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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59章 迹远只香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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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避开项非审视的眼神,无语凝噎。那一世的瞬息繁华,永远是外人的禁区,我的枷锁。
他轻轻拈起我颈上那枚古币,绿色丝线,轻缠慢绕过中间的圆穿方孔,垂下缕缕丝绦。“奶奶说,灵妖修炼已满。”项非慢慢把它送到我眼前,“告诉我,是不是它在作怪?”
没错,什么都瞒不过奶奶。她原本早就知道,只是不能泄露天机。也许,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则,即便是灵媒,也有自己的操守和原则。就如同每个职业的从业人员都要遵守职业道德一样,如果违反了这些规则,就必然会受到惩罚。
而天惩,是不是比人惩更加可怕?
这样想了,又担心起来。妖带我回到前世,改变了曾经发生的故事,而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违反自然的,是逆天而行。这样做的结果,会不会对妖不利?
“你在想什么?”项非叹了口气:“是不想对我说,还是不能对我说?”
望着他的眼睛,无数个念头在心中百转千回,是不是冥冥之中,他也有了某种预感和猜测?
我的泪又流下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好吧,”他轻轻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只把它当作一个梦。”
我闭上眼睛,满心里纠结着矛盾与挣扎,我向往那个怀抱,却又害怕他的碰触,无助的渴望与本能的抗拒,竟生生将我撕裂。
窗外传来沙沙轻响,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雨打湿了窗棂。倏忽想起与文麒同醉的那个晚上,那些廊下明灭闪烁的灯火,以及檐铃下落入银碗的雨滴,仿佛片片残梦皆化作袖底清风,却依旧缕缕萦怀……
“项非,”我抬眼看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认真谈过恋爱吗?”
那张懒慢疏狂的脸上,蓦然掠过一抹令人惊艳的羞涩。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默默垂下睫毛,表情有几分落寞:“正经的好女孩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人,肯和我在一起的,都是……”
“那我是不是好女孩?”我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他怔怔地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伸手握住他,不容他退缩:“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项非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黝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彩,可是片刻之后,那双眸子却忽然黯了下去。
“香凝,我配不上你。”他的声音低若蝇语。
“项非,”我坚定地看着他:“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他对你好,而不是因为他完美。”
项非的唇轻轻落下来,他吻得那样小心,仿佛害怕将我弄碎似的,他的舌尖上,有一抹烟草的苦涩与芬芳。我紧紧抱住他,眼泪如同四散奔逃的动物一般滑落下来。
雨夜清凉,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扑打在我的脸上、睫毛上,我闭上眼睛,心底里辗转呼唤着一个名字——文麒,文麒,文麒……
第二天早上,雪彤来医院换走了项非,他要赶去新世纪继续参加培训。然后,我做了出院前的最后一次检查,医生再次量过血压和脉搏之后,确定我的一切都很正常。
接近中午时,文熙瑞来医院结清了医药费之后,为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坐上他那辆宝马,看他发动车子,然后回头对我和雪彤勾了勾唇角:“两位美女想吃什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是该庆祝一下!”雪彤接口说道:“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文熙瑞看我一眼,微微一笑。
夏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眉间发际,使他的一双眸子如水银般流转生辉。他整个人干净清爽得几乎不染纤尘,修长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握着方向盘,那个姿势使他看上去如同一位绅士,儒雅而不失干练。
车子开出钢筋水泥林立的市区,一路驶向西郊方向,最后停在植物园南门的一家餐馆旁边。
那是一个不大的门面,粉墙黛瓦,木门青砖。里面的陈设却考究异常,一眼看得出,皆是清代的装饰风格。一桌一椅,一器一物,无不精致典丽,就连墙上的书画,亦出自名家手笔。
雪彤不由啧啧赞叹:“好奢侈哦!这装修就得几百万吧?”
“这儿是很有名气的满族私家菜馆。”他转过头,仿佛不经意般说道:“据说,是爱新觉罗.敦佶的后人所开。”
一种挣扎不出的宿命感瞬间将我紧紧攫住。也许,我仍旧逃不开这冥冥中的注定,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看不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更看不到自己的过去和将来,但是,在宿命的安排之下,他依然故我地与这段宿孽永世纠缠。而我将是这个故事里不变的主角。
菜一道道端上来,身穿长袍马褂的侍者,不停介绍着每一道菜的来历,而我却大脑一片空白,思想仿佛飘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你趁热尝尝这个。”文熙瑞亲自盛了一碗汤送到我面前,汤汁是粘稠的明黄色,却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雍正皇帝亲赐的‘皇坛子’。”文熙瑞淡淡一笑:“我在敦佶的《梅窗闲笔》中见他写过这样东西,据说制法十分繁复,没有十来个小时的火候,熬不出这个味道。”
“他写这个干嘛……”我用勺子搅着那碗汤,不经意地说道。
“因为他喜欢,所以烟绯亲自煮给他吃。”文熙瑞舀起一勺下面的主料给我看:“而且,烟绯还把汤里的鱼翅改为鱼唇和鹿筋,煮出来的味道竟比宫廷秘制还要香浓。”
雪彤吃得津津有味,听见如此一说,便抬起头来问我:“敦佶是谁?烟绯又是谁?你们好像很了解这两人的故事。”
我怔忪地望着雪彤,喃喃说道:“他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活过、爱过;也曾经为他们所爱的人哭过、笑过。也许,这比什么都重要。”
雪彤看看我,又看看文熙瑞,只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他们很有名吗?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你们博学多识,还是我孤陋寡闻?”
我抬眼,正对上文熙瑞清亮的眸光,他望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放下筷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们是来这里吃饭,还是来这里讨论敦佶和烟绯?”
文熙瑞看我一眼,转头问雪彤:“你相不相信轮回?”
雪彤摇摇头,大笑道:“一百个女人,有九十九个都相信,可我,偏偏是不信的那一个。”
文熙瑞弯了弯唇角,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香凝,你相信么?”
我一怔,忽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样一个地方?自从给我看了烟绯的画像之后,他似乎就一直在审视我,探究我。去他办公室请假的那一天,我发现他在看敦佶的手迹,难道,他已经发现,我和这一切有某种神秘的关联?
“有些事情,我们相不相信,它都是存在的。”他叹口气:“原本,我也并不相信,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信。”
“为什么?”雪彤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得不信?”
文熙瑞略微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拜访一个人。”
“谁?”我和雪彤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