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夜访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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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黄昏人静。
豫亲王一身墨蓝色宽袍松松地罩在身上，乌发半束，微风中衣袂飘飘仿佛即将羽化升仙。
室内的门半开着，透进了几缕光。
一曲《广陵散》通过古琴焦尾的琴弦流泻而出，如同奔流的波涛气势汹汹而来，带着一点点怒意，全无半分生疏停顿。
今日这一曲非但没有往日的畅快，反倒是多了几分宣泄的意味。
慕声见主子拿着焦尾出气，在一旁轻声提醒：“主子，沈大人在门外等候多时。”
不知是乐声震耳欲聋，那人并未听见，还是有心忽视，慕声并未得到回应。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慕声才听见一句冷冷的“叫他进来”，当下便快步走出门外。
且说沈令主仆吃了闭门羹却未离开，在门外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等到日渐西斜才见到一个管家扮相的人迎面走来，引领着他走到一处偏院门前。
只听到一声突兀的嗡鸣，远远传来的琴声戛然而止，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沈令看了慕声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沈塘无声离开了。
推开房门，但见一人席地而坐，发丝略微散乱地垂在背上，一把古琴随意地搁置在侧。
仿佛是草木失去了生机一般，眼前的画面凌乱而灰暗。
再不会看眼色的人也该知晓现下这位亲王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沈令自知有错在先，却也维持了理智端正地行过一礼，方道：“今日诸事缠身，不想匆忙之中误了拜访的时辰，若令王爷不快，实属微臣之过。”
“你既然自知有错，又要如何？”那人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求王爷准许微臣一个弥补的机会。”沈令心中微微叹息。
今日注定不会平静。
先是街市偶遇内阁首辅，而后面见三皇子主仆，眼下更是要安抚不知性情的崇纪亲王。或许真是应了老先生的一句戏言：谋断无双，唯少几分运势。
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往这种无凭无据之谈他向来是一笑置之，怎道入了仕途，又徒增几许变数？
豫亲王仔细端详着，不知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听了回答才轻轻颔首，又将那焦尾琴放于桌案之上，示意他坐到案前。
沈令本就对这把古琴爱不释手，现下抚过琴弦便又生出一丝不同的感慨。
古琴质地卓然，悠长的声音缓缓而出，直侵入人内心深处。
再一次抚琴，似乎多了一丝熟稔，弹奏的技法也随之越发纯熟。沈令独自沉浸在乐曲之中，豫亲王未发一语，他竟也未停歇。
不知指尖划过了几次琴弦，乐曲又换过了几首。待到明月隐匿在云层之后，夜色渐深。
烛光之下，半明半暗之中耳边传来一丝低沉的嗓音，只听得豫亲王道了一声“停下”，琴声方止。
恍然间恢复了清明，沈令从方才的气氛中缓和过来。闻其琴声，如见其人。然而人可喜怒不形于色，琴声却难以抑制情绪。
沈令不知其是否察觉，只是看着面前的男子笑问：“不知王爷可否消气？”
“这次便饶过你了。”豫亲王轻轻颔首。
生来便是皇亲贵胄，向来只有别人退让于他，何曾有过他在这里等候别人的时刻？过去的十年里，他几乎忘记了等待是为何物。
但凡事总有例外，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难得的才子，自然要多一些宽容。豫亲王心道，这也算是个合理的解释。
不知那人心里在思索什么，沈令正要开口，便感到自己的一根手指被轻轻抓住，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细小的伤口被柔软的舌尖碰触、吮吸，流出的血液渐渐止住。
原来是方才弹琴时过于投入，划破了手指么？
事出突然，对方的举动毫无征兆，纵然沈令如何沉稳冷静，恐怕也无法泰然处之。此时此地，无论是二人的身份地位，还是月色之下的静谧氛围，都显得十分怪异。
“无妨，只是小伤。”沈令如此说道，一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指。
被舔舐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指腹上仍旧残留着一丝麻痒。
被堂堂的一国亲王吸血，他该作何反应呢？此情此景，若是换成女子，倒是美事一桩，只可惜今日的角色却是错了人。
