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城诡夜集—长生恨》翻滚的玛雪儿

16、第16章

　　“关医生！”
　　暖香袭人，丝线纷飞，七色斒斓，眼花缭乱。
　　云海被考拉带入奇妙空间，一时目眩。
　　此时苏小蓉正躲在屏风后面。关山越手提长剑，略显疲态。古装美人牵着丝线，风情万千。
　　肉票，玩家和BOSS的既视感……
　　“带他走！”关山越见云海突然闯入，喊出了声。
　　是叫我带图灵离开吗……可是好像没有看到出口呀。
　　“又有客人了？”云海未及反应，情丝夫人倒先停下动作开了口，看着考拉一脸疼爱。
　　“是呢，院长！”考拉语气很兴奋，又扭扭起来，“他只做了12道题，就通过了男友求生欲测试哦！”
　　考拉用小爪子戳戳云海，“院长一定会想跟他聊聊天，我就带他来啦~”
　　60分通过，只做了12题，岂不是题题满分！苏小蓉刚在惊讶云海众人的忽然出现，听见后又忍不住赞叹，云老师高手啊！
　　“哦？”情丝夫人笑着打量云海，语气中满是惊喜，“如此甚好啊，那这位小弟弟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又看看关山越，略想了一下，终于叹气松了口，“关公子，我不和你打了。既然小蓉不愿，我也不勉强。她的情丝我会重新连上的。”
　　说着，她撤了手，蛊怨丝也尽数收回。
　　“关医生，什么情况呀？”云海还在状况外，“这满屋子的线是什么？”
　　话音一落，众人诧异。
　　情丝夫人笑意更显，“看来和你会很有共同语言呢，来，我们去里面说。”她步履盈盈，伸手就要去拉云海。
　　姐姐你是很漂亮，可是我们不熟吧，男女授受不亲啊……云海见状，往后要躲。
　　“别碰他。”
　　关山越快步上前，挡在云海和情丝夫人中间。
　　云海确实有一些力量，可他不懂控制，心肠又软，吃了亏或许自己都不能发觉。异类之心难测，云海这样的人和他们交集总是越少越好，更别说谈天说地交流感情了。
　　“关公子实在霸道。”情丝夫人语气开始不悦，“方才不准我挑选小蓉的情丝，现在又不许我与他聊天。这是什么道理？”
　　云海观察他们言行，也在暗暗揣度。关医生对这女子明显有敌意，只怕她就是苏小蓉身上怪事的罪魁。他可不想留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和危险人物聊天。于是也陪笑说道，“这位神仙姐姐，我是来找朋友的。现在很晚了，聊天还是改日吧，对不起啦。”
　　“我只是想与高情商的朋友交流一下而已，不用担心。”
　　情丝夫人向往人情，很喜欢听人对她说喜怒哀乐的故事经历。如今遇到一个情商颇高的人，也确实是真心想学习人类的交往经验。今晚因为苏小蓉的事情，她已经退让许多，心中难免急躁起来。因此也不管云海愿不愿意，就想隔开关山越去抓他的手臂。
　　关山越把情丝夫人手腕一挡，将云海向后方推去。
　　“关公子欺人太甚了！”情丝夫人像是生气了，可脸上依旧是笑，果真是不会用表情的。
　　“把人留下。”她声音冷下来，“否则我就要用老办法了。关公子的万千情丝当真都断了，可就要孑然一身了。”
　　关山越面色平常，心里也开始紧张。他确实有能力斩情丝，但一旦断了自己是没法再连上的。况且今天武器也……
　　而云海也断然不能留下。情丝夫人这样的妖怪，心肠并非歹毒，却不晓事理。她只当吸食浅色情丝便对人没有什么伤害，实际上也扼杀了刚刚萌芽的单薄情感发展浓烈的机会，不知不觉中还是作了恶。即便今日平安度过，若与她深交，难保日后不会对云海做出什么荒唐事……
　　正在盘算怎么收拾局面，情丝夫人率先一动，投了几道丝线，直直打向关山越。关山越心中一凛，向侧方避让。顺势削剑而下，丝线被剑锋压住，却没有断开。
　　与此同时，另一道白丝打入了关山越的情丝网中，缠上数十根情丝，卷成了一束。
　　情丝夫人用力一拽。
　　声东击西。关山越脸色难看，额角有汗珠滴落。
　　正是关键时刻，观战的几人都屏气凝神，十分紧张。
　　情丝夫人轻笑着，用手抚上抽出的那股丝线，“关公子，这可抽出来啦。现在带着小蓉离开，我便不为难你。”
　　关山越不言语，只看着情丝夫人，想要伺机而动。
　　忽然眼前一抹深红色晃过。
　　“咦？这是……”情丝夫人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啊！”她恍然大悟。
　　“这股丝线是从关公子近身抽出的，想必此人现在正在关公子身边吧。”她看了一眼苏小蓉，笑意盈盈，“难怪公子如此上心。”
　　“住口！”关山越握拳的手轻抖，难掩羞愤。
　　“公子莫急，这根我是不会断的，那一头待会儿也接上。”情丝夫人嘻嘻笑道，“我从来不说谎。”
　　说着，她扯了扯丝线，想把深红色的挑出来。
　　然后，两人都安静了。
　　拉扯间，云海身边的什么东西动了动……
　　二人僵立，情丝夫人笑容凝住，关山越脸上青青白白，精彩极了。
　　怎么了？
　　云海满心担忧着关山越，没有很留神自己身边。似乎有根线动了下，可那又怎样？为什么他们打着打着不动了？
　　根据女子的语气，这个叫情丝的丝线，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关医生的现在正被她拿捏着，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妙。既然你们不动了……
　　“图灵，咬她！”
　　逮住机会，云海一声令下，图灵飞扑而出。情丝夫人正走神间，闪避不及被扑了个正着，一下撞在墙边小橱上，奇珍摆件掉落一地。
　　关山越看准时机，一个箭步，拍出一道黄色符纸，按在情丝夫人天灵。
　　“封！”
　　情丝夫人再难动弹，手中丝线尽数褪回至关山越身边。

