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城诡夜集—长生恨》翻滚的玛雪儿

12、第12章

　　过了两天，恰巧是个周五。这是云海一周最累的一天，早上连续两堂专业课，又弹又教，一直到中午12点。
　　终于下了课，云海加快脚步奔向幸福，每天的饭点总是最美好的。
　　V字型浅绿色三层小楼，墙体星星点点地镶嵌着金色马赛克，正面立着尖尖顶的时钟。麓艺连食堂都建得很有情调，远远看去像只开屏的小孔雀。学艺术的学生似乎也格外娇惯些，尤其是舞蹈学院，集合站个广场也会有人晕倒。校方为了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在伙食上狠狠下了一番功夫。一层是普通套餐窗口，二层有各地美食，三层可以聚餐点菜，地下还有西餐厅和咖啡馆。云海对麓艺的食堂非常满意，每天乐呵呵地换着吃不重样。今天好像是清炖狮子头的心情呢，可惜在食堂找不到家乡的这道菜，只好寻个替代品了。于是他来到一楼窗口前，掏出卡片，仔细确认不是公交卡之后，对打菜的师傅说："师傅，麻烦来两个红烧狮子头。"
　　"好嘞！"壮敦敦的师傅举起大勺，给他舀了两只红彤彤，油油嫩嫩的大肉球，最后还不忘淋上酱汁儿。云海对师傅道了谢，迫不及待地去找座位。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天的女孩子端着一碗小馄饨，正急急对着另一个姑娘解释什么。看对方的表情像是没听懂，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走开了。姑娘从云海身边经过，对他打了个招呼。有些面熟，好像也是民乐系的学生吧。
　　终于被丢下的女孩也发现了他。她勉强扯出个笑容，向他点头致意。然后便转过身去，绛纱小裙摆带起了一阵风。
　　云海端着餐盘，急急忙忙跟在她后面，狮子头在餐盘里咕噜噜地打滚。
　　"同学你等一下。"
　　女孩站住，轻轻叫了声，"云老师。"
　　她低着头，看起来很没精神。
　　"那天真是不好意思，分开的匆忙，也没能好好跟你说话。你的论文我还是没看到，后来又发过了吗？"
　　云海尽量用柔和的声音对她说。
　　女孩猛地抬头，好像难以置信似的，"云老师，你还记得？"
　　云海奇怪道，"当然记得。前两天下午在学校门口你拦下我的呀。"
　　还让我做了回负心汉呢……
　　"你记得，你记得……"女孩激动起来，一直重复这一句。
　　"同学，怎么了？"云海见她情绪起伏，又开始为她担心。到底怎么回事？
　　"云老师。"女孩开口，眼中亮闪闪的，"你可以听我说会儿话吗？"
　　“好。”云海点点头。

