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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韦宸,把今天的帐拿来吧。"
      204房间灯光幽暗,魏仙婆点起一支烟,正细细品着。小个子男人在外面听了,神色紧张地匆匆挂断了电话。他将电脑里的一张Excel打印出来,送到魏仙婆手中。
      "师傅,今天收益很不错的。"叫韦宸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道。
      "嗯。"魏仙婆点头,"那个账本也记了吗?
      "记了,有三笔,您要看吗?"
      "不急,你先出去吧。"
      魏仙婆一条一条过着账目。今天有二十笔交易,每一笔进账少则几百,大则数万。这些人来自周边各地,每日络绎不绝,在她眼中,真是可爱极了的客人。她看了看日营业总额,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条记录的时候,笑容又凝固了。
      最后一笔交易写着:
      云海问仙2000元 加时200元 总计2200元
      突然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瓶罐碰撞声。
      "吵死了。"魏仙婆低声喝道,那声音霎时止歇。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两个年轻人在占卜的时候对她甚是防备,离开后又在走道里鬼鬼祟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至少不是单纯来卜卦问事这么简单。
      凡事还是小心为上。魏仙婆打开窗户,心中默念咒语,在一只造型古拙的褐色茶杯中点燃了一道符纸。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纸灰随风飘向了远方。

      此时正好晚饭的时间,离开魏仙婆的住处后,云海和关山越随便找了一家农家乐,点了两个菜坐了下来。南丰小镇本就没什么景点,此时更不是旅游旺季,店里的食客只有他们两人。
      老板收了钱,让客人随意,自己乐得回楼上屋里看电视。云海拨弄着碗里的红烧土鸡,不好意思地问关山越,"关医生,刚才多少钱?"
      "没多少。"关山越是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
      "那怎么行,至少也要一人一半呀。"云海说。
      "不用。"
      "可……"
      这时关山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擦了擦手,按下通话键。
      "好,知道了。多谢。"
      关山越讲完电话,告诉云海,男方同意退婚了。巧的是,碧琴妈妈也随后打来电话说问题已经解决,彩礼原数退还,两家正在给事情收尾,非常感谢他们。
      "也就是说白碧琴的冥婚危机解除了?"云海高兴起来。
      "嗯。"
      "关医生请来的高人真厉害。"
      关山越没答话,他继续低头吃东西,好像还在思考什么。
      云海笑笑。他一边剥红薯,一边看着对面人的动作。关山越拿筷子的姿势十分标准,他的眼神也总是那么认真。这个人面上淡淡的,英俊的脸上很难看到笑容,其实对别人的事挺上心。关医生应该是个很温暖的人。
      "对了,"云海想起来又问道,"魏仙婆到底是不是骗子呢?"
      "是,也不是。"关山越放下筷子对他说。
      "此话怎讲?"
      "她骗人钱财不假,但法力是真的。"
      云海仍在心疼关山越大出血的钱包。他重重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她没能算出我妈妈的行踪呀。"
      "人总有失误,问仙的法术是货真价实。"
      "嗯……大概是因为隔得太远,没算出来也说不定。那她还有别的问题吗?"云海问。
      关山越刚才一直在琢磨猥琐男的异样以及走廊上奇怪的声音,心中确实存疑,但终究还是不能确定。
      他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

      "韦宸,你来。"
      魏仙婆把烟头搁在水晶烟灰缸上一下一下敲着,神色晦涩不明。
      "师傅,怎么了?"韦宸正在隔壁写白事企划书,闻言随即推门进来。
      "你辛苦了,"魏仙婆笑眯眯地,"事情挺多的吧。"
      "不辛苦,徒弟分内的。"
      魏仙婆点点头,让他坐下,一副要谈心的样子,"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师傅是指……"
      魏仙婆只是慈祥地看着他,并不言语。山中电压不稳,灯光忽然闪烁了几下,照得魏仙婆脸色阴晴不定。
      韦宸心中慌乱,暗忖应该是瞒不住了,他把态度作得十分恭敬,"师傅对不起,梅坞那边来电话说不娶了,要退婚……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是吗?"魏仙婆也不生气,"梅坞,是要娶姓白的姑娘吧。"
      "是……"韦宸的声音轻了下去。
      "知道原因吗?"魏仙婆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出。
      韦宸摇摇头,"对方没有告诉我。但他们说咨询费会照付……"
      "哦……"魏仙婆抱着膀子,面上含笑。韦宸不寒而栗。"媒人红包都免了,还记得付咨询费,你带的客户就是懂礼数。"
      韦宸低着头,不敢吱声。
      魏仙婆看了他好一会儿,又拍拍他肩膀温和地说,"你不要紧张,我们师徒聊聊天而已。"