　　不知这是何年何月。
　　高山巍峨，云海漫漫。衣衫褴褛的女童坐在崖边，满面懵懂。
　　一日，采药人经过，将她带回了家。月亮与炊烟一同升起，她听见那女子叫他，“樊郎”。
　　樊郎每日清晨入山林采药，女子在家中等他。有时，他也会携女童同去。
　　可他发现女童无论何时，始终面无表情。
　　采药人笑着摇头，带她看山中景色。
　　春日，粉蝶款款，花朵馨香。采药人告诉她，此乃万物新生，当为之喜。
　　她只眨了眨眼睛。
　　夏夜，惊雷滚滚，风雨摧折。采药人告诉她，此乃天道显彰，应为之惧。
　　她沉默不语。
　　后来，秋风萧瑟，草木萎黄。采药人告诉她，此乃荣尽则枯，可为之愁。
　　她依旧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少个寒暑，女童渐渐长成了少女。
　　那日，女子躺在榻上，笑着合眼，轻轻垂下了手。采药人三日不食不寝，只摸着一把木梳不言语。少女问他，这又是什么。采药人答，此谓之情，必为之不负，无论生死。
　　终于，他日渐消瘦，沉疴奄奄，他说他也要去了。少女化作女子模样，也唤他作樊郎。她问他，如此他是不是就可以不死。采药人抚上她的脸，定定看了许久。
　　最后他说，“思儿，你不懂……“
　　霜雪夜，别离魂，风霰暗纷纷。少女呆立在新坟前，任雪飞满头，久久地一动不动。

