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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闪光过后,云海睁开眼,魏仙婆已在远处站定。她趁方才间隙,用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了一个阵,四周围九张符纸,阵中插了数根短木枝,不知在搞什么鬼。云海今晚被他们师徒几次三番的偷袭暗算弄得头大,他皱着眉问关山越,"她又要干嘛啊?"
      "像是引仙阵。"关山越说着,抽出长剑就往前冲。
      请灵问仙,是魏仙婆得意的看家本领。刚才召来的那个灵魂,虽有些身手,但显然还不够强,只是因为关山越对他有所顾忌,双方才僵持了半天。这离魏仙婆依靠那个灵魂拿下二人的预期,差了太远。于是她也焦躁起来,竟想通过请仙来结果他们。她用闪光球脱身,仓促布下一阵。此阵名为"千机引仙阵",通过与神妖仙鬼达成契约,将他们请到人世作为助力。云海一听是引仙,以为是如何了不得的阵法,只怕太上老君,托塔天王就要降临了。但关山越清楚,请神遣将哪有这么简单。真正的神佛大仙根本不可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而下凡来,更何况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凡人法力有限,这种引仙阵召唤来的通常是异类。半妖半仙或是正在修行的也就罢了,就怕这会魏仙婆由于准备不足,强行召唤引来邪灵恶鬼便难以收拾,因此也急急想去破了这个阵。
      谁知魏仙婆法术习得确实不错,念咒摆阵速度都极快。引仙阵一成,她就双手合十站在阵中,默念咒语。她胸前挂着一串亮晶晶的珠子,那正是感应琉璃,在引仙法术发动时会根据来者的力量强弱,变幻出不同色彩,以金色最强,红色次之。魏仙婆一边念咒,一边企盼能请来这两种颜色的仙人,好教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们好好尝尝滋味。
      谁知她咒念了六七遍,琉璃竟然毫无动静。以她的力量,就算请不来大人物,小精小怪也是每请必到的。难道是阵法出了差错……她心中急躁,眼见关山越就要来到跟前,便向前丢了道雷电符,给法阵支起一道屏障,关山越一时难以破解。可这雷电符打出的结界只能支撑短短十几秒,魏仙婆赶忙收敛心神,集中力量再次召唤。
      引仙咒语终于起了效。一时风卷云动,乌雀齐飞,树林中气旋流转,阵中光芒乍现。魏仙婆见胸前金光闪烁,喜不自胜。忽然,阵前烟雾缭绕,中间隐约一人,魏仙婆的琉璃珠也白亮得灼眼,最后竟然啪地一声,碎了个干净。
      召来大仙了!魏仙婆又惊又喜。
      关山越见眼前情景,如临大敌。他举剑备战,云海则主动退至一边。此时气氛极其紧张,恰如弓箭在弦,危机一触即发。
      只见烟雾渐渐散去,阵前人露出真颜。此人黑衣广袖,一头乌发用鸱枭纹锦带束起,年轻面容透着刚毅,眼神却是阴鸷。月冷风劲,衣袂翻飞,满身肃杀之气。
      "是你叫我来的?"他瞥了一眼身后的魏仙婆,伸了个懒腰。
      关山越和云海有些意外。这人的声音并不显阴沉,反倒挺活泼的。
      "是。"魏仙婆满脸堆笑,"请问上仙如何称呼?"
      "哼。"
      他甩了甩袖子,无视了魏仙婆。转头细细打量一番关山越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接着又瞧见不远处的云海,"啧"了一声。
      魏仙婆毕恭毕敬地走到他身边,"弟子如今处境艰难,他们二人阻我修行,实在欺人太甚。烦请上仙助弟子脱困。"
      "胡说!明明是你做坏事在先!"云海忍不住骂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呢,韦宸和魏仙婆真是对配足了的师徒。
      "哦~你要对付他们,"黑衣人点头,看样子是搞懂了状况,"所以许我50只魂魄作为酬劳?"
