴唇被牙齿咬到发白。云海做不到丢下两只小鸟独自离开,可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求助。还有什么办法呢?
      不经意间他低下头,突然发觉周身洁净无比,黑气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
      难道煞气对人类无效吗?云海动了动手仔细观察。他的手在黑雾中显得格外白皙,所触之处本有的丝丝烟雾,居然像是被吸入了皮肤之中,然后消失了……
      云海大惊,煞气入体,这可怎么办!
      屋里早已黑透,小斑鸠和猫头鹰命悬一线。云海无措间,四周竟慢慢起了变化。室内本是无风的,可那黑烟却动了起来,不断滚动翻腾聚到一处,最后卷成一股黑漩。黑漩迅速来到云海面前,像一只张着大口的黑豹与他对峙。云海不知它意欲何为,强压下心惊,悄悄往后退去。
      谁料煞气忽然猛冲过来,云海躲避不及。烟云翻涌,只一会儿功夫便全部没入他的心口消失无踪。
      温度回升,屋中黑气散尽,视野重新清晰。小斑鸠和猫头鹰睁开眼,面面相觑。
      云海一动不动地站在展柜前,心中郁郁满满。但他并不觉得十分难受,只是身体有些发沉。
      他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云海,你好厉害!是你把煞气都赶走了呀?”小斑鸠的声音响起,云海这才渐渐回过神。
      面前的玉首青铜剑,剑身均匀分布着精美的菱格花纹,通体光洁如新,毫无锈蚀的痕迹,果然是一把宝剑。剑锋反射出的光芒凌厉无比,而那股缠绕在它周身的黑气已然消失了。
      猫头鹰晃悠悠地站起,慢步走过来。它瞅瞅青铜剑,又看看云海,不可思议地说,“想不到你有如此力量,煞气被净化,我们得救了。”
      “净化?”什么意思?云海不明白。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半天,终于开口,“这样就没事了吗?”
      “现在它已经是普通的剑,不存在威胁了。”猫头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很感谢你。”
      “谢谢你!”小斑鸠绕着云海跳了一圈又一圈。
      “斑斑是不是很棒,”它一把抱上猫头鹰圆圆的腰,“找到又好心又好骗又厉害的云海。大猫猫,我们得救了耶!”
      小动物们只知眼前危机解除,并不知晓云海心中此时疑云密布。过了许久,他紧绷的神色才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鸮尊拍拍小斑鸠的脑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人家才没有担心呢~”小斑鸠红着脸,“只有一点点想你而已。”
      不一会儿,一对中年夫妇手牵手进来逛了一圈后又悠闲地离开。这里与其他展厅一样,安静而寻常。
      小动物们要为侠肝义胆见义勇为的云海歌舞庆功,表示以后刀山油锅任凭他差遣。云海勉强笑笑,叮嘱它们今后好好相处,婉拒了庆功的好意。
      秋日的阳光纵然明媚,照在身上倒是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云海离开博物馆,一路思绪翻腾。最近他能看到的奇怪东西越来越多了,入体的煞气该如何处理?真的像猫头鹰所说被净化了吗?他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满心疑惑间一抬头,云海发现面前便是地铁口,他忽然想起应该去吃点东西。
      阵阵香气从地下美食广场飘出。烤肠,蛋挞,咖啡,奶茶的味道混在一起,饥饿的时候闻起来分外诱人。云海觉得有点心慌,恐怕要低血糖了。
      地铁站很深,楼梯又高又陡,看着让人心悸,云海走得很小心。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刚下了两三级台阶,眼前突然浮起一片黑色点点,寒意从四肢末端开始往上蔓延,耳朵一阵嗡鸣。
      自己对晕倒的感觉真是越来越熟悉了呢。
      景物翻转起来,他听到有人在尖叫。
      幸好下面的台阶上没有其他行人。
      浑浑噩噩地翻滚了不知道多少圈,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次真的没人来拉他一把了……

      “同学们排好队,和自己牵手的小朋友都在吗?”
      “在!”