　　"我叫苏小蓉，今年大四了。"二人找了一处餐桌坐下，"本来我的生活一切正常。可这次开学后，事情变得很奇怪。同学，朋友，前一天还在跟我有说有笑，第二天却不记得和我讲过什么做过什么。经常去的咖啡店，服务生居然问我要喝哪个品种，好像我是第一次去似的。可我总是喝同一种咖啡，而那个服务生曾经也和我很熟。"
　　苏小蓉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这几天变得更加严重。"
　　她盯着面前的碗，里面的小馄饨已经泡得有些糊起来，"亲人，同学一个个开始不记得我，教了三年的导师不认识我，前一天答应帮我看论文的新老师，也就是你，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成功发送给你的邮件你却说没有收到。就连……"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刚才那个女孩是我的闺蜜，我们刚进校开始就是好朋友，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哎……云老师，现在只有你还记得跟我之间发生过的事了。"
　　云海愣住。真的会有这样的天方夜谭？一个人的存在正被慢慢抹去，一般是科幻小说和漫画中才会有的桥段吧？
　　云海看着她，目光纠结。
　　"云老师不相信我吗？"苏小蓉的眼神像是受伤。
　　"其实我也认为事情太过诡异。前几天，我去找了一个据说很有本事的大师，请他帮忙。他答应了，还说有可能我是被嫉妒我的人诅咒了。可是你知道么？"她的语调很绝望，"第二天他也不认识我了。"
　　"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说那天让我看论文，而我却忘记了，对吗？"云海托着下巴，"那么按照这个逻辑，今天我也不应该会记得那天见过你。可我现在认识你，还能回想起校门口发生过的事。这又是为什么？"
　　苏小蓉说，"我不知道。所以刚才才会觉得很意外。"她又自嘲地一笑，"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和认识我的人说话了。"
　　女孩的样子可怜极了。现在是午餐时间，食堂里熙熙攘攘的人，可这个苏小蓉，好像正游离于人群之外，显得格外孤独。
　　苏小蓉正在被全世界遗忘，这是如此耸人听闻。如果云海是在一个多月以前听到这样的故事，或许会觉得苏小蓉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可如今他却不敢妄下断论了。因为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很多他根本无法想象的灵鬼奇异。
　　假设苏小蓉所述都是真的，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所有与她的交集都会在一段时间后消失，那么直到现在还记得两人前几日经历的自己，便是不正常的。他会忘了先前论文的事，现在却没忘那天发生的事……也许是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发生什么变化了呢？喝了关医生的牛奶所以对诅咒法术免疫了？
　　"好了云老师，我说完了。"苏小蓉的声音打断了云海的思绪，只见她微微垂眸，"对于这个匪夷所思的情况，我做了不少努力，但是都失败了。好在，还有你能听我说说话。"
　　女孩纤纤弱弱，话语带着庆幸，让人心生怜惜。
　　"云老师，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说完，云海见到苏小蓉朝他展颜笑开了，那笑容柔如轻风，似乎可以融尽春雪。

　　这一晚，云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事很难说通呀，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苏小蓉会被人遗忘，而自己又突然记得了呢？
　　难道是人类正面临空前危机，这个姑娘的存在之力被什么人夺走了？唔，有点熟悉有点俗的故事，夏娜？云海赶紧甩甩脑袋。
　　"或者真是被诅咒了？你觉得呢？"他盯着纱帘外的天空，拽着毯子自言自语。
　　"唔……"图灵在床边哼唧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乌亮亮的，也不晓得说的什么。云海笑笑，掀了下它的耳朵。这种时候特别想要个狗语翻译器呐。
　　不过，这种诡异的事情，关医生说不定知道的。
　　云海拿起手机，开始犹豫要不要给关山越发一条信息问问。
　　话说关医生现在好像……

　　风和日丽，波光粼粼，湖面宽似无际的大海，湖水澈如最幽蓝的宝石。岸边泊着白色帆船，鸥鸟"啊~啊~"叫着，在水面低低盘旋。
　　大洋彼岸的芝加哥，关山越跟着顾主任正在美国临床肿瘤学会ASCO的年会会场。如今当医生也不容易，光会治病做手术是不够的，还必须兼顾科研。顾主任是全省胸外第一把刀，每年各地的学术会议只要有机会都要去听一听，不仅为知识更新，也为学术研究。无奈自己的英文确实不怎么样，以前是硬着头皮上，现在有了方便好用的关山越，正好把他一起带来，顺道也让小年轻有机会好好看看世界。大屏幕上的幻灯片仍在播放，来自德国医药公司的宣讲者正在解释数据。顾主任看了眼时间，在会议日程上把几个感兴趣的报告画了勾，让关山越先听着，自己起身去Lobby找约见的朋友谈事情了。
　　这场有关肺癌新药的展示很快结束，关山越将做满笔记的宣传讲义放进公文包，走出了报告厅。下一个讲演在两小时以后，时间还很早。于是他来到展厅，在展台间随意观览。ASCO是全球最大的肿瘤医学会之一，引领着全球癌症治疗与药物发展的趋势。趁此机会，各大公司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寻找商业和研究机会。展厅里缤纷的LOGO挂得很整齐，有广告公司，有大学实验室，有生物公司，还有药厂……风格各异的展台都是精心布置，各式分子模型，3D投影点缀其间，氛围专业高端得不行。
　　关山越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布料带着些许反光，非常有质感，也碰巧跟会议酒店外的密歇根湖一个颜色。他身材挺拔俊逸，五官深邃立体，和云海的书卷文气不同，全身散发着荷尔蒙的性感味道。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了他一身，看起来实在养眼。关山越逛了一圈，顺手拿了杯咖啡，到小沙发上坐着。窗外粼粼点点，浮光跃金，有些晃眼。果然顶着时差听学术报告还是很费精神。
　　手机静了音，消息提醒的小灯正在闪烁。嘿信上，顾主任让他在展厅等，待会一起去看看某家基因公司的新检测技术，据说不需要肿瘤穿刺，通过血液样本做DDPCR便可快速找到突变指导靶向用药。如此一来患者真的可以减轻不少痛苦，关山越从装满宣传册的小拎袋中找到这家公司的简介，准备先研究研究。他点了下手机，退出和顾主任的聊天，刚要锁屏，不小心却碰开了另外一个窗口。
　　对方正在输入……
　　这么巧合？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是国内的午夜0点，这个人还没睡么。
　　关山越把手机放下，等着看他要说什么。他慢慢喝着咖啡看着简介，渐渐地，杯子里的液体已经浅了一半，对方还在打字。这时间差不多够写一篇小作文了。
　　正疑惑间，输入提醒突然没了，屏幕上却什么都没发来。关山越纳闷，又稍等了片刻。
　　对方正在输入……
　　几十秒后，再次没了动静。
　　对方正在输入……
　　关山越皱了皱眉。

