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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梦断不成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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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清凉的液体正被注入我的血管,汩汩流入身体之中。
我皱了皱眉,努力想睁开眼睛。
“哎呀,病人好像醒了!”听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护士小姐。
我的手立刻被一双手紧紧攥住,项非的声音旋即在耳畔响起:“香凝?”
时间仿佛是下午,碎金子般的阳光透过树影,从窗口斜斜照进病房,也照在项非一头凌乱的黑发之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满含着笑意,表情中亦有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香凝,你吓死我了!这一天一夜,你知道我们大家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
有大颗的眼泪从我眼角里扑簌着滚落下来,跌碎在雪白的枕头上。我哽咽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天一夜——原来,只有一天一夜。可是,在时光交错的轮回中,我已经走过了一生一世。
“好了,不要怕,没事了。”项非擦去我的眼泪,微笑着凝视我:“医生仔细检查过,你只是受了一点外伤,不要紧的。”
我默默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神思恍惚得如同在梦境之中——前一世,他刚刚在我怀中死去;而这一生,我却在他身边醒来。
我轻轻抚上他的面颊,嘴里喃喃说道:“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就那样走了……”
项非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望着我:“香凝?你在说什么?”
我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项非有些不知所措地想推开我,我却死命抱住他不放。我把脸埋在他胸前,像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他的衣服上,有浓重的烟草味道,那是一种陌生的气息。
“香凝,你先放开我好不好?”项非好不容易摆脱了我对他的纠缠,一脸困惑地说道:“你究竟怎么了?我是项非,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项非……”我扬起泪痕狼藉的脸,凄楚地望着他:“你是项非……”
“谢天谢地,”项非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失忆了。”
我固执地偎进他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找到唯一的一点依恃。
这一生,他于奈何桥上饮过忘川之水,早已忘却了三生。而我,于时光中穿梭往复,刚刚从生死离别的巨痛中蓦然醒来。自己前世的爱人明明就在眼前,而我却有口难言,情无以申。生死轮回中,他不但改变了模样,也改变了性情,他又如何能够明白,此时此刻,我满心的痛楚与悲伤?
我怎能忘记,溶溶月色下,淇水亭畔与我执手相看、玉郎情深的文麒?又怎能忘记,抗婚毁嫁,一心与我携手天涯、生死相许的知心爱人?他是我那样义无反顾,不惜一切去争取的爱情;是我希翼已久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幸福。
可项非,他毕竟不是文麒。而我的文麒,他是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来了。虽然项非的怀抱如此温暖舒适,而我心中,却满是冷如灰烬的绝望悲凉。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文熙瑞怀里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微笑着走了进来。而他脸上的笑意,却在看到我和项非的那一瞬间蓦然凝结,僵在了脸上。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只一瞬,便又不见了。
项非把我在病床上安置好,起身接过文熙瑞手里的百合,把它们插进床头的一只花瓶里。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莫名的微妙,既陌生,又熟悉。三个人,三生三世,就这样交织着、纠缠着,身不由己,而又欲拒还迎。
“我一回来,就听护士说香凝醒了。”他依然站在门口,却不看我一眼,转头对项非说道:“医生说,要继续留院观察,有你在这里照顾她,我就先回去了,公司那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项非低头看我一眼,然后冲文熙瑞默默点了点头。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心力交瘁,有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这一世,真如你所说,我们三个人依旧会继续纠缠下去,到最后,只能一起沉入孽海,没有一个人可以浮起。可是,熙瑞和项非,他们都是我前世的爱人,都曾经与我生死相许,情深不移。可如今,我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记得我;我悉数知晓前世的点点滴滴,而他们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那么,在我经历了一切种种之后,你又教我情归何处?
感情是一笔孽债,按说,我的债已还了,可事到如今,我却丝毫看不出,眼下的一切究竟会有什么不同。许多事情依然无法预料,一个故事到底又可以有多少种结局?
我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满心里纠结着矛盾与挣扎,一时间,我还无法转换自己的角色,无法从失去文麒的痛苦之中挣脱出来。
项非买来我爱吃的卤肉和牛舌,雪彤也抱了大堆的零食和水果来看我,可我就那样恹恹地、了无生气地躺在那儿,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没有人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一场并无大碍的车祸之后,我何以变成这个样子,令每个人都疑惑不解。
后来,我干脆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赵小姐,你要不要再给香凝家里打一个电话?”是项非的声音。
“已经打过几次了,还是没有人接,只有电话录音留言。”雪彤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吵醒我。
“也许是出门探亲或者旅游去了。”项非说。
“我看,不告诉他们也好,免得两位老人担心。反正,医生说后天就可以出院了。”雪彤替我掖了掖被子,顺势在床边坐下来。
项非“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项非,我总觉得有点奇怪。”雪彤天性就是一根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事,嘴巴里也藏不住话。
项非没有说话,室内有片刻的沉默。
“医生明明说她只受了点外伤,可她为什么却昏迷了一天一夜?”还是雪彤的声音,仿佛是对项非,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今天醒过来,却好像变了一个人……我也说不好……总之……有点奇怪……”
“也许是被吓到了。”项非似乎是在安慰她。“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照顾,明天你再来看她。也许,明天就会没事了。”
“好吧。”雪彤站起来,“那就再辛苦你一晚,我明天来陪她,换你回去休息。”
然后,两个人出了病房。
我张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吊瓶出神,那些液体,正点点滴滴地输入我的血管,注射器被胶带固定在手背上,却早已没有了任何痛感。目光及处,我竟蓦然一惊——我的手腕上,那只玉镯赫然在目!
所有往事,都在那一刻轰然涌起。那只玉镯上,仿佛寸寸都是文麒的气息。我把它紧紧贴在胸口上,只觉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惜春春去,任凭望断归路,文麒却再也回不来,而我也回不去……
项非不知何时已经回到病房,我却丝毫没有察觉。他见输液管中血液已经逆流,连忙把我的手臂放低。然后,在床边坐下来,伸手轻抚那只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默默望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直教人觉得,眼前种种,也不过是梦境。
项非眉头轻蹙,目光在我脸上审视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