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味蕾》云舒兰

4、第 4 章（修）

　　“程映薇，原本公司限你在五天内付清赔偿金，不过刚才那一巴掌哄得总经理开心了，所以，你多了两天的时间。不用谢。”

　　“杨学峰，你个混蛋！”程映薇举起手来，想狠狠甩在杨雪峰脸上，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刺耳的嘲笑声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啊！”程映薇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梦见了从前。她看一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发觉自己满头都是冷汗，以为是做梦吓的，抬手在额头擦了一把，愕然发现整条手臂也汗涔涔的——不止，她脑袋昏沉、视线发虚、四肢无力，浑身都在发烫，一边淌虚汗一边颤抖。

　　该不会真的中毒了吧？不、不会的，可能是着了凉，又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所导致的。

　　她头重脚轻地走过去把门打开，打算到院子里透透气。后院一片乌漆嘛黑，只有厨房透着光亮。

　　这么晚了，谁还会在厨房？她好奇地走过去，看到晏修在操作台前研究着什么。

　　晏修注意到有人来了，朝她看过来，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看上去很不舒服。再一看，她连鞋都没有穿，赤脚站着。

　　“喂，你还好吧？听得见我说话吗？”他走过去问道，如果她情况严重，就必须要送医院。

　　程映薇轻飘飘地说：“我没事，我身体一向很好……我该不会是中毒了吧？”说着，她虚弱地笑笑，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晏修却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想吐吗？嘴巴和舌头有没有发麻和刺痛感？有没有腹痛？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有困难吗？”

　　程映薇脑袋晕晕乎乎，随着他的问题轻轻摇头。蓦地，额头覆上一片微凉，那是晏修的手，很柔软。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会主动关心人。

　　“你有点发烧，可能是受凉了。”晏修说话仍旧不带任何感情。

　　说完，他拿起一块生姜放到砧板上切片，然后用锅接了水，开火煮沸，下生姜和红糖，不一会儿，一碗红糖姜茶便出现在程映薇面前。

　　程映薇有些意外，愣了好一会儿，又看着他到外面拿了一盒感冒药和一双拖鞋过来。

　　“快喝，如果状况没有好转就吃药。喝完赶紧回房睡觉，别影响我做事。”晏修一边清理操作台上散落的食材，一边说。

　　“呼——窸噜噜……”程映薇喝一口红糖姜茶，身体果然被这股热气带动起来，好过多了。

　　她已经不慌了，眨巴着明亮的杏眼看着晏修，说：“你明明心挺好的，为什么偏偏要用冷冰冰的方式跟人相处？”

　　晏修头也没抬地说：“有聊天的时间，不如早点休息，免得睡过了头，又浪费别人为你接风的心意。”

　　“对哦！晏老板说要给我接风的。”程映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可能真的累坏了，不好意思啊。不过你为什么还不睡？”说着，她注意到操作台上放着两个盘子，一盘装着馅料一样的东西，一盘装着蛋皮。

　　晏修没有回答，戴上一次性手套，从盘子里取了一张蛋皮。

　　“你在做什么？研究新菜式吗？”她双眼一亮，试探着问，“我可以……”拍吗？

　　“不可以。”不等她说完，晏修便冷冷打断。

　　程映薇低头喝一口姜茶，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吗？”

　　晏修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没有反应。

　　程映薇自顾自地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来，“在我上学的时候，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很受欢迎呢。那个时候有一部很火的偶像剧《流星花园》，播出之后，学校里很多男生都刻意模仿花泽类，冷酷、忧郁。”

　　晏修把馅料在蛋皮上铺成一长条，然后把蛋皮卷起来。

　　“喜欢你的女同学很多吧？你长得不赖，又这么酷。而且听说你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有烹饪的天赋了。”程映薇想和晏修聊聊家常，说不定能拉近距离。

　　“你要是没事了，就回去睡觉吧。”晏修头也不抬地说。

　　“我喝完姜茶就回去。”程映薇说，“我看你们这儿房间挺多的，不做民宿太可惜了。我了解过，江心镇只有一间三星级饭店，游客主要分流在小旅馆中。这里的旅游产业刚刚起步，还没有一间像样的民宿，晏家河豚馆完全可以抢占先机。”

　　晏修淡淡看她一眼，说：“你很了解河豚馆吗？”

　　“我……”

　　“不过是多看了些资料，就自以为了不起了？”说完，晏修在卷好的蛋皮上撒上一层面包糠。

　　“如果你能尝出这道菜的原料都有什么，我就让你拍照采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话的口气仿佛在笃定她一定做不到。

　　程映薇和他对视，发觉他的眼睛明明是有神的形状，眼神却丧得很，黯淡无光。她想起小燕欲言又止的话语，不禁思忖：他还这么年轻，心里到底藏着多深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否就是他待人如此冷漠的原因？