　　“不许你们欺负院长！”考拉飞奔过来，毛茸茸的身体挡在情丝夫人跟前，短短的小膀子平平展开。
　　“考拉，没事的。”
　　坐在地上的女子，因为打斗，衣衫凌乱，脸上虽笑着，看起来却十分颓丧，显得很单薄。
　　“上苍生我无情无心，却偏偏予我情丝能力，何等讽刺啊。”她看着关山越和云海，笑得无奈。
　　“罢了……”情丝夫人无心再战。她垂眸，换上了一副冰冷至极的面孔，这是她本来的样子。
　　云海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我有点不懂。”
　　“小弟弟想问什么？”她幽幽说道。
　　“你们说的情丝是指人的情感吗？”
　　“是。”
　　“那就奇怪了，你说你无情无心。可为什么会想要和我聊天呢？这就是人的欲望呀。”云海说道，“刚才你明明可以直接掐断关医生的情丝，却没有下手，这不就是人的不忍吗？这些不都是人情吗？”
　　话音落下，情丝夫人呆住。
　　她一直想要体会人情，可她从未发现这想要，竟也是人情之一。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已经有了情感了吗？
　　“还有，”云海指着考拉，“它看到你有危险，立刻跑过来护住你，难道不是你们之间的情谊吗？”
　　“考拉是神仙爷爷的小背包，偷偷跑出来玩的。为了躲找我的人，院长把我捏成了这个样子。”考拉声音沮丧，抽抽噎噎的，“我和人间没有关系，也没有情丝，所以和院长是连不上的……”
　　神仙的小背包？那考拉也算是个小神仙呀。
　　考拉泪眼汪汪，样子可怜地不行。
　　“很重要吗？”关山越说。
　　“什么？”考拉怔怔地看着他。
　　“既有真情，何必在意有没有情丝相连？”
　　二人闻言，如遭雷击，眼睛都瞪大了。好像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番话。
　　“是这样吗？”考拉回过神，转身拽住情丝夫人的袖子。
　　情丝夫人眼中晶光闪烁，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居然暖了起来。
　　她细细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嗯。”
　　“哇！院长！”考拉扑进情丝夫人怀里，眼泪鼻涕一起，蹭了她一身。
　　见此情景，关山越撤开了封制住情丝夫人的法术。
　　情丝夫人把手放在考拉软软的脑袋上，一下一下摸着，“乖，不哭了。”
　　“到此为止了。”关山越轻声说，“苏小蓉和其他人的情丝，都还回去吧。它们对你已经没有意义了。”
　　情丝夫人点头，眼中已没有留恋。只见她左袖一挥，层层小屉中的烟丝膏盒子全部翻出来掉在了地上。千丝万缕泛着淡淡颜色的丝线纷涌而出，轻轻扬扬地飞出小窗，不知飘去了哪里。而木盒中的七彩丝线也都尽数缠回到苏小蓉身上。
　　情丝夫人抱着考拉站起身，“这便都还回去了。这些，我也不需要了。”
　　她袖摆一荡，那些虚虚绕在她身边的烟丝也都散了个干净。
　　“关公子，小蓉，我该向你们道谢。”她欠了欠身。
　　“你有何打算？”关山越问她。
　　“对呀院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还开整形医院吗？”考拉靠在她胸前，软软地问。
　　情丝夫人想了片刻，摇摇头，“你喜欢人间佳肴，我渴望世间真情，我们去外面游历好不好？”
　　“好耶~”
　　情丝夫人又露出笑容。她理了理鬓发，走到苏小蓉面前。
　　“小蓉，你我的交易取消了，往后你好好保重吧。”
　　苏小蓉此时百感交集，悔恨，醒悟，感激，全部汇在了一处。
　　“嗯。”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愧疚。
　　说完，情丝夫人又朝关山越颔首，再看了看云海，似有感慨，“二位也请珍重“。
　　考拉朝他们摆摆爪子，“哥哥们，苏小姐，还有Cerberus图灵王MK3，再见啦！”
　　云海一愣，什么鬼呀，地狱犬？中二气爆表啊，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图灵……
　　他正在吐槽，突然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等一等！”他叫住情丝夫人。
　　美艳女子停下脚步。
　　“刚才你们打得乱七八糟，还有那么多烟丝飘着，没能看清楚。”云海指着情丝夫人心脏的位置，“这里有一根透明的丝呀，虽然好像已经断了。”
　　情丝夫人眼神滞住了。
　　透明的情丝？关山越定睛看去，他也一直也没有注意。
　　“就是这根。”云海把丝线托在手中。二人仔细看去，也没见情丝踪影，但云海手心确实有几不可察的微弱反光。
　　这是根在很久很久以前，尚未完全成形便断干净了的情丝。而那头的人，怕是早已碧落黄泉，难寻踪迹了。
　　原来那时候自己就已……
　　“谢谢你，厉害的小弟弟。”情丝夫人朱唇带笑，眼中净是怀念。
　　所谓情，从来都是不知所起。

　　异境楼阁消失无踪，小巷依旧，月光依旧，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小蓉恢复了原来的相貌，这张脸放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但依旧充满青春活力。她向面前的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她说她会懂得珍惜，再也不胡闹了。
　　关山越把口红还给了她。这是他当初和情丝尽断的苏小蓉建立联系用的，如今已经没有用处了。
　　万家灯火渐次熄灭，街道上行人已稀，只有城市彻夜的霓虹还在闪烁。
　　两人一狗并排走着。
　　“所以关医生让我写下事情经过，是因为只有我和苏小蓉的联系不会断？”
　　“是的。”
　　”人的情丝数量是不会变的？“
　　关山越点头。
　　“也就是说这辈子会遇见什么人早已注定了？这种天命的感觉，真让人有些悲观呀。”云海叹道。
　　“数量虽不变，爱憎亲疏的造化却在各人。”
　　“那情丝夫人为什么能生出情丝？“
　　“她为灵物所化，因缘际会感应而得情，本不奇怪，只是她不自知而已。”关山越答道。
　　云海闻言，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问，“关医生，我在小楼里能看见情丝，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情丝五颜六色，有什么说法吗？”
　　“不清楚。”
　　“你们后来怎么突然不打了？”
　　“没原因。”
　　“哦……“
　　云海觉得关山越隐隐有点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自己跟着图灵突然出现一阵乱折腾的缘故呀。
　　要不要先讨好一下……
　　“刚才好像看到关医生有一根线是跟我连着的，”云海笑着说，“果然我们也是注定要遇见的呢。”
　　关山越脸一黑，忽然加快了脚步。云海拽着图灵，感觉有些跟不上了。
　　“关医生，等等我呀……”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