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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洛阳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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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唯见到“那个人”,是在隔天的傍晚。
深深的院子,种满桃花。全是浓浓淡淡的粉色,交叠在一处,摇曳生姿。桃花树下,池塘小桥,流水凉亭,隐隐听得远处有琴声幽幽,又闻得有女儿娇笑。一座院子仿佛装下了一整座京城的春意,行走其中,不知不觉便沉醉。
夏唯站在树下,展开香木扇,接住一瓣飘落的飞花。那抹柔媚的嫩红,恰恰停在扇上一株花枝的末端,像是画里的花活了起来,真正的桃花扇。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情致。”
冷不防,一阵清风拂来,将花瓣高高卷起,又随那些落花一道,飘飘忽忽不知往何处而去,再也挽不回。
夏唯回身,便看到那个人。情不自禁,心下略觉悚然──随即又强瞒过了。
那是个他早已熟悉的人。湖蓝色绣云水纹长袍,外裹一件薄纱罩衣,是一种极淡的青色,披在身上,像一抹被湖水染了色的云。衣袂袖口,以银丝细细绣出三道曼陀罗藤,充作镶边。又挑了数十颗极好的绿晶珠,逐一钉在花蕊之间。举手投足,耀目生辉。
简直奢华得不可一世。
那双吊梢的丹凤眼,也恰是如绿晶珠一般。浓浓睫毛掩去一半眼珠,依稀看到眼底闪着幽暗的光。
“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向夏唯笑,手里一柄白玉骨绢面扇略一扬,又将几瓣飞花向夏唯送去。
花瓣擦过脸,若有若无的,一丝柔腻的触感,像一种小小的挑逗。
“你既然见到我,不行那些繁琐大礼倒也罢了,至少该开口打声招呼?”
“……是,兄长。”夏唯低下头去,欠身为礼──不是不屈辱的。他是他的兄长,是青白家的海贺公子,货真价实的东宫太子。夏唯却只是庶子,虽然同父,奈何异母,地位便相差如云泥。早年夏唯被这唯一的兄长欺凌得恨不能求死,至今犹有余悸。单对视一眼,便觉心狂跳不止。
强忍了心悸,夏唯又开口:“我听说地仪病倒在据阳。又听帝都坊间流传一项说法,有人见到昔日邙山墓。我想,以梅切素来的雷厉风行,红露既然伤势稳定,他们多半不久便将启程。若不快一些准备,怕是要错失良机。”
“你想说什么?”海贺只是笑,“谁需要准备?又要准备什么?”
“兄长,不必对我装这份糊涂。我既然来此求见,自然已是有所把握,不然我怎么敢?难道我不怕你一个心情起落,以留客为名将我软禁?你总该知道,我对你这一套,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夏唯又轻叹,“你今天这样爽快地答应见我,只怕也是遇到难题,正自为难。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猜什么哑谜。”
“……想不到,竟然是我小看你。”海贺唇边笑意愈深,“看来你已经知道青白家遣地仪带红露一道往大漠,寻找邙山墓的事。其他的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猜──能难住你的事情不过两样。一是地仪一行人装备如此周全,因何失败?偏偏地仪昏迷不醒,无从问话。此谜若不解透,你定不能贸然行动。二是,唯一知道邙山墓所在的红露,你已是找不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红露?”
“很简单,青白家寻找墓葬一事不欲外人知,势必不能大肆搜捕。而梅切为保护红露,早已将他移去一个极隐秘的所在。知情者皆与之利益相关,绝不会泄密。暗访不成,明察不得,任凭是青白家,怕也只能束手无措。”
“哈!”海贺真正笑出声来,“我原先便知道你很有些聪明,但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不必我说,你什么都猜到──可是,重头戏呢?这两项难题,你能替我解决哪一项?”
“哪一项也不行。”夏唯情不自禁也微微一笑,“我知道红露在哪儿。大漠虽然不曾去过,也不知道地仪遇到什么,但至少有些盗墓经验,身处该地,总能想出办法──只是,我要你与我合作。”
“要什么?”海贺略略诧异,“合作?是不是我听错,你竟然同我说‘合作’,而不是‘领命’?”
“没错,正是‘合作’。”夏唯索性豁出去全副勇气,一口气说到底,“我要你以青白家之力,准备此行种种必备物件,并随我一道上路──只有你、我即飞柳三个人,合力寻宝。若此行铩羽,则我甘愿领罪。反之,若功德圆满,我只要一大笔实实在在的酬金。墓中古董珍宝之类,尽可以归青白家所有。这几条绝无商讨余地,若仍不满,还请允我就此拜别,自当不曾来过。务请不要囚禁逼供。飞柳已有所准备,到某个时候仍不见我音讯,便即刻寻出红露灭口。两败俱伤我也认了。邙山墓这样大的宝山从此沦入贼寇之手,抢掠豪夺,践踏损毁,想来你比我更痛心并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