      "小宸,今天最后来的两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韦宸略回想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答道,"师傅,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就是两个普通人,所以放他们进来了。"
      "哈哈,我这徒弟,就是心眼实。"魏仙婆笑道,"年轻人看走眼是常有的,本没什么。不过做事还是要勤快些。"
      "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
      韦宸面色变了。
      魏仙婆见了,懒懒地挥了挥手,"罢了,今天我也乏了,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房门被轻轻合上。魏仙婆坐在桌前,一下一下抚摸着耳垂上那对价值不菲的珍珠坠子。她放出去的请顺风耳符循着青年的味道而去,就在刚才断断续续地传回了几个音节,"白碧琴,冥婚,解除,骗子"。
      有点意思……

      夜晚的乡间小道没有行人。路灯幽暗,三三两两的飞蛾围着暗淡的光源,似是对着什么了不得的诱惑。它们锲而不舍地扑上扑下,不停不歇,也不顾早有同伴已一头撞落到地下。
      关山越坐在车里等着云海。他的新邻居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本以为这个小他几岁的年轻人和师弟罗林一样,是个大咧咧的傻白甜。如今看来,傻甜是有的,白倒真不一定。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有点傻。他能看见鬼怪但死不承认,会犯迷糊,偶尔还会冒出几句不过大脑的话。可他也很聪明,许多事情一点就透,说话察言观色,很照顾别人的心情。他的言谈举止谦和有礼,衣着品位也能看出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他被教育得很好,并没有养出一身乱七八糟的坏毛病。他很节俭,很温柔,也很善良。
      关山越看了眼时间,8点。刚才云海说去找打包盒,让他先来发动车,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似乎太久了些。
      关山越关掉引擎回到小店。老板终于看完电视舍得下了楼,正端着搪瓷盆在收拾桌子。
      "老板,见过我朋友吗?"关山越问。
      老板用抹布圈着桌面,动作麻利。"那个戴眼镜的小帅哥?没见到啊!"他抬起头,"会不会在厕所?"
      关山越顺着他指的方向,穿过了后厨。狭小的洗手间一览无余,里面空无一人。
      有风拂过他的耳侧,边上一扇小门开了半边。他推门出去,外面是一大片一人高的玉米地,高高的玉米杆遮住了他的视线。天幕漆黑,不见月影,只有残星闪烁。
      他拿出手机,拨了云海的电话。
      无人接听,关山越皱起眉头。
      夜风从玉米杆的缝隙钻出来,带出了一阵幽幽乐声。远方有微弱的莹光若隐若现。

      枯木荒冢,人寂林空。树影山风,杀机重重。
      后脑被狠狠按在地上,咽喉也被一双手死死钳住。来人跨坐在他身上,挣扎于事无补。好像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又好像没有过去很久,他渐渐没了力气。云海喘不过气,大脑也开始缺血,双眼中树叶的摆动都成了慢动作。来人的脸逆着光线,但他还是能依稀分辨。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最后一次尝试用力掰开那双让他窒息的手,却发现连手指都在颤抖。云海的耳朵开始鸣叫。如果死前的最后一幕是这么狰狞的面孔,那真是让人不甚愉悦。好累……好难受……
      关山越握着一只吊着黑熊挂件的手机,一路寻到玉米地背后的荒山上。风声瑟瑟,夹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林中隐隐有什么动静。
      感受到身下的躯体渐渐发软,韦宸有些慌乱。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可不知什么原因,前所未有的快感和舒畅也随之汹涌而来。他胆小又懦弱,每一天都过得混沌而卑微。他应该是一个失败者。但现在,他征服了另一个男人。这个人在他手中挣扎,他看着他从拼死反抗到认命屈从,眼中的情绪从惊讶愤怒到绝望哀伤。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好极了。他漂亮的脖颈就在自己手中,他的生命即将和他干净的眼神一起消失。是的,不久之前,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和单纯的笑容欺骗了他。可恶。他加大了手中的劲道。
      "放开他!"韦宸手腕吃痛,不由撤开了手。随即他被人拎起,重重甩到了地上。
      "云海!"关山越顾不上行凶的人,在云海身边蹲下。他叩了叩他的肩膀,仔细观察呼吸,胸部尚在起伏。他又将手探向云海颈部动脉,脉搏也还在。关山越稍松了口气,他轻轻抬起云海后颈。清新的空气进到呼吸道,云海拼命咳嗽起来,脸上的青紫也渐渐开始褪去。
      余光中,一道寒光闪现,关山越反应迅速,侧身拦截。匕首错过要害,在他肩膀上拉开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云海躺在地上,渐渐恢复了意识,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艰难地睁开眼,有点回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他动动手指,眨了下眼睛,头顶是漆黑的天空。脸上有湿湿的感觉,他用手摸了摸,红色的。怎么回事?