如此想到，沈令一偏头便撞进一双墨色的瞳孔，那眼神十分专注，像是要探究某种神秘之物一般，包含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时辰不早，不扰王爷休息，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虽然不知豫亲王今日之举是为何故，但就现下的局势来看，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不足为道。
沈令向来是个理得清思路的人。这豫亲王府背后隐藏了什么秘密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随着礼貌而淡漠的话语脱口而出，沈令行过礼正欲离开，不想后方伸出的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看似身形消瘦，然而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令人感到疼痛，却也无法轻易挣脱。
“沈大人琴技过人，本王方才被你的琴声所感染，一时不察，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沈大人莫怪。”
“王爷过虑了，微臣不过是略献小技，能得王爷赏识乃是微臣之幸，又有何怪罪之处？”沈令回道。
该说崇纪国仅存的异性亲王果然不可小觑么？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纵然他心下有所顾虑，面上却是丝毫说不出口。
只见那人看着他点点头，而后放开手，道：“明日再来教本王抚琴罢。”
“乐意之至。”这一句回答声音轻浅，仿佛一片带着绒毛的鸟羽，飘然拂过心尖。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这文士一般的豫亲王又是站在何人的背后呢？沈令不知那人心中作何打算，不过对方主动抛来的橄榄枝，他没有理由拒绝。
月明星稀，万籁寂静。
浓重的夜色下，一身青衫的男子缓缓而归。
踏出房门，走过回廊，直至被风吹起的衣角也消失在视线之中，那人终于走远。只是白皙的皮肤和修长的手指的触感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
豫亲王黎涣静静地站在琴房的门口，思绪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注视着那人渐行渐远，某一瞬间他竟然感到有些压抑。是他太久不关心世事，才会如此轻易被影响么？
只是一个背影，就令他产生了动摇。
黎涣心下不由叹息：沈子敬，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偏偏要入朝为官？！
着实有些可惜。
豫亲王府再次归于平静。而此时深宫中的某间殿宇内，一盏烛火即将燃尽，忽明忽暗的光影下露出半张俊秀的男子面庞。
“殿下，卢州之事是否要亲自前去处理？”身穿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立其后，一双小眼紧紧眯起，和蔼的外表下问出的话语却带着森森冷意。
“不必了”，端坐于桌旁的男子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你派人去收好尾，此事便算作是就此揭过。”
“日后若是有人不长眼提起此事，传到了皇上那里，微臣担心……”
“如果换做是你，会去详查此事么？”男子出声打断道。
“这，微臣本就知晓此事，更何况……”更何况他还参与了此事，又怎么会蠢到去揭自己的短？
一张泛黄的信纸被递到烛台之上，火星顺着纸张的一角迅速蔓延，烛火突然一阵大亮。
洪都民看着被燃烧殆尽的信笺，恍然间了悟，莫非连皇上也牵涉其中？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一朝择主便形同赌博，如今他的身家性命可是全都押在这位殿下身上，万万出不得半分差错。
“两个月前皇上才派了新科状元前去卢州，如今正任阳平县令，为防万一，微臣请命即刻前往。”若是那姓章的不识时务，到时候也怪不得他。
“如此也好，此行你切忌鲁莽，务必妥善处理。”
“是，微臣这便先行告退了。”那面相和蔼的麻布衣男子行过一礼，而后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四下无人，华服男子起身吹熄了蜡烛，移动机关打开了暗室的门，悄然回到了卧房。
门外把守的侍卫勉强抬着眼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大殿之内犹如往常一样，看不出丝毫的不妥之处。
等到天亮换班，他非得睡个昏天黑地才好。侍卫在心中兀自感叹，可怜他如今还是个单身汉，竟然只有夏夜的蚊子为伴。
都说这宫墙之内的差事光鲜体面，若是运气好些便是一辈子不愁吃穿，这一点是他来之前从父辈的邻里之间无数次听说的。
对此他倒是不能反驳，却也无法轻易松懈。上周被人拖走的王四至今也没回来，或许是被乱棍打死了也不好说。
用队长的话说就是：他们这种人只活一天，有肉便吃有酒便喝，省得到了阴曹地府还要当个饿死鬼，到时候可是没得后悔药吃。
流年不利，命不由我，但也总好过在饥荒中挣扎求存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夜访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