　　关医生人在美国，应该很忙吧……云海躺在床上，纠结到底要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关山越，也在纠结要如何措辞才能把事情说得简单清楚。他在输入栏删了写，写了又删，来来回回好几次，也下不了决心点发送。这种情境，一般只会出现在八点档肥皂剧中吧，炮灰女二号一脸娇羞想向男主表白，情思百转犹犹豫豫在床上打滚……啊！云海抓了抓脑袋，忍不住吐槽自己。图灵不能理解主人捣鼓了半天究竟在做什么，正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瞅着他。
　　"叮叮噔噔嘟嘟叮"手机突然发出语音呼叫声，深更半夜，声音分外响亮，云海吓得坐了起来。定睛一看，海上升明月的头像，正是关山越。
　　云海赶紧点接听，"关医生……"
　　"嗯。"
　　关山越那边的背景音听起来还挺嘈杂的，身边像是有不少人。
　　"我……"
　　"你有事吗？"关山越问他。
　　隔这么远，关医生是怎么知道的呀……云海惊讶，果然是高人呢。
　　"关医生现在方便讲话吗？"
　　"嗯，你说。"

　　……
　　电话那头的叙述简短明晰，像是很怕耽误自己的时间。关山越静静地听，云海的陈述很快结束。
　　"这件事不简单。你先别管，等我回来再说。"他告诫云海。
　　"嗯……那好。先谢谢关医生啦。"云海道谢，又感慨了句，"总觉得这事莫名其妙的呀。"
　　"世上没有无因的果。"
　　"嗯？"
　　"没什么。"
　　"对了对了，"那头沉默一小会儿，语调变得欢快起来，"切德水族馆有白鲸主题的肉桂蛋糕，超级好吃。不过只在他们的餐厅限定堂食。关医生有空去尝尝哦。"
　　也许是因为躺了许久，云海好听的声音中夹着软糯的鼻音，让听者耳朵痒痒的。
　　这个人的思维真是跳跃。关山越无奈，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转。不远处是立着罗马柱的高大建筑，父母带着孩子正排着长长的队，宣传条幅从上拉到下，五彩的伞状小动物漂浮在蔚蓝的海水中，连广告语都写得十分可爱，"果冻的季节，水母的季节"。
　　关山越勾起嘴角，眼中映着湖水，似乎也有波光闪烁。
　　"好。"
　　……