      带队老师在点名簿上划上最后一个勾,黄色校车缓缓驶离博物院停车场。
      高个子男人捧着纸袋,在这座古典宫殿式建筑前站定。
      他黑色的休闲裤干净挺拔,整个人英俊利索,身形显得格外修长。路过的小姑娘从看到他背影开始,就激动地不住攥身边同伴的手,直到从他身旁走过,瞥见他的侧颜。
      这么冷峻的脸,这么冰山的男人。
      只可远观啊……
      “博物院有柄剑有点麻烦,不过不是特别厉害。原本我想借剑来做点法直接把上面煞气灭了,老院长一听跟宝贝似的捂得严严的,一下也不许我碰。只好用铜镜先镇住了。”这是倪震浩刚才对他说的。
      这位挑剔的师叔对法器一向要求高。不仅质量要好,还要样子美观。他不久前才送来的铜镜,对付不是很厉害的煞气,仅仅几天就碎成两半需要替换,这正常吗?
      关山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神情突然凝滞。
      小小的图标仍在提醒他,一个小时前错过的那个未接来电。

      红灯时间很长,后视镜里的年轻人安安静静的。可不知怎么,他眼神朦胧,脸色苍白,外套上的斑斑血迹格外惹眼,下巴上还贴着厚厚的纱布。
      长相倒不像是个暴力分子啊,司机师傅心想。
      车窗外的横幅上写着大大的标语。
      “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触景生情,司机忍不住开口,“冲动爽一时啊,你看这受罪了。”
      云海本在发呆,听见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叔是误会他和人打架斗殴才弄了一身伤。
      “是挺疼的,”云海笑笑,“不过不是打架,刚才不小心摔的。”
      司机惊讶地又看了两眼后视镜,这是怎么才能摔成这样。
      地铁站的一跤的确够惨,云海直接从地铁口滚到了楼梯中间,当场昏了过去。救护车把他送到市三院,下巴磕的一道长口缝了六针。好在他落地姿势还不错,骨头没事,检查一圈也没发现其他大毛病,只是那副眼镜摔了个粉身碎骨。医生叮嘱他手臂软组织挫伤回去要冷敷,就把他放回来了。
      云海闷闷地啃了一口刚买的肉包,感叹自己真是个背运到家的大LOSER。
      正低气压时,清脆的铃音忽然响起。他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宁宁。
      云海惊讶了。毕业分手后,两人心有默契地互不打扰。只有逢年过节时在嘿信上礼节性地问候一下。云海每次看到宁宁发来诸如“祝阖家安康”的公式化信息时,都会一阵酸涩。可他也常常没出息地暗自庆幸,宁宁一直没有拉黑他,还记得他这个人。
      这个时候她打来电话,是要说什么呢?云海有些胆怯,他不知道听到她声音后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或者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人的手是一种奇怪的器官,经常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就擅自行动。当云海回过神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
      “喂……”
      “云海?”
      宁宁每次叫他名字的时候尾音都会带点上扬,听起来活泼又快乐。这个习惯她一直保留到现在。她曾经很开心地用这种语气说过“云海,你怎么这么好?” 以及那句,“云海,我们不合适。”
      “宁宁。”
      “你怎么了,没事吧?”
      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彼此之间十分了解。宁宁从云海说的短短几个字里就听出来他情绪不对。这让云海更难过了,为什么如此的心意相通会被解读为没有激情呢,那么真正的爱情又应该是怎样的……他又猛然想起宁宁就快成为别人的妻子了,自己这么胡思乱想实在太不合适。
      “没事。”他轻轻说,“宁宁,你好吗?”
      宁宁说昨天她和云海妈妈聊了好一会儿。她现在很好,只是一直对云海很愧疚,很久没有联系了,突然想听听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呢,抱什么歉,我怎么听不懂啊。”云海打起精神开始用小时候哥俩好的调调跟宁宁讲电话,“兄弟我的日子一马平川,还养了只狗,它可逗了,我妈和你说了吧。”
      谁知宁宁一听,声音反而低落了,“你……每天就和狗一起?”
      熊孩子真以为我是包子,过着狗不理的日子呀。
      “谁说的!我还有很多朋友啊,还有女朋友!”或许是想减轻宁宁的负罪感,又或许是小小的虚荣心作祟,云海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扯了个谎。
      “你有女朋友?”宁宁惊讶道,“昨天阿姨还说没有呢。”
      云海一口咬定,“有的,我没告诉她。”
      “你和阿姨不是无话不说的嘛,为什么要瞒她呀?”
      如今云海圆谎的技术越来越精湛,只听他随口说道,“我家宝宝比我大五六岁呢,姐弟恋,怕爸妈不同意还没说。你要替我保密啊!”