      月亮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露了出来,视线开始变得清晰。云海的指尖凉凉的,一串钥匙正落在他身边。谁的?他转过头,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打斗,匕首的锋芒,银光耀眼。云海想起来了,刚才自己被这个持刀的人掐晕了过去。而那个背对他的人,身形有些熟悉。他的肩部正在淌血。这个人身手灵活,即便凶器在前也没有丝毫退却。
      云海睁大了双眼。
      韦宸虽然凶狠,挥刀的动作却是杂乱无章。关山越避过这番攻势,看准机会,隔开他的手腕顺势一折。匕首落下,立刻被踢到了远处林中。韦宸不甘心,又举拳来攻,关山越把他往侧面一拉,将他狠狠绊倒在地。
      "关医生!"云海跌跌撞撞地扶着树爬起来,刚开口,被掐过的脖子就一阵生疼。
      "待在那。"
      "你……"
      "我没事。"
      关山越走到韦宸面前,月光照进眼眸,寒意凛凛。
      韦宸还穿着下午那身西装,一身泥土,面色难看。
      "我也是没有办法。"他的狠劲早已过了,现在看起来怕得很,正抱头缩在地上,"我只是奉命行事。"
      "魏仙婆。"
      韦宸点头,声音发抖,"你们做了挡路的事,自己又送上门。我师傅容不下你们。"
      "因为钱,你们居然要杀人?"云海听见,难以置信地大声质问。
      "对不起!我只是想吓吓你。"韦宸跪着,不住道歉。
      云海不信,狠狠瞪着他,"你们不仅做骗人买卖,还涉嫌刑事犯罪!"
      韦宸一听,眼神变了,嘴上仍在求饶,"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不要报警。"
      云海看着地上这个没骨气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他掐得人事不知,实在太丢人。
      不知从哪里飘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突然,一道影子晃过,云海没看清,就对上了一个没有眼珠的黑眼眶。他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闪让,钢爪落在他脑袋边的树干上,抓掉了一层树皮。云海吓一跳,往边上迅速退了几步。
      什么东西!
      另一道影子蹿到了关山越身前。它张开了口,露出一排森然的白牙,朝他小腿咬去。
      云海定睛一看,这是两个肤色青白的小孩子。它们赤身裸体,面无表情,眼眶内一片漆黑。尖牙利爪,如钢似铁。
      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关山越向旁边一跃,躲过小鬼,冲云海喊道,"你快走!"
      韦宸见状,从地上抖抖霍霍地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他本以为面前的顶多是有些身手的普通人,看不见鬼魂,这才放了小鬼偷袭,没想到都被他们避了过去。
      云海现在极其后悔。刚才他在后厨听到外面有人叫他,便走出小门查看。没想到会被韦宸打晕拖到山上,还差点被掐死,如今更让来救他的关山越深陷险境。假如他没有一时大意,或者平时能好好锻炼身体足以反抗暴力的话,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两只小鬼看上去力量颇强,也不知关山越是不是敌手。可自己留在这里,还要他分神保护,确实不妙得很。
      云海一咬牙,掉头就跑。
      关山越见云海离开,便将心思专注到韦宸身上。他本就怀疑魏仙婆师徒除了用法术骗钱以外,还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韦宸力搏不过,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蓄养恶鬼,引火自焚。"关山越盯着韦宸,语气冰冷。韦宸手里拿着两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红褐色发黑的腐臭液体,那是尸油。
      "原来是同行,难怪……难怪要坏我们生意。"韦宸说道。
      "事情暴露了,现在就更不能放你们走了,不要怪我!"这个人虽然胆小,但跟着魏仙婆许久,还是学会一些东西的。韦宸念起咒,操纵一只小鬼向云海逃跑的方向奔去,另一只向关山越攻来。
