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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馆中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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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京城街道错综复杂,宽阔的主街上交汇着数个小巷。
由宣化街直行二百米右转经过南沛胡同有一家别致典雅的楼阁,高高悬挂的牌匾上“流云馆”三个字入木三分。
提起这“流云馆”三个字,整个徽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舞姬流云身姿曼妙,多少贵胄豪绅为其一掷千金,却难搏美人一笑。
听闻这馆主是个多情浪子,流云对其一见倾心,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片痴心却得不到回应。
偏生馆主又是行踪不定的,离开时总是悄无声息。而后流云便留在了馆内,成了徽京城内名动一方的舞姬。
此刻二楼的一个雅间内,一身青衫的儒雅男子站在窗前,欣赏着台上的舞蹈。
舞台的两侧有琴师配乐,那曲调听来十分舒缓,配合着舞姬轻盈优美的动作,仿佛在述说着深情的等候,期盼着爱慕之人早日归来。
男子面上神色未改,眼神却微微转向别处。
他果然还是厌恶等待。
“少爷,人来了。”看起来一贯温和的人,并不见得其内里便是个毫无脾气的“软柿子”。沈塘一见人快到了门外,低声提醒道。
那人一身浅灰色斗篷,身形单薄,大半张脸隐藏在后面看不真切。
跟在来人身后的是个白发老人,瘦长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行走见却步伐稳健,正是不久前“深夜来访”的褚卫褚公公。
“拜见三皇子殿下”,沈令示意管家沈塘放下窗口的帘布,方对那灰袍人行过一礼,笑道“久闻殿下之名,今日总算得见。”
三皇子道:“子敬不必多礼。如今局势不利,那日本殿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子敬莫怪。”
以对方身家性命相要挟,也确实是个下策。只是这个“下策”正中沈令死穴,倒是个最为有效的方法。
沈令轻轻点点头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微臣自然明白。比起这个,微臣现下有一更为重要的事情,还要殿下如实相告。”
“不知子敬想问何事?”
沈令闻言看了看站立在三皇子背后的褚卫,道:“褚公公在殿下身边这件事,皇上可否知晓?”
三皇子闻言虽不解其意,但也将事情如实说明:“是。当年褚卫被逐出宫门,父皇命其看守皇陵,终生不得踏出陵园半步。后来本殿随父皇祭祖,父皇见他处事本分便撤销了禁令,只命其守陵五年,期满后随宫中内侍一同入了府中。”
“如此说来殿下并不是毫无胜算,或许还有一丝优势也未可知。”
虽然只见过一面,褚卫给人的感觉却越发强烈。服侍了一代帝王数十年的人,拳脚功夫不过是锦上添花,更为重要的是一双毒辣的眼睛。
此人必然识人断事,必要时能给自己谋得后路。
“沈大人此话可是当真?太子册立多年,多有朝中老臣支持,而二殿下如今更是荣宠深厚……”褚卫在旁突然发问,三皇子亦注视着沈令。
“太子名义上多有重臣教导,更是拜以汤阁老、谭阁老等朝中重臣为师,然而实际能够为其谋划之人却寥寥无几,加之太子对政事不甚关注,枉费了府中资源。”
“二皇子虽然颇有才学,然其行事却过于招摇,容易招惹是非。据闻其养母榕贵妃性情乖戾,宫中风评不佳,纵然现下得皇上宠幸,日后登上后位也是困难重重。”
“殿下虽然未得皇上和朝臣关注,却不必妄自菲薄。如今看来褚卫的存在或许便是一个信号。”
沈令一番话语侃侃而谈,对局势详细分析。或许是同样的性格内敛,沈令对这位殿下有了初步的信任。
一番肺腑之言,令初次会面的主从二人多了几分真诚。
三皇子问道:“子敬以为该从何处入手?”