　　"女朋友？"
　　关山越刚挂断语音，一身西装革履的顾主任就出现在他面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个子不高，身材有点发福，头顶的草原也开始荒漠化，不过笑容倒是很亲切，一点也没有学科领军人物的架子。
　　"不是。"关山越摇头，"只是朋友。"
　　"小越，这次回去让我太太给你介绍对象吧。"顾主任像是很在意关山越的个人问题，"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谢谢顾主任，不麻烦了。"关山越盯着咖啡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在医院的时候还是叫我顾叔叔吧。"顾主任叹口气，"我答应过你父亲会照看你。要是他还在，现在也该着急了。"
　　"顾叔叔已经帮助我许多。"关山越的目光真挚，也很坚定，"我很感激。其他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吧。"
　　顾主任面前的小伙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工作是一根筋地拼命，性格也是不服输地倔强。
　　每次提到婚姻问题他总是很抗拒，应该是有原因的。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放纵情感，生怕婚姻枷锁了自由。但关山越不是那样的人，甚至从来没见他有过女朋友。估计是想再奋斗几年，让姑娘更有安全感吧，傻孩子啊……顾主任叹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只好作罢。
　　"走吧，去展台看看。"

　　自打苏小蓉和云海推心置腹地说过那番话以后，果然动不动就会去找他聊天，嘿信也是频繁。
　　几天之后，云海觉得有些不合适了。
　　他知道自己对苏小蓉来说，是她跟这个世界唯一能够建立长期联系的存在，他非常理解。但是苏小蓉实在是有点黏人。
　　吃的东西做的梦都要和他分享，还让他帮忙挑高跟鞋……那几双看上去真的没什么区别呀……
　　还有那个牌子好像很贵吧。云海想起前女友曾经站在高大的玻璃展窗外看了半天。炫目的照明下，造型华丽的铆钉鞋散发着女王般的气场。最便宜的也要从七八千起步，折算一下每一颗钉子都是三位数呢。那时候他还是个穷学生，周末带小朋友连续上三个月的琵琶小课，才能赚到这么多私房钱。看着女友的眼神，他主动拉她进去挑选。女友笑笑摇头，冲他眨眨眼，一脸神秘地领他走了两条街，后来居然在路边排挡坐下和他比赛吃麻辣小龙虾，最后两人跟前的虾壳都堆得高高的，像两座小小的火焰山，肚里和心里都满足极了。对比一下，现在的孩子真是……
　　云海垂头丧气，自己好像越来越X丝了。这样下去不会要光棍一辈子吧，怎么被姑娘缠两下就觉得腻得慌。以前和女友相处，两人吃吃饭逛逛街拉拉小手，也没有觉得很麻烦呀，他甚至还很乐意陪她到处走走。女友耍耍小心眼发发小脾气，他也能很耐心地哄一哄，觉得偶尔闹一闹还挺有意思的。可这个苏小蓉有种让他说不出的感觉，不想和她太亲近……更何况他根本不是苏小蓉的男朋友，是老师哎，这样不大好啊。
　　此时夕阳正斜，麓艺校园里，单身狗们行色匆匆，小情侣们三三两两地晃晃悠悠，正是霞光满天，狗粮遍地。
　　"云老师！"云海刚走出系教学楼，远远就看到一身素白纱裙的苏小蓉向他招手，然后朝他小跑过来。
　　又来了……云海露出招牌微笑，"苏同学，你好。"
　　苏小蓉跑得小脸红红的，鼻子上微微沁着点汗珠。
　　"云老师，你还叫我苏同学，我们都这么熟了，叫我小蓉吧。"
　　云海没听出来，她语气是有些娇嗔的。
　　也不等云海说话，苏小蓉又问他，"云老师是准备回家吗？"
　　"嗯。"小姐姐，我累了一天，想回家打会儿游戏，求放过……
　　"云老师家住哪里呢？"
　　"就在路口，琼楼玉宇。"纵使云海很不习惯自己总被人打扰，但他还是很同情苏小蓉，就算单纯出于礼貌也不好直接无视掉她的问题。
　　"那真是太巧了。我要去前面超市买点东西，正好路过。我们一起走吧。"苏小蓉很自然地跟在云海身边。
　　"云老师一个人住吗？"
　　"嗯。"
　　"没有女朋友？"
　　"没有。"
　　"云老师不会寂寞吗？"
　　"我养了一只狗。"
　　"哈哈，云老师，你有点可爱。"苏小蓉笑起来，没有先前那么愁苦了。云海看着她的侧脸，松了口气。
　　下班的路上人来人往。
　　他们边走边聊天，话题却不知怎么，又说到苏小蓉被人遗忘的事情上。她的笑容渐渐不见了。
　　"云老师，我该怎么办？"苏小蓉看向云海，眼中雾气氤氲。
　　云海一见她又要哭了，立刻停下脚步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也说不定的。"
　　"那云老师会不会有一天也忘了我？"苏小蓉的声音和她的纱裙一样，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很不确定，"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云海觉得这个姑娘现在脆弱极了，好像轻轻碰她一下就要碎了。于是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怔怔地点了点头，"嗯。"
　　"云哥哥，你真好！"
　　始料未及，苏小蓉突然整个人扑进了云海怀里，抱着他的腰不放手。云海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此时他心里想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苏小蓉的云哥哥了，这个称呼应该是图灵专用才对呀……