      "是的。上仙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再追加。"魏仙婆笑道。
      关山越听说,脸绷得紧紧的。
      黑衣人摸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允了,"好,这可是你说的。"
      居然答应了!云海感到无力,哪有神仙会收受魂魄贿赂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也看到了,我被她收买了。"黑衣人弯起眼角,冲云海笑得邪魅,竟然十分好看。
      "这位小弟弟似乎不大中用,要不咱们练练?"他转向关山越。
      也不等人回答,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甩了甩,感觉称手之后就攻了过去。
      关山越举剑迎上。
      月光冷澈,关山越剑法凌厉,一挑一扫,渡剑过手,反手再刺,动静之机掌握地恰到好处。而黑衣人步履轻盈,身法飘逸,似舞叶吹雪,行动毫不费力。关山越运剑虽然可圈可点,却未想到招招势势皆被对手轻松挡下。黑衣人面带笑容,仅用木枝一柄便化解了银锋利刃的猛烈攻势。关山越越战,越觉对方深不可测。现在仅仅短兵相接就处于如此劣势,若他用起术法来,只怕更难坚持。
      关山越凝神运气,聚出一道灵力于剑锋之上,向前一扫而出。剑气刚猛,黑衣人手中树枝断作两截,衣袖也被刺破。
      "好险好险。"黑衣人扔掉半截断枝,拽了拽袖子,"我这分shen只有两成功力,真被打中可要糟糕了。"
      分shen?云海不解。
      黑衣人看着关山越,又笑道,"我虽使不出全力,你这招的威力怕也发挥不了几成。"
      "你到底是什么人?"关山越冷声道。
      "我是碰巧被老太婆召唤过来的人啊,你可以叫我小黑。"黑衣人扶额,似是苦恼,"好不容易修炼到半途,可不能折在这里。分shen受伤而回,本体也要承担伤痛的。"
      "你现在可以回去。"
      黑衣人咧嘴一笑,"我也想啊,但是拿人家的手短,我们还是再来比过吧。"
      魏仙婆见召来的人物把关山越完全克制,越发得意。她瞄着紧张观战的云海,偷偷地又想坑他。
      "哎~那是什么啊,"黑衣人满脸嫌弃,"臭死了快收起来。我鼻子太灵,最讨厌这种味道了,你不要害我啊。"
      魏仙婆闻言不敢造次。她瞪了一眼云海,收起了尸油瓶子。
      关山越此时正在危急时刻,云海也顾不得身边许多。只见黑衣人身影一虚便晃到了他身边,关山越剑横于胸前防备。没想到黑衣人动作奇快,突然出招,左手将关山越手腕一拧,长剑松脱,被他右手接住。关山越见武器脱手,又要动作,黑衣人不给机会,钳制住他的手突然聚起一团蓝色阴火引至关山越身上。关山越一把甩开黑衣人,与他隔开数米,却觉左臂灼热难忍,疼得他半跪在地上。
      "这火没什么,就是会疼。"黑衣人把玩着手里的剑,眼中兴味盎然,"稍微燃烧点你的灵力,一会儿就熄了,不会有后遗症。"
      汗珠顺着关山越的脸颊滴下,伤口流出的血也干了,在黑色布料上留下一块块暗红色的痕迹。手臂正在剧痛,幽幽蓝火不见熄灭。他紧紧捂住火焰纹印记,咬着牙,硬是不出一声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样子既可怜又狼狈。
      身体摇晃间,突然一只手扶住了他。关山越转头,青年抿着嘴,眼中光点闪烁,满是焦急和关切。
      "你打也打了,"云海对黑衣人开口,"老巫婆给你的打工费差不多够了,赶紧走吧!"
