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梦》曦媛

49、真假县主

　　晚间，忙了一整天的李暄回到府中，见到永娴，便一把抱住她不说话。
　　永娴察觉到李暄有心事，便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李暄，等他自己倾诉。
　　一时李暄道：“娴儿，今日我与部下杀了近两千叛军。”
　　永娴吓了一跳，道：“殿下您自己没事吧？”
　　李暄道：“我没事。”
　　永娴放下心来，问道：“是何人起了反心，要背叛您？”
　　李暄道：“就是你那个姨表哥历明德，因为他不满我对他的处置，私下埋伏兵将想要反我，被我镇压了。”
　　永娴道：“那历明德也被杀了？”
　　李暄点头。
　　永娴沉默不语，久而道：“他是我的姨表哥，他走了，我本应伤心。可他是因为要伤害殿下才被你镇压，我又觉得他的离世是罪有应得。”
　　李暄道：“下午我回城后，将他全家也处决了。还有共同密谋此事的张刺史一家，包括你堂姐颜永姝，我也将他们处决了。”
　　永娴听到这些消息，不吓得禁愣住了，她实在无法想象，李暄竟做事如此干脆，不留半点后患。
　　永娴挣脱开李暄怀抱，望着面前的这位世子殿下，就如同望着一个毫不了解的陌生杀人狂一般，心里越来越害怕。虽然她早就知道战争无情，但是当她的亲戚一个个被李暄杀掉时，永娴还是忍不住觉得李暄太残忍。
　　李暄问道：“娴儿，你怎么了？”
　　永娴道：“那些人的性命，就如同那油灯一样，遇风就灭。难道人世间竟然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人们不要起纷争么？”
　　李暄见永娴怜惜那些反贼的性命，遂发火道：“你竟然向着他们？！他们在我的地界公然谋反，要取我性命，拿我祭旗。你还向着他们？”
　　永娴忙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殿下，不是这样。妾身只是希望天下不要有兵戈战乱，不要有是非纷争。”
　　李暄道：“你是世子侧妃，虽然不是我的正妻，但却是我亲选之人。你要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位置。不要在这些大事上向着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永娴领命，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痛苦不已。
　　夜里两人同床而卧，可是永娴却实在不想亲近李暄。虽然时光已至深夜，但两人都没有睡着。永娴回想着自小至大和堂姐、姨表哥的点点滴滴，仍不敢相信他们已成了幽幽孤魂。
　　是的，姨表哥对军粮掺假一事隐瞒不报，和那运粮官沆瀣一气，确实动摇军心；是的，堂姐的老人公撺掇历明德起兵反了李暄，确实罪不可恕，然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亲人也不是各个与此事相关，可最终他们都成了京里和万辉郡矛盾的牺牲品。
　　永娴一想到今日白天死去的那数千士兵，一想到自己的堂姐、姨表哥，便觉得心痛无比，是的，他们反叛李王爷李暄，自然与李暄不共戴天。然而他们也都是可怜人，被战争搅乱人生的可怜人。
　　李暄见永娴也一直没入睡，时不时的还叹气，便担心自己晚间说话太重了，当下李暄道：“娴儿，你不开心么？”
　　永娴怕李暄仍在气头上责怪自己，便摇头道：“妾身未有不开心。”
　　李暄道：“我知道今日处死了你的两个亲戚，我能理解你的痛惜之情，然而他们都是想取我性命的反贼，我杀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永娴不语，李暄接着道：“我是天皇贵胄，从出生起便享受了泼天的富贵，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全万辉郡，各个都说我是有福之人。可他们不知道，我的人生，其实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我自小爱读书，不爱舞刀弄剑，但为了能指挥大军，我逼着自己熟读兵法，苦练刀枪剑戟。我不爱为难亲朋下属，只愿与他们和睦相处，但为了万辉郡的控制权，为了自己的性命，我不得不命人杀掉那么多反贼。我不喜欢那个沈遥做我的妻子，可为了拖延京里，我只得娶她为妻。世人可能都像你一样，可怜那些逝去的反贼，可怜那沈遥没有嫁个贴心夫君，可谁人又来可怜我？只因为我是世子，我的人生之路，早已身不由己了。”