      关山越从衣兜里取出两张符。一道追向远处的小鬼,只听呼哧一声,地面围起一圈火焰,小鬼被困其中,暂时无法动弹。另一道符则拍上了面前小鬼的身体,霎时间它似被电流锁住,行动也受了制。
      "你……你居然能封住它们。"韦宸有点发慌。
      关山越不跟他多说,上步就要夺他手中的瓶子。韦宸见了,拼命向后跑,一边还往瓶子里丢了些东西。
      被封住的小鬼瞬间眼眶大睁,嘴角咧开,嗓子里发出了"咯……"的叫声。不过一会儿,他们就齐齐挣开了束缚,向关山越冲去。
      此时关山越已捉住了韦宸的臂膀,刚准备动手去打玻璃瓶,却感觉左边一阵寒意。一只小鬼龇着牙,已在他身侧。他赶忙松手,向右边躲过。不想这个方向,另一只小鬼已经冲到了他跟前,伸出了爪子。关山越一惊,向后仰去,避开了掏心的攻势,可胸前的衣料连带皮肉却被尖锐的鬼爪划开了。
      肩部的血还未止住,又添新伤。
      "丧心病狂。"关山越半蹲在地上,喘着气,汗珠从他额角滑落。
      韦宸见危机解除,松了口气,对他说,"它们是要吃东西的。我总不能拿自己的血肉来喂,师傅说会被反噬……"
      关山越盯着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你不用这么看我。"韦宸和他离得远远地站着,"我知道你来救人,他却不仗义丢下你跑了,换谁都要生气。"
      他又把玻璃瓶握了握紧,"要不你别反抗了,我先给你个痛快,再把你朋友送过去陪你,大家都省点事。"
      说着,他催动咒语,两只小鬼指节作响,扑向关山越,动作凶猛无比。也不知双方斗了几个回合,关山越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他一边后退防御,一边思考制敌的办法。这两个小鬼本不难缠,但刚才补足了鬼气,力量充沛起来。他随身只有几道符可用,只怕现在也已封制不住它们的行动。唯今之计还是要从韦宸身上下手。将避鬼符用在自己身上,可以减轻小鬼攻击造成的伤害。只要躲过致命伤,忍住其他伤痛,便能奋力一搏直取韦宸。尸油瓶一毁,小鬼没了凭依之物,自然也不剩什么力量了。虽然这样一定会很吃苦头,但也强过带伤与小鬼斗狠硬拼。
      关山越打定主意,人已退至一处坟碑边上。
      月光冷冽,照山中孤冢。坟茔中人阴阳已定,冢外之人正在死生一线。
      小鬼被驱使,歪着脑袋,再一次发动攻势。关山越一个箭步朝侧面跑去,绕过小鬼直奔韦宸方向。韦宸惊讶,迅速念动咒语。两只恶鬼尖叫着,追着关山越直直而去。关山越取出避鬼符,就要发动。
      这时,空中有什么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在关山越面前。
      "关医生,拿好!"
      青霜为鞘,冰雪为锋,此为剑者心刃。他伸手接住,顺势拔剑,刺中避鬼符。
      避鬼符的罡气缠绕上剑身,关山越再注自身劲力,剑锋灵光乍现。两只小鬼距他身后不到一丈,高高跳了起来,气势汹汹朝着关山越的后脑抓去。
      云海站在远处,刚才为了取剑来回狂奔,尚在气喘。眼前危机一线,不由又让他心惊。却见关山越面如玉雕,眸似霜刻。小鬼利爪距他咫尺之际,关山越一个转身,挥刃抡斩,四只鬼爪被齐腕削断。这串动作潇洒流畅,漂亮极了。云海惊讶关山越身手之余,心中也是连番叫好。
      小鬼失了利器,开始茫然。韦宸见此变故,大惊失色,掉头逃窜。云海早就瞧他来气,随手捡了根木头挡住他的去路。后面关山越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把他掀在地上。玻璃瓶里的液体洒了一地。
      两只小鬼随之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好汉饶命!"
      "得了吧你!"云海对着又趴在地上装死的韦宸翻了个白眼,赶紧走到关山越身旁扶住他的手臂。关山越又多了几条伤口,前胸和肩膀隐隐在流血,黑色短袖衬衫给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关医生,好多血……我们赶紧去医院……"云海伸手想查看一下伤势,又不敢胡乱去碰,心里内疚极了。
      "没有看上去严重。"关山越因为连番打斗,呼吸有些乱。他看了看云海,又把目光移向韦宸,"还有事要问他。"
      "我交代,我坦白!"韦宸抱着头一脸怂样,"我是看魏仙婆这行挺能赚的,就做了她徒弟。本来想有了钱就回老家娶媳妇,但她太狠了,我不敢跑。我是被逼的……"
      "跟她赚钱?最赚钱的法子都在刑法上写着呢,你怎么不去呀!"云海忍不住怼他。
      "你们用魂魄养鬼?"关山越问道。
      韦宸眼珠转了转,支支吾吾。
      "说实话!"