      纤细的手指托着他肘部的关节,指尖触在皮肤上,关山越感觉到轻微的颤抖。
      黑衣人眯起眼睛,审视着云海,眼神让人读不懂。半晌,他伸出了手。
      关山越尚无法动弹。云海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距额前只差分毫。
      忽然一道凌光自侧面打了过来。觉察到其劲道极强,黑衣人倏地缩回手,往后一跃。
      众人惊讶,循着方向看去,只见树影中站着一个人。白色长裤,双腿修长,款式考究的皮鞋被月光照地锃亮。
      "哎呀~"来人从阴影中走出,"三个男人和一位风韵女士在荒郊野外,"
      他的声音性感又轻浮,"不会是在做什么危险的禁忌游戏吧?"
      紫色衬衫,领口最上面的几颗扣子被随意地解开,林风吹过,发丝轻扬。他有着精致的五官,如画的眉眼弯起,面上挂着不羁的笑,看上去像是穿花戏蝶的浪子,如果忽略掉他眼中那丝危险的话。
      他走到关山越和云海身边,瞅了一眼关山越的伤势,"玩得还挺激烈的。"
      "闭嘴。"关山越也不看他,但语气听着倒像是放松了些。
      "请问……"这个男人从天而降,画风又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云海愣住了。
      "我是他师叔。"他冲云海眨眨眼,"我姓倪。"
      师叔?这么年轻的?云海心想,好像跟关医生差不多年纪呀。
      说完,他转向对面的一男一女,笑道,"这么有趣的趴体,让我也加入吧?"
      对面二人似是忌惮着刚才那道劲力,没有接话。
      "他很强。"关山越提醒道。
      "哦?"倪师叔摸了摸下巴,与黑衣人相对而立,两人皆是微笑不语。一阵林风,卷起了暗涌的潮。师叔眼神突然沉下,举起手中的玩具小水枪,几道赤色水柱从小象鼻子迅速喷出,嗖嗖打了出去。黑衣人见招,轻巧避过,却觉背后一片冰凉。击到地面上的水柱又反弹而起,浸湿了衣料。几道亮光一闪,衣服不知被什么劲道扯开了好几条口子,碎布片飘飘地挂着。原来这是混着朱砂的无根净水,又被注入灵力,邪魔之物触及,便如利刃割身。
      "跟面瘫越越不一样,我是喜欢简单暴力的抖S,"倪师叔笑眯眯地,"任谁试过一次,保证终身难忘。"
      不愧是师叔!好厉害!云海赞道。可魏仙婆的脸色却不好看,对面又来了个能打的,这下局势怕要说不清了。
      倪师叔将小象手枪帅气地耍了个圈,又想再射。
      "停~"黑衣人突然摆手,他看了眼天上月亮的位置,"嗯,时间到,我要下班了。"
      哈?这个人厉害是厉害,可真的好随意好任性啊……云海和关山越面面相觑,倪师叔也止住了动作。
      魏仙婆一听急了,脸皱了起来,"上仙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揉揉肩膀,"就是字面意思啊。我本来好好的在老家烤玉米,没想接单的。谁知你这单叫了半天没人理,叽叽歪歪重复播放吵死了,又说有追加奖励,我才来的啊。"
      召唤也像打车软件,有服务平台的吗……云海黑线,转而想起刚才伴着这人出现的烟雾,好像是有股爆米花的香味……
      魏仙婆脸上怒意渐显。
      "魂魄回头用传送瓶送过来啊。拜拜。"黑衣人做完整理运动,转身就要走。
      魏仙婆气急败坏,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我许你那么多东西,你不给我事情办完就想走?!"