　　永娴听完李暄一番推心置腹的感慨，不由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体谅李暄，对李暄的惧怕之心，也少了很多。
　　当下永娴道：“殿下，要不我们逃走吧。我们带着王爷、县主和小愉儿一起逃走吧？逃到那皇帝李茂找不到的地方，开垦几亩薄田，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李暄道：“娴儿你想的太美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无路可退，也无人可以仰仗。从我父亲被封为郡王的那一天起，便预示了我家在未来与京里必有一战。”
　　永娴无奈点头道：“看来只有和京里兵戈相向了。只盼少一些军民的伤亡吧。”
　　李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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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寒风阵阵，京里八十万讨伐李王爷及李暄的军队终于到达了万辉郡的边境，并驻扎在桃花江的北边。
　　桃花江江宽三百五十丈，水急浪大，深不见底，是以京里的大将齐衡并没有立刻渡江展开进攻。
　　李暄这边则命令边境将士们死守桃花江，不要给对方任何机会。
　　三日后，齐衡派了使者，来到李暄帐中。
　　李暄客气的接待了来使，问他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使者道：“我们大将军齐衡有令，命你速速投降。只要你在两日之内投降并宣誓效忠圣上，你的姐姐李大县主就能活命。如若你等继续一意孤行对抗圣上，那也就别怪齐将军无情了。恐怕几日之后就是你姐姐李大县主的忌日。”
　　李暄心里叹道果然兵不厌诈，自己的姐姐早已在数月前为了不拖累家人而自尽离世，齐衡却还在以县主性命为由要挟自己。
　　当下李暄也不戳穿此事，只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大县主也跟着军队来了？那麻烦你回去告知齐大将军，我李暄及我父王都很想见见大县主。这么多年，我们与大县主音信难通，亲情难叙。只要能够见到大县主，什么事都好说。”
　　使者听到这话，当下闪过一丝为难的表情，遂而道：“大县主是来了，而且好的很，但要等到你们交出兵权，齐大将军自会安排你们相见。”
　　李暄笑道：“先见面，再谈别的事！”
　　使者无奈归去。
　　次日，又有使者前来，说是大县主已来到桃花江岸边，只等李暄前去相见。
　　李暄笑叹齐衡精明，如果李暄不过江去见这个“县主”，那么李暄就落得个胆小的名声，有损军心。
　　如果李暄敢于过江去见那“县主”，则有可能会被一个假县主蒙蔽，更有可能会被齐衡杀掉。
　　当下李暄道：“对岸不是万辉郡境内，我是不会去的。大县主与我可以在桃花江江中间见面，两方都坐小船前去即可。对了，也请齐大将军一同前往，小可也好见见齐大将军。”
　　使者见李暄没有上当，还提出了新的建议，当下只好回去请示齐衡。
　　这边齐衡听到了李暄的建议，叹道：“世人都说李王爷家的儿子是将帅之才，我还不信。此番较量下来，可知其人确实不是绣花枕头。”
　　众属下都问道：“将军，难道您真的要去那桃花江江中与那李暄会面吗？江宽浪急，对岸又有火炮助阵，此行危险重重啊。再者那李大县主其实早已自尽，我们现在弄个假县主，极易被那李暄识破啊。”
　　齐衡道：“李大县主两岁就去了京城，十几年过去了，那李暄不会对李县主有什么印象。而且我们准备的这个假县主，是原县主的贴身婢女，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李县主了。”又道：“既然李暄请了我见面，我就必去不可。若是不去，我岂非成了胆小之人？还怎么率领八十万大军？”
　　众下属只得低头称是。
　　次日中午，到了双方约定相见的时刻。李暄这边只带了吴劲松和一位船夫，乘坐小船，前往桃花江中心。
　　船夫摇着浆带着船只慢慢向江中心漂去，吴劲松还是有些不放心，遂道：“殿下，咱们此次渡江风险重重，要不还是让属下代替您前去与敌军首领会面吧？”
　　李暄摇头笑道：“不必如此担心，这江中心仍在我方火炮范围内，对方不敢怎样。”