　　小区门口停下了一辆出租车。一身风尘的旅行者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单手放下。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并不好受，关山越的眼睛发胀，头也有些晕。不过很快，眼前的情景又让他清醒了。金桂芬芳，桐叶飘飘，自己的邻居在花坛边被一个美丽女子抱了个正着。云海今天穿了件浅蓝灰色的亚麻禅衣外套，非常中国风的质地，剪裁和款式却融入西方元素。对襟的尖领口开得低低的，胸腹前是两颗云纹盘扣，里面用白色T恤打了底，配上黑色牛仔裤，既有东方古韵，又很时尚新潮。这样的打扮实在是适合他，用阿姨们的话来说就是很来味儿。只不过此时他一脸的茫然，金边小眼镜下的眼神又是愣愣的，两只手半举在空中，表情似在苦恼。而他怀里的姑娘面色绯红，脸上隐隐挂着泪痕，身体因为啜泣还在轻轻发抖。
　　落日的光芒有些刺眼，关山越微微眯起眼睛。忽然，他发现女孩缺失了一些本该有的东西。
　　"啊……关医生。"云海发现了他，赶紧从苏小蓉手臂中抽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你回来啦。"
　　关山越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苏小蓉，径自走了。
　　身后响起了女孩子软软的声音，"云哥哥，明天学校见。"