      黑衣人侧过身,"架帮你打了,衣服都破了。现在玉米好了,分shen不回去,我吃不出味道啊。"
      他又想了一下,"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黑衣人心思阴晴不定难以琢磨,刚才似乎只是试了试身手,若是认真起来,关山越和师叔合力或许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三人听说,气氛又紧张起来。
      "那我就不要魂魄了。也不知道什么口味的会不会拉肚子。"黑衣人反抓住魏仙婆的手,嘴角扬起,眼睛弯成了一道线,"你的法力比凡人魂魄要好吃多了,就拿这个当酬劳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你的土豆泥挺不错的给我也尝一口吧那样平常。
      "你怎么可以……"魏仙婆先不敢相信,随后满脸恐惧地拼命挣扎甩手,却阻止不了灵力从掌心倾泻而出。只一会儿功夫,她的身子就软了下来,眼中神采渐渐消失,还淌下口水。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多岁。
      黑衣人皱起眉头,"呀,不小心吃多了些,把智力一起吞了,不会也变智障吧……"
      云海他们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料未及,都呆住了。感受到目光,黑衣人摸了摸鼻子,对他们笑笑,"哎~你们几个挺有趣的。我是云幕山小黑,下回叫我出来玩啊,请你们吃玉米~"
      说完,潇洒一挥袖,人就不见了。荒山树林中只剩三人和一对疯傻了的师徒。
      "他就这么走了?"云海看着小黑消失的方向,没有反应过来。
      "异类的心思不可随意揣测,"云海被敲了下脑门,一抬头见到一张自带星星闪效果的俊俏笑颜,"来自师叔祖的忠告。"
      云海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师叔祖?"
      "你不是他徒弟?"
      云海摇摇头,"我们是邻居。"
      "邻居?!"倪师叔睁大眼睛,表示不能理解。他用轻飘飘的语调问关山越,"你带邻居找老妖婆打架?"
      关山越不吱声。
      倪师叔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算了……不管你们的事。不过这么大手笔,委托费回头记得分我点。"
      "没钱。"关山越淡淡地说,一边扯了扯皱地乱七八糟的衣服。
      阴火早已熄灭,他的手臂已经活动自如,看来那个小黑确实没有骗人。
      "啊?"倪师叔似乎没听清。
      云海看情况不对,赶紧出来说好话,"倪师叔……确实没钱。关医生带我们助人为乐呐,他自己大概还赔进去了不少……"
      "哦~"倪师叔露出笑容,"你让我去给一群白痴表演了一下午茅山道术,自己在这招惹道行高深的世外高人,最后告诉我没钱还倒贴?"
      "嗯。"
      倪师叔笑得更灿烂了,一把搂住云海,"随便拎把破剑就来单挑,还带只小奶狗当吉祥物?"
      关山越想了下,认真点头,"嗯。"
      你们这是几个意思啊……云海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你是傻的吗!"倪师叔终于爆出了青筋。