      宁宁一听乐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姐弟恋怎么了,我也是姐弟恋呢。”
      她说到自己恋情的时候,声音格外清越甜美,就好像夏日挂在窗口叮叮当当的风铃。
      云海嘴角弯起,宁宁现在很幸福,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更幸福。
      这样就好。
      “等兄弟我修成正果了带媳妇儿出来给你遛遛。”他的语气很轻松,“咱们是从小狗咬狗的交情,都这么久了你也别膈应着了。”
      “你才是小狗呢!”宁宁好气又好笑。
      真好。两人终于可以像从前一样坦然聊天了,这让宁宁很高兴。她滔滔不绝得和云海说了许多分开以后发生的事情,云海也听得兴致高昂。直到出租车开到琼楼玉宇小区门口,终于电话挂断了。
      云海下了车,慢吞吞地往小区里走。他一路低着头,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分辨不出表情。
      门卫见年轻人一身狼狈,关切地问了几句。云海心不在焉地对他笑笑,只说谢谢,跌了跤,没事。
      满目萎黄。举步间,落叶发出清脆凄楚的碎响。草木从然然碧荫到零落化尘不过短短数月,情缘从难舍难分到萍水寻常也不过区区数年。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在它面前,金钱权利,爱恨情仇,乃至人的性命,所有的一切都会渐渐退去色彩,最终暗淡无踪。那么究竟需要多少勇气,投入多少深情才能换来至死不渝的爱呢?

      日头偏西,关山越走进单元楼。
      博物院那把青铜剑上的煞气难寻踪迹,馆长为求心安,仍旧留下了他送去的铜镜。不知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方法,竟能隔空清除这股怨毒之气。即使倪震浩说过煞气并不十分厉害,但此人也必是高手无疑。
      关山越按下按钮,电梯门慢慢合上。大厅里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习惯性地,他将手指迅速移到旁边的键上,为来人留住了门。
      那人正背着阳光,看不清脸,身形却是认识的。
      是他。
      关山越心中尴尬,想重新关上电梯。
      然而青年已经发现他,在短短的愣神之后,大概是觉得耽误了时间,加快脚步往里走。
      关山越正要抬手,又止住了动作。
      青年低着头,步伐不稳,样子好像不对劲。
      直到云海走进电梯,关山越才看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脸色惨白,下巴上包着纱布,眼镜也不见了,雾蒙蒙的双眼盛满失落。青年走到离自己最远的角落里,勉强扯出笑容,轻轻道了声谢。青灰色大衣上的斑斑血迹,让关山越觉得格外刺眼。
      从来干干净净的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刚才的电话是在向他求助吗?
      关山越靠着墙壁上的镜子,心情没来由地变得很糟,许多郁闷,烦躁,自责甚至愤怒涌了出来。他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把它归结为对年轻人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的不满。
      你怎么了?
      话冲至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
      这个时候开口,最近的努力就白费了。
      电梯开始运动。
      站在对角的两人,相对无言。

      倪震浩发来很长的嘿信,关山越泡了杯茶,慢慢翻看。
      图灵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像是正在心疼主人。
      关山越发现,自从他开始冷落云海,隔壁的风吹草动竟然变得愈发清晰。就像越是让他不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小象,小象一定会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脑海中一样。
      傍晚嚓嚓的锅铲声,又做饭了么。跟我没关系。
      晚间浴室哗哗的水声,他在洗澡。谁会在意。
      轻笑声,图灵哼唧声,还有床铺的咯吱声。睡前还要跟狗玩闹一番。真悠闲,随他去。
      这段日子以来,关山越便是如此应对这些声响。他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再和隔壁的人有任何瓜葛,也不要对这些动静有任何反应。可他不知道,他成功做到的只有不断提醒自己这一部分而已。云海明明已经淡出了他的生活,可他的影子又无处不在。
      关山越皱起眉头,想起云海在转房门把手的时候,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手臂应该也伤到了。
      电梯里他仔细地观察了云海的气息。没有阴气,没有煞气,也没有妖气,不像被了卷进危险的事件中。可他怎么受的伤?为什么那么虚弱,又那么失落?
      云海进屋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他说关医生对不起,我可能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在你心情好些的时候,也许会想告诉我原因。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因为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
      关山越很懊恼,他正在残忍地对待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云海从前的笑容和今日的愁苦,都十分生动地映在他眼前。
      单薄的青年,脆弱得让人心疼。如果刚才自己接了他的电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不会痛……
      嘿信连叫几声,关山越猛然回过神。
      小几上的茶早已凉透,倪震浩又发来好几段语音。
      他松开紧握的双手拿起手机。
      似乎一点没有察觉手心那几道被自己掐出的深深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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