　　“好。”她爽快应允，这至少是一个机会。

　　她瞥了一眼装着食材的盘子，切成丁的一堆东西，她一眼看上去都一样，再仔细看看，绿色的豌豆和葱最好辨认，她立即说了出来。

　　晏修默认正确，将洒上面包糠的长卷放入油锅中煎炸。

　　不一会儿，蛋皮表面就变成诱人的金黄色，不过没什么香味，让人猜不出它会是什么滋味。

　　趁他在灶前操作，程映薇绕到操作台操作台前面，想抓一点食材在手上慢慢研究。

　　“作弊不算。”晏修头都没回，就知道她在干什么。

　　“这也算作弊？”程映薇有些不甘心，迅速伸手去抓，没想到晏修比她更快，在她手碰到之前，就把盘子拿走用锅盖给盖上了。

　　程映薇没法子，坐回去继续喝她的红糖姜茶。

　　长条“蛋卷”出锅，晏修切下寿司大小的一块递给她，“试试吧，用筷子，烫。”

　　程映薇拿来筷子夹住这块金黄的“寿司”，吹凉一些后送入口中。

　　第一次咀嚼，她就感受到了蛋皮的嫩滑、面包糠的酥脆和河豚味的浓郁。第二次咀嚼，一种湿润的鲜香布满舌苔。第三次咀嚼，蛋皮下的食材嫩软鲜甜、齿颊留香。第四次、第五次……越嚼那香浓却又清爽的感觉简直把整颗心都填满了，身体如沐春风，轻盈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还来不及完全咽下去，程映薇就惊奇地说，“明明没有汤汁，可是真的很润，一点儿也不干，而且明明是油炸的，但是一点儿都不油腻，好好吃！”

　　晏修略微动了动嘴角算是笑了，淡淡地问，“你的答案呢？”

　　程映薇已经把所有食物都咽下去了，心里没有答案，只好向他请求，“再来一块。”

　　晏修切下第二块递给她。

　　这一次，程映薇把咀嚼动作放慢十倍，细细分辨，“河豚肉、竹笋、河豚肝……虾？”

　　“还有呢？”

　　程映薇继续细细咀嚼，都快把食物磨成泥了，也没尝出其他的食材。

　　她不愿放弃，竖起手指头，再次请求，“再一块。”

　　就这样一块一块又一块，不到十分钟，一整条“蛋卷”都被她吃完了。

　　她还想再要，晏修无情拒绝，“猜不出来还骗吃骗喝。”

　　“被你看出来了。”程映薇噗嗤一笑，“行，我不拍了还不行吗？喝完姜茶把杯子洗了我就走，不烦你。”

　　晏修微微勾起嘴角，不管她，拿出一本本子来做记录。

　　程映薇起身去洗杯子，经过他身后，看他在一串标了序号的文字下方写到：“185，满园春色关不住。”

　　是这道菜的名字？程映薇在心里叫妙，刚才咬破蛋皮，湿润清新的口感瞬间充满口腔的感觉仿佛又重现了。

　　她又看到这道菜名上方写着，“184，情丝万缕（河豚丝）；183，火眼金睛（豚目）……”

　　“这都是你新创的菜式吗？怎么没上菜单？”她忍不住问道。

　　“啪！”晏修把本子合上，淡淡道：“跟你有关系吗？”

　　程映薇点点头，不刺激他的情绪，到水池边把杯子洗了放好。

　　“晚安。”她向晏修道别，料到晏修不会搭理她，说完便离开了。

　　晏修正在清理灶台和厨具，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啊”一声尖叫。他出去查看情况，见程程映薇弓着腰抬起一条腿，一直在倒抽气。

　　“怎么了？”他微微蹙眉，问道。

　　“好像是有虫子从我脚上爬过去了。我一紧张就甩了一下腿，哪知道踢在栏杆上了……”程映薇皱着眉头，踢到的是脚尖，疼得很。

　　“自己能走吗？”

　　程映薇看他手上还有洗洁精的泡沫，又看他一脸冷淡，估计心里正在嫌她麻烦吧？

　　她点点头，说：“可以。”说完一瘸一拐地朝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对晏修笑着说，“好像每次见到你，我的脚都会有事。”

　　晏修不言语，心想：关我屁事？

　　“下次你就别急着赶我走了，要不然我这脚早晚有一天得废了，到时候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你不是更烦？”程映薇笑得眼睛弯弯。通过今晚的事情，晏修在她眼中不再是冷漠的非遗传承人，而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性格别扭的弟弟。

　　晏修心中的防备有些许的松动。不可否认，她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和小希一样，眼睛像温柔的月牙。

　　她和小希又很不一样，身上有着都市的精致时髦和见过世面的大方从容，这些都是小希所追求的东西。

　　小希……

　　想起小希，晏修的心渐渐被酸楚的感觉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