      根据倪师叔的调查,这个魏仙婆曾拜一位颇有名气的萨满为师,老早就因为心术不正被赶出师门。但她天资甚好,又自学了一些邪门歪道的术法,到处敛财骗钱。魏仙婆带着韦宸给冥婚牵线,专挑有钱又迷信的土财主,但凡有生意都说成天赐良缘,收了无数媒人礼金。梅坞那家就是给他们骗了,白碧琴的亲戚也是让他们下了套才吓唬住的。倪师叔在男方家听了各方描述,便察觉到魏仙婆行为有异。待把两家婚事搅黄以后,他寻到了魏仙婆住处。碰巧师徒二人正在外找关山越他们的晦气,他趁机潜入二楼办公室,发现了一本魏仙婆的里帐,记下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她答应客户帮其运财,实为遣小鬼害人。猥琐男之所以投标成功,就是因为对手公司的老板遭遇意外昏迷不醒,临时退出了竞标。这当然是魏仙婆干的好事。更绝的是她从不主动出手,而让客户去念什么转运经。这些冤大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发动了小鬼咒术。根据他们的心愿,对方轻则伤筋动骨,重的则被害了性命。猥琐男满头的黑气,才被关山越看出了端倪。魏仙婆捞着了佣金,赚的盆满钵满,报应反噬还都在别人头上,帐算得实在是精。她还惯于收集客户的生辰八字存档,在生意不景气的时候偷偷给他们制造点麻烦,为自己创造商机。而在204房间门外听到的瓶罐碰撞声,则是被魏仙婆囚禁的死魂在求救。这些姑娘,身体给她卖了,死后灵魂还被她用发丝牵来,炼成魂丹作为投喂恶鬼的饲料灰飞烟灭,实在太可怜。倪师叔早早就把这些魂魄都放了,一众小鬼也被他收服净化。
      这边韦宸清醒后,一直嘿嘿傻笑,魏仙婆则是痴痴傻傻,几人把他们运回家中便不再搭理。这对师徒作恶多端自食其果,自会有冤亲债主上门跟他们清算。
      夜已深,清风里带着乡间特有的青草味,显得格外凉爽,三三两两的农户俱已灭灯。一行人一日的劳碌奔波,终于让事情尘埃落定。
      "你们确定不要我送?"倪师叔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带着血的半残伤患,一个是没心眼的傻孩子。现在的小朋友实在让人操心……
      "谢谢师叔。我可以开的。"关医生的车不能丢下不管,而且你的车也坐不下三个人呀……云海心想。
      倪师叔看了看他,人虽然看起来弱弱的,表情倒是很认真。既然关山越也没反对,应该可以放心吧。
      "好吧。"倪师叔笑嘻嘻的,"云海,记得给我打电话。"他又看看一身惨兮兮的关山越,弯下腰在云海耳边轻声说,"你天赋不错呢,我比他技术好多了,想学什么都可以教你的哦。"
      关山越听见了,也不理他,坐进车直接带上门。
      "这次真是多谢倪师叔了。"云海握着手机,笑着点点头。
      通讯录里新添加的联系人,倪震浩。和外表不一样,倪师叔的招式和名字都很霸气呐。
      "倪师叔,那我们先回去啦。"云海跟他道别。
      "我哪有那么老,你叫我名字嘛。"倪震浩倚上红色小车,语气带着不满。他的姿势既慵懒又性感,看上去撩极了。
      "哦……好。"云海觉得好像是挺有道理。他眼角弯弯,笑得格外乖巧,"晚安,倪震浩。"
      "嗯!晚安,云海。"

      不知为什么,关山越的车久久没有启动。
      "那个……关医生,怎么发动啊?"云海坐在驾驶座上把着方向盘,左左右右在找钥匙孔,急得都快出汗了,谁料半天没人答他话。云海一转头,发现关山越正在看他,眼中好像是,怀疑?
      "哈哈……关医生,你放心,"云海尴尬一笑连忙解释,"我是六年安全驾龄的老司机,总被老妈奴役的熟练工,今天第一次开你的车……"
      关山越了指档位旁边的按钮,"这个。"
      "哦……好的。"引擎终于发出声响。
      "关医生,我开得慢,你可以睡一会儿。"云海设置好GPS,刚要松开手刹,突然又想到什么,脱下自己的短袖小外套,递给关山越。
      "空调可能会冷,关医生要是不嫌弃……"
      "谢谢。"关山越也没犹豫,接过来盖在身上。
      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云海果然是十分谨慎的模范司机,即使半夜开车遇不到什么行人,在斑马线前也会有意识地减下速度。
      "关医生我们先去医院吗?"