　　"关医生出差一个星期，家里冰箱估计空了吧。"云海熟练地翻动着炒勺，"刚才发了信息也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倒时差呀。"
　　粉嫩嫩的虾仁，黄脆脆的腰果，还勾了一层芡汁，锅里的腰果虾仁十分好看，味道极其诱人。云海把想打游戏的念头抛到脑后，一到家就开火做了两人份的晚餐，又炖了锅冬瓜海带汤，准备等关山越方便的时候再给他送过去。云海老妈厨艺一流，也把这手厉害的烹饪本领教给了儿子，还嘱咐他成功男人一定要能满足姑娘的各种欲望，其中食欲是第二位的。不过云海的厨艺自大成至今，女朋友没吃过几次，最近倒都用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如果被他老妈知道，不知要作何感想。
　　手边嘿信又开始提示信息，那是苏小蓉发来的。云海擦擦手，点开翻了下。对方语气平常，照旧和云海分享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尴尬。云海无奈摇头。苏小蓉是很美的，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今天下午的节奏很不对。刚来麓艺传出个师生恋的绯闻多不好呀，要不还是先别回她信息了……云海给虾仁加了一勺盐，翻了下，漂亮地起锅。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喜欢什么类型呢？
　　"汪！"图灵叫了一声，突然站起来冲到门边猛摇尾巴。然后门铃响了。
　　云海打开门，是关山越。
　　"关医生，晚上好。你休息得还好吗？"云海开口问他，又想起来下午刚被撞到尴尬场面，脸上有点挂不住，笑容也僵硬了，"那个……我炒了点虾仁，关医生要是不嫌弃也尝尝吧。"
　　云海系着小围裙，手上拿着锅铲，家中香气扑鼻，闻起来很温馨。关山越其实对饮食没什么要求，他工作忙，一般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偶尔周末开个伙，自己手艺也是一般。上次魏仙婆的事情以后，云海就是一副欠着他人情不好好还上就要内疚至死的样子，关山越也就没有推辞他给开的小灶。这个人还真是挺能干的，作为男孩子，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厨艺，做的菜色香味俱佳，营养搭配也合理。每次送来的时候，饭菜都被热得暖暖的。自从上一次有人亲手为他做饭，过去多久了？关山越想，总之温暖的味道是不会有人去拒绝的吧。
　　于是他说，"好。谢谢。"
　　"关医生你先进来吧，我给你装。"云海颠颠地去厨房忙活起来。
　　关山越把手上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放到桌上。
　　"关医生，你去超市了呀？"云海把小饭盒递给他。
　　"嗯。"
　　"这是？"
　　"狗罐头打折。"
　　图灵好像听懂了，在地上连蹦四蹦，兴奋异常。
　　"谢谢！关医生有心啦。"云海摸了摸图灵的脑袋，"看你待遇多好。"
　　"汪！"图灵冲关山越叫了一声，满脸讨好。
　　关山越瞅了眼图灵，又看看云海，问道，“那女孩是谁？”
　　云海一愣，没想到关山越会主动提起。
　　“啊，那是我的学生……哈哈……”云海扯扯围裙，脸开始发热，“她下午心情不好……”
　　目光闪烁，云海也没好意思和关山越对视，耳朵尖已经先红起来了。关山越抱起手肘打量他，干净的面庞，清秀的眉宇，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缓缓释放着平和的气息，再加上他纤细斯文的气质，青年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很受欢迎，让女学生春心萌动也不奇怪。
　　意外的倒是他这么青涩的反应。
　　“哦对，关医生，她就是上次提到的苏小蓉。”云海又说道。
　　“上次？”
　　“嗯，就是在芝加哥和你语音的那次，身上发生怪事就是她。”云海对上关山越的目光。
　　关山越皱了皱眉，“我不记得你说起过她。”
　　云海吃惊，怎么连关医生也忘了呢？他纠结起来，那该怎么办。
　　停了一会儿，关山越说，“她确实有问题。你等我一下。”
　　云海看他把饭盒送回家，再回来时带了一个笔记本。
　　“关医生，这是做什么呀？”
　　关山越和他在沙发上坐下，“你把事情复述一遍。”
　　“用写的？”
　　“嗯。你来写。”
　　……
　　白净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的签字笔，细腻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云海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秀气中带着风骨。关山越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渐渐地，一行行娟秀的行楷写满了一整页。
　　“写完了。这样就可以了吗？”云海转过头，把笔记本递给关山越。
　　“是，由你写下，我就不会忘。”关山越说着，把经过大致看了一遍。
　　果然如此。
　　“嗯……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云海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你先别管，我来查。”
　　云海一听，过意不去了，“这怎么行，关医生刚回来还没有休息好，而且这是我的学生，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呢。”
　　“这件事危险，你不要插手。”关山越严肃起来。
　　“可是……”云海看着关山越不容他反驳的表情，想回嘴又有点不敢。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妥协了，“又要连累关医生了，其实本就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事情，真的抱歉。”
　　青年似乎很听他的话。
　　“没事。”关山越把语气放软了些。此事也不能说与他全然无关。
　　“把她联系方式也留给我。”他又说道。
　　云海听到联系方式四个字，想起苏小蓉的嘿信轰炸，头又大了，“好……嘿信和手机都有的。”
　　他仔细抄着数字，又问关山越，“我要告诉她一声吗？”
　　身边的人没答话。云海抬头，关山越正看着他。
　　“怎么了？”
　　“师生恋影响不好。”关山越停顿半天终于开口，“不过这是你的事。”
　　关医生真是懂我啊……看好兄弟在悬崖边上不忘提点一下。云海心中默默淌下感动的眼泪。
　　他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的。我也不打算再单独见她了，那就麻烦关医生自己联系她啦。”
　　他朝关山越笑笑，把笔记本又递还回去。
　　关山越接过，苏小蓉的联系方式下还有一行字，
　　“谢谢关医生。一切小心。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