　　吴劲松知道李暄一向胆大，此刻便不再相劝了。
　　李暄的船只先行到达了桃花江中心，不一会儿，远远只见大将军齐衡乘着小船，带了两名手下，一名女子，以及一个船夫飘摇过来。
　　一时两只小船在江中心碰了头，众人以礼见过。
　　那齐衡见李暄身材颀长，面若冠玉，不禁在心中赞叹李王爷有个如此出众的好儿子，但是面上却不显露一丝褒扬。
　　当下齐衡抬手示意道：“话不多说，这位便是李大县主，你的姐姐。”
　　李暄看着这位女子，只见她面若满月，眉清目秀，气质闲雅，确实不像平常女子，但是她的长相一点也不似自己父母。
　　李暄心道：“难道大梁国没人了么，竟然找了这样一个女子来冒充姐姐。”
　　当下李暄对那女子道：“你就是小可的姐姐？好生奇怪，为何我姐姐耳朵上的胎记你没有？”
　　只听这位“李大县主”道：“奴家儿时确有胎记在右耳，只是随着年岁增长，胎记慢慢消失了。”
　　李暄听完这话，料定此人是常在大县主左右的熟人，既然她如此了解李大县主，李暄就无法用李县主的特点戳穿她。
　　当下李暄拿出小碗和银针，笑道：“这位县主长相不似小可父母，还是滴血验亲来的放心。”
　　那李县主见状便面露难色的望着齐衡。
　　那齐衡见李暄如此小心，根本骗不了他，便佯装发怒道：“你这世子怎么能如此对待你的姐姐？把她当做外人怀疑？你还有丝毫骨肉亲情吗？”
　　那“李大县主”也发怒道：“没想到你竟这样怀疑奴家，你还算是奴家弟弟么？”
　　李暄冷笑说道：“真金不怕火炼，若您是在下姐姐，自然会首肯滴血验亲！”
　　“李大县主”道：“滴血验亲一事，不急于一时。等奴家和父王及众人都回京里去之后，再验不迟。”
　　李暄道：“你觉得我与父王和你回京去最好？”
　　“李大县主”道：“那是自然，圣上英明神武，咱们回到京城，圣上会优待咱们的。”
　　李暄对齐衡道：“您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位假县主？堂堂一位大将军，竟然用欺骗的手法对待我等，果然是兵不厌诈啊。”
　　齐衡此时不知道假县主的事哪里露了馅，遂强装自信说道：“世子何出此言，此人真真是你姐姐，你莫再多心。好好回去禀报你的父王，交出兵权，回京复命才是正事。”
　　李暄道：“此人若真是我姐姐，不会拒绝滴血认亲，也不会向着外人说话。既然齐大将军没有诚意交出我的姐姐，那么此事也就免谈了。”
　　“李大县主”急忙道：“弟弟你怎么能用‘外人’来称呼圣上？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李暄冷笑道：“这位娘子，我姐姐这么多年在京城过着苦日子，魂牵梦萦的想回到辉州，这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如果你真是我姐姐，你是不会想要回到京城的。”又道：“大战在即，如果这位娘子不肯滴血验亲，那小可便先行告辞了！”说罢便挥手让船夫摇桨返程。
　　齐衡见李暄渐行渐远，遂发火道：“世子若这般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本将军要了‘大县主’的命了！”
　　李暄远远喊道道：“事已至此，小可姐姐的命，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齐将军还请自便。”
　　这边齐衡被说中事实，眼见假“县主”计划破产，不由气的咬碎牙根，只得无奈下令返程。
　　看来双方之后必定兵戎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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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的深夜，李暄这边的守卫士兵发现了数百艘大船在向万辉郡境内暗暗靠近。士兵立刻点燃了烽火台并发射了信号弹。一时李暄方面的将士也都在岸边列队。
　　万辉郡的火炮天下第一，因此各个炮台也都立刻做好准备。只见吴劲松一声令下，各个炮台便开始发射火炮。
　　齐衡的先遣战船便在火炮声中沉了两艘，破损近十艘。
　　大将齐衡没有想到这火炮的射程竟比自己先前知道的距离更远，不得不忙忙下令各个船只掉头返程。经此一役，齐衡损失了近两千千民士兵。齐衡的进攻不得不草草收场，而李暄一方则士气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