“目前有两点。其一是今年初春入狱的朱敏仪,其二是新科榜眼即翰林编修周极仁。”
台上的舞蹈片刻未停,外间不时响起欢呼叫好之声。一帘之隔的雅间内二人不时交谈,与寻常客人无二。
沈令压低了声音,又道:“前者关系到卢州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而后者极有可能参与了科举舞弊,这两件事背后牵涉甚广,调查起来可谓步步维艰。”
说到此处,沈令略微停顿下来,看着三皇子殿下笑而不语。
“子敬可是怀疑本殿的决心?”三皇子见此若有所悟,又道:“宫中子嗣众多,嫡出却只有我与皇兄三人,我若不争,日后又会以何种下场收尾呢?崇纪国不会再有第二个豫亲王。”
这种与谋逆无异的言论,若是传到宫中必遭杀身之祸。三皇子敢于在他面前坦白野心,已然是将其看作心腹。
沈令微微皱了眉头,一手抚过杯盏:“此前章昴升调任了阳平县令,然而几次来信却只字未提阳平近况,微臣着实担心其安危。只是现下不知朱敏仪被关在何处,他手上又是否有确凿的证据。”
“老奴以为只有两处可能关押朱敏仪,除刑部大牢外,很可能是在影卫诏狱。”作为曾经掌管司礼监的大太监,褚卫的话极为可信。
“影卫?莫非是皇帝的内卫?”沈令虽然身在朝中,对于宫中的秘辛却不甚了解。
褚卫补充说明道:“正是。影卫乃是先帝在位时设立的秘密卫队,作逮捕、审讯重大要犯之用,佑徳以后便不受三法司约束,审讯亦不需记录在案。”
如此说来若是进了这影卫的诏狱,便如同人间蒸发,连死亡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消除。
倘若佑徳帝有心查案,而朱敏仪又确切留有证据,那么皇上自然会保证朱敏仪的安全。
反之若是朱敏仪没有真凭实据,又或者皇帝并不在意,那么朱敏仪现下便是凶多吉少。
事关重大,眼前种种却如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头绪。即便是他有心想查,以他的官职来讲也是无名无分。
思及此,沈令又道:“朱敏仪一案还要从长计议,切不可草率行事。近来几位大人与二皇子私交密切,翰林编修周极仁与户部侍郎齐志孝,这二人殿下可着重调查。”
三皇子赞同道:“不错,本殿也曾多次派人查探,二皇兄与朝中几位大臣往来十分频繁,此前更是屡次插手朝中官员的派遣事宜。而太子……”
太子殿下近来做了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众人皆知:修编《地志全书》。
如果好读诗书之人编书是情理之中,那么整日沉迷玩乐之人突然提议编书又是为了哪般?
“编书之事既然由翰林负责,子敬亦要小心谨慎。”
沈令沉稳回答道:“是,微臣知晓,多谢殿下挂心。”
能遇明主,本应是一件快事,然而沈令却因此而想起另一件事。
那本《九城志》的孤本他还未借到,却无端放了亲王的鸽子。爽约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雅间之外的舞曲换了一首又一首,时间缓缓流逝。
正欲告辞,便见三皇子正色道:“时日不早,本殿出宫也有一个时辰,今日暂且到此。”
沈令起身相送,待行至门前,见褚卫回过头来道了句:“若有要事相商,可将玉佩给舞姬流云”而后二人大步离开。
出了流云馆,已经接近申时。
沈塘跟着自家主子往前走,几步之后赫然发现不是回家的方向,疑惑道:“少爷这是去哪?”
只听见走在前面的人声音难得有些局促:“去谢罪。”
谢罪?他家少爷何时与人结怨?
看着眼前愈发繁荣的主街道和坐落其间的高门府院,这方向明显是朝着城中心而去。
却不知他家少爷是去拜访何人?难道是招惹了某家千金小姐,为了挽回芳心而求得原谅?
沈塘在心中想象了诸多场景,心中纠结万分却难以求证,只得艰难忍耐。
路人只见这主仆二人一个如春风拂面温文尔雅,一个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哪里知晓他们的内心活动?
一般人自然难以从沈塘面上看出喜怒,不过沈令除外。
沈塘兀自陷入了深思,一时间未注意前面的人何时停了脚步,突然听见少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着实吓了一跳。
“不要胡思乱想。”
“是,少爷。”沈塘言听计从。
转过几个街口,眼前出现一座朱漆大门,镶金的匾额上“豫亲王府”四个字醒目异常。
沈令拍了拍门环,很快便见侍从开了门来,反复确认了身份后态度端正地递过来一本书卷。
厚厚的一本典籍,封面已有轻微的破损,但仍能够辨认字迹:《九城志第五卷》。
“王爷有令,沈大人拿了书就可以回去了。”那侍从说完便欲关门。
沈令连忙将其叫住,正色道:“等等,前日本官有一物件忘在了府内,可否请司阍请示王爷?”
“这……”那侍从听后颇为犹豫,又见沈令满脸严肃,不似作假,只得叹口气应了:“也罢,我便去问问,只是不论后果如何大人要一力承担。”
“自然。”沈令亦明确回应。
一来便被拒之门外,可见事态之严重。显然亲王大人气得不轻,这要如何是好呢?
沈令陷入了深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