      "嗯,回附院。"
      "那还要好久,要不要先去其他医院看一下……"云海很担心,关山越的伤口刚才虽然做了些应急处理,但不知道韦宸的刀干不干净,伤口也不小,估计还要缝针呢。
      "已经不流血了。"关山越说,"你也需要检查。"
      云海点点头,自己这两天确实昏过去好几次。吓晕一次,打晕一次,又被掐晕一次,头上几个包还有些疼。现在能这样活蹦乱跳,估计真是人傻多福。
      夜晚的道路非常通畅。很快他们便出了小镇,高速公路两边的景观花木如飞一般向后掠去。路灯盏盏在前方绵延,长长的归途似乎无穷无尽。关山越很累,他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把风调小了些,云海看看身边的人。橘色的灯光照下来,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他想起关山越救他时奋不顾身的样子。自己与他才认识短短一周多,既非亲又非故,却能被如此对待,在这个充斥着利己主义的时代里,实在太难得。所以他才会选择做医生吗,力所能及地救赎,对待生命一视同仁。云海感动了。关医生懂阴阳,会术法,能与鬼怪争斗,身边还有倪震浩那样的高手,背景绝对不简单。可他也像普通人一样,会受伤,会痛苦。他面对中年男人魂魄时的眼神,留恋与悲伤……那会是他的父亲吗?云海有点难过。车窗外风声呢喃,那是夜在低语。
      "谢谢你,关医生。"他的声音也很轻很轻。
      车开得平稳。一闪,一闪,关山越默默地数,路灯的光线有节律地落在他的眼睑上,间隔和他的心跳一个频率。身上的外套质地格外柔和,就像正在开车的青年,给人暖暖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和云海在一起时他会觉得很放松。即便他现在真的很疲惫,心情也真的很低落,可这声轻软的谢谢,莫名将他的情绪安抚了一些。
      "你刚才念的什么经?"突然想跟他说说话。
      "念经?"云海愣了愣,"啊,对老巫婆念的那段吗?"
      云海有点不好意思,"那是《量子心经》,曾经是支撑我科学灵魂世界观的圣经呢。"
      "关医生要听吗?"停了一会儿,他问。
      "好。"
      "那我开始啦,关医生不要笑我。"青年像是准备了一下,接着温润的声音响起。
      "观自在玻尔,行深量子力学时,照见薛定谔猫,测一切不准。二象性,波不亦粒,粒不亦波,波即是粒,粒即是波……"关山越闭着眼静静地听,原来人的声音可以这么生动。

      "云海,还没好吗?"一身潮牌的年轻人盯着云海的手。
      "活动室的吉他太旧了,弦松不好调呀。"
      云海坐在板凳上,正十分艰难地校着音。
      "云海哥哥,叶久哥哥,我们今天玩什么呀?"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一只小猪佩奇的娃娃,趴在云海的膝盖上甜甜地问他。
      活动室不大,布置得却很温馨。墙上贴着各种小朋友喜欢的卡通人物,柜子上还有许多做工精细的布偶玩具。整个房间给阳光一照,暖洋洋的。
      "啊!云海你很狡猾哎,明明是我比你先来,为什么他们现在跟你比较亲啊?"叫叶久的青年抓着云海的肩膀摇了又摇。
      "叶久你别闹,马上就好了。"云海腾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着跟她说,"今天叶久哥哥说要带我们唱歌呢。"
      "好耶!"七八个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开心地拍起了手。
      白碧琴在退婚后的第二天就去世了。云海梦见了她,她穿着蓝色连衣裙,青春的脸上是释怀的笑。她深深鞠了一躬,和他道了别。后来,云海在网站上看到麓大附院守护天使项目正在招收志愿者,便报了名。有空他就来帮患者挂挂号,陪老人聊聊天,和小朋友做游戏,也跟同是志愿者的叶久成了好朋友。
      关山越请了两天病假才回医院上班。
      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之后,某一个周末,他在儿科活动室门口听见了歌声。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一个熟悉的人正抱着吉他,用几个和弦开了头。小朋友们跟着唱了起来,声音软软糯糯嗲嗲的,很是好听。谁知过了一会儿,他身边的青年也大声加入,乱七八糟的节奏把所有人的调子都带跑偏了。云海一时呆住,皱了皱眉,想把曲调再掰回来,无奈叶久的感染力实在太强。几小节之后,云海放弃了。他坐在阳光下,弹着琴,走着音,和小朋友一起笑得开怀。
      "关医生,不进去吗?"
      "不了。"
      "你没事吧?"正要送化验单的护士看着面前的人,"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关山越低下头,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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