      "是,是,"韦宸忙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我们自己不好出面,就养了几只小鬼……喂的都是死魂,没有杀人啊!"
      果然,刚才他给小鬼投喂的东西是炼好的魂丹。
      "关医生,"云海问,"被喂掉的死魂会怎样?"
      "彻底消失,魂飞魄散。"关山越语调没有起伏,但云海却听出了怒意和鄙夷。
      "都是她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云海气道,"这还了得!他们坏事做尽,我们报……"
      话没说完,关山越突然把云海一把拉到身后,拽着他退了几步站住,紧紧盯着韦宸。
      "怎么了?"云海感觉气氛不对。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韦宸刚才还不停絮絮叨叨,现在却垂着头,忽然不说话了。这个人又搞什么鬼?
      待他再仔细看,竟有一层薄雾状的光圈笼到了韦宸身上,把他包裹住。慢慢地,一张陌生的面孔浮现,和韦宸的脸渐渐重合。
      影像有些朦胧。依稀能看出这个人头发花白已不再年轻,但仍旧儒雅俊朗。
      韦宸站起,望向他们。
      云海低头,关山越抓住他的手在颤抖。
      一步,两步,韦宸摇摆着走向他们,探出了手。
      "亵渎亡者,不可饶恕。"关山越气愤咬牙,"出来!"
      风吹树林,沙沙作响,从中走出一人。月光下,来人轮廓清晰。宝蓝旗袍,乌发成髻,面和笑慈。魏仙婆!云海大惊,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很感人的再会吧,小兄弟。"
      魏仙婆对他们微微颔首问候,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这次是附赠的特别服务,不收费。"
      云海看看韦宸,又看看魏仙婆,"关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关山越板着脸没答话。云海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拳头,连肩膀也在微微抖动,似是在努力克制情绪。
      "你要做什么?"关山越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波澜。
      "后生可畏啊,"魏仙婆叹道,"刚才看你身手了得,应该是有些家学。"
      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只是用上面的血试了一试,没想到真能请来你的血亲。"
      血亲?那是关医生去世的亲人吗?这个魏仙婆,实在是太过分了……
      云海的视线紧跟着魏仙婆的动作。只见她走到韦宸身边,把匕首塞进他手中,又给他握了握,"蠢徒弟居然对你们自曝,我这个师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过……连他都打不过你,老婆子更是有心无力。"她把一张白底黑字的符纸往韦宸后心上一拍,笑道,"还是请外援吧。"
      钉魂符。固死魂于活人躯体,魂魄与媒介皆无意识,可供符主人驱使。由于身体被阴魂强行占据,时间一久,媒介也会精神失常。魏仙婆果真心狠手辣。
      关山越瞳孔瞬间收缩,他把云海往后一推,自己迎了上去。魏仙婆看见,正中下怀,迅速发动钉魂符。
      韦宸舞起匕首,动作比先前灵活了很多,一招一式也有了些路数。云海心急起来。这个人是关医生的近亲,年纪看上去像是父辈的人。如果关医生的身手术法真的来自家族传承,那这个人说不定也是会的。怕是会很麻烦……
      那边魏仙婆双手摆了个莲花指,正在念咒。云海盯着她,悄悄捡起地上的木头,暗搓搓地想搞小动作。不料魏仙婆视线移了过来,冲他一笑。云海心里咯噔一下。魏仙婆口中咒语不停,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木塞,放在了地上。
      还来!小鬼瞬间出现在了云海跟前。不管看几次,他都觉得这些小鬼的脸极其瘆人,比咒怨里的俊雄小朋友还要恐怖。云海深吸口气,举起木棍严阵以待。
      等了大概十几秒,小鬼只是张开手臂挡在他前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云海有点懵。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小鬼龇龇牙,表示恐吓。
      怎么不打我啊?
      突然他想到,小鬼也是要用咒语发动的。魏仙婆正在用那个奇怪的符操纵韦宸,没有第二张嘴来驱使小鬼了。方才大概也只是发出挡住他,不要让他捣乱的简单指令就去专心对付关山越。云海定了定心,一边防备着,一边看向那边的战况,正是胶着。
      月光惨白,漫照山丘。关山越闪避着韦宸的攻击,寻机会制敌,此时面容也是惨淡。
      近前的这张脸,让他的心揪了起来。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再见到这张容颜。他还记得这个人的声音,他的笑容,和曾经说过的话。他在一个夏日的清晨静静闭上了眼,他的手慢慢松开,被关山越轻轻握住,温度一点点流失,那是冰得扎手的寒冷。后来,关山越又一次体会到了这个人的温暖,那是在亲手收拢他骨灰的时候。他曾经高大的身躯化为一堆灰白色的碎骨,关山越捧着沉甸甸的黑色盒子,双手是灼烧般的痛。此时,他跟前的人像是带着一张没有情感的假面,关山越想起这个人确实不爱笑,但他的表情仍旧是生动的。他会生气,会感伤,会追怀,也会向往。他看向他的目光一向温暖,他知道,这种情感叫□□。自从这个人离开后,再也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
      一时走了神,匕首擦过鬓角,带下几缕碎发,云海发出一声惊呼。关山越喘着气,用剑鞘格挡着匕首的攻势。自己的身手本在此人之上,想要制服被控制的韦宸不是不能。但魏仙婆的符咒催动地又急又狠,根本不顾韦宸死活。若是强行动手,韦宸性命难保不说,连附身的魂魄也会受伤,到时便不可弥补了。
      见关山越不主动出击,只是躲闪,云海料他必定是有所顾虑。他身上有伤,一直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云海思量,如果要让韦宸停手,就要揭下他身上的符纸,使其脱离控制。可他此时动作快而猛烈,关医生又不能轻易动手,稳妥些还是要让魏仙婆住口一会儿,留下个空隙给关医生才好。
      他看着面前挡道的小鬼,又看看叽里咕噜念咒的魏仙婆,心中一阵不耐烦。说干便干,云海狠下心,抡起木棍,对小鬼横扫而去。小鬼骤然吃力,倒向了一边。由于没人操纵,它动作也迟缓了许多,半天才爬起来要去追云海。此时云海已经跑开,直奔魏仙婆而去。耍阴谋诡计欺负老实人,跳大神养小鬼了不起吗,就你会念咒吗!云海心里骂道,口中大喊,"南无爱因斯坦南无海森堡!"魏仙婆听他声音靠近,大吃一惊,关山越似乎也愣了一下。
      "即说咒曰,相对相对,量子量子,宏观与微观,上帝投骰乎!"云海一鼓作气冲到魏仙婆跟前,一脚踹了地上的瓶子,又朝魏仙婆身上扑去。魏仙婆吓了一跳,停下了咒语,向旁边躲闪。
      韦宸的动作停止了,匕首举在半空。关山越心中明白,飞速转到他身后,一把撕下钉魂符,扯成两半。
      韦宸跟着倒地,双目紧闭,人事不知。而那魂魄渐渐脱离他的身体,恢复了意识。他先有些迟疑,又看了一圈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关山越身上。他随之了然一笑,冲关山越点点头。
      关山越在他跟前,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终究又没有开口。他手指动动,有点恍惚地探出去。刚要触及,那人身形却散了,堪堪只抓到一手的磷灯翠烛,流萤碎星。
      关山越低头,稍站了一下对云海说,"谢谢。"
      云海正用木棍抵着魏仙婆,防止她再作妖。他见关山越似是落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山越走到魏仙婆面前,恢复了一脸冷肃,"放了死魂。做的缺德事,自己去投案。"
      魏仙婆哂笑,"弄几个死魂值得什么大惊小怪?那些姑娘死都死了,我只是废物利用啊。"
      云海一听,立刻明白了,"你把她们的身体卖了收红包,还用死后的魂魄喂小鬼?!"
      魏仙婆只是笑,仿佛也不在乎自己已经被他们挟制住了。
      "你有这些本事,怎么不做点好事呢!"云海气极,为什么为了些无聊的东西,人的心肠能黑透坏透到这种地步?
      "这个世界上,最可靠最好的,只有钱啊。"魏仙婆摇摇头,"你们太年轻了,一腔热血可什么都换不来。"
      "这么多管闲事,让我不得安生……是在自寻死路!"她一下变了脸,往地上扔了个东西,动作极其快。
      云海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白光亮眼,快被闪瞎了。他伸手要挡,已经有一只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拉着他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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