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妖少年团[停更]》风千日

2、2

　　柯鹿噙着泪,委屈地走在小区里。
　　熟识的大爷大妈们见了，纷纷扑过来摸脸慰问。
　　大妈从菜篮子里掏出几个橘子，大爷从兜里捞出三糖两枣，往他怀里一塞，打着趣问他又怎么了。小孩勉强挤出笑容一一道谢，偷瞄了眼人群外等得像要发火的某恶鬼，手一哆嗦，急急挤出人群。
　　“我先回家了啊。”

　　傍晚的太阳昏沉沉欲坠不坠，小学生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这个恶鬼一直跟着他，等回了家，不会把爸爸妈妈给吃了吧？

　　柯鹿含起了两泡眼泪。
　　眼看着自家楼越来越近，他咬牙头也不回地路过，开始在小区里游魂似的飘来荡去。

　　日头濒近熄火，大爷大妈们都已回家做饭。
　　荒泓突然抄起手挡在柯鹿身前。
　　“小子，你是要考验我的耐心么？”
　　小孩的假动作他早已看破，只是为熟悉环境没有打断，而今听了七七八八，荒泓准备上小孩家里进一步了解诸如‘看电视’‘玩电脑’这几个频频被提及的词语。

　　柯鹿肝儿颤，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鼓起勇气，问：“您想去哪儿呀？”
　　“你家。”
　　荒泓垂着眼，一脸理所当然。
　　小孩差点哭出声，却攥紧了小拳头，颤巍巍说：“我可以带您回家，但您得答应我，不准伤害我的爸爸妈妈。”

　　荒泓微微一怔。
　　小崽儿天真又胆小，却是令他无法讨厌，只是此刻断不能让小孩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
　　他点点头，“可以，作为交换，你也不许将我的事说出去。”

　　柯鹿松了口气，抬起右手，掌心向前，“好，我发誓。”
　　荒泓对上小孩严肃认真并透露出‘该你了’的目光，又看向他停在半空中的手，眼角微微抽了一下，三指朝天，扯扯嘴角，“我发誓。”

　　柯鹿想抱怨这誓发得不够正规，却在男人凶巴巴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得到勉强保证的柯鹿不敢再多话，踩着余晖进了家门。
　　家里，柯妈妈刚做好晚饭，一边给柯鹿取下书包一边问，“今天回来晚了哦。”

　　“在院里玩了一会儿。”柯鹿小声说。
　　柯妈妈看清小孩脸上的泪痕，无奈地牵着他去厨房洗了手面。这种经常性发生的状况她都习惯了，也不敢问，因为问着问着小孩可能又会被自己的回忆吓哭。

　　没多久，柯爸爸下班回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吃过，妈妈洗碗，爸爸坐进沙发打开电视看新闻，柯鹿则准备上楼学习。
　　台阶刚踩下两步，柯鹿忽然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什么，回头一看，那漂亮大鬼没跟上来，倒是盘腿抄手坐在他爸旁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柯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头一顿慌乱。
　　大鬼哥哥没吃晚饭，不会饿起来就把爸爸啃了吧？

　　柯爸爸随之看过来，温和地问：“怎么了？想和爸爸一起看电视吗？”
　　荒泓眼神微动，用余光瞥了小孩一眼，赶苍蝇般挥手道：“你且忙你自个儿的去。”
　　柯鹿只好对爸爸摇了摇头，“没有，我去做作业了。”

　　柯家是复式三居南北通透结构，顾及到小孩的怕黑，楼梯连带走廊装了一排感应灯。柯鹿在一片光明中回了自己小屋，焦躁不安地踱了几圈，蹑手蹑脚摸到楼梯口瞧底下客厅的动静。
　　来回几次后，见大鬼果然没有乱来，柯鹿放下心，转去做功课。

　　时针渐渐指向八点半。
　　柯妈妈端牛奶上楼，笑眯眯地看着柯鹿喝下，然后推着他去洗漱，准备好九点上床睡觉。
　　八点四十五，为了不影响小孩休息，柯爸爸关电视上楼，揉了把正巧从卫生间出来的柯鹿的小卷毛脑袋，转去书房开电脑办公。

　　荒泓站在走廊上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薄唇微张，旋即合上。
　　罢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拂袖转身进书房，大大方方找柯爸爸去了。
　　柯鹿眼睁睁看着，心里把誓约反复确认了几遍，这才忐忑地回屋睡觉。

　　月亮渐升渐高，弯弯的像在笑，笑着笑着，颜色逐渐清浅，而另一头，新一天的太阳探出了半个圆。
　　柯妈妈走入小孩卧室，关了夜灯。
　　本就迷糊醒来的柯鹿听到动静立时睁开眼，揉着小肚子坐起身，看向明窗，开心地说了声‘天亮了啊’。

　　有太阳的清晨，总是柯鹿心情最好的时刻。
　　因为这意味着恐怖的黑夜已经过去。

　　不过当柯鹿走出房门，扫见楼下沙发上盘腿端坐的某大鬼后，好心情立马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鬼同时看过来，逗小狗似的朝他招手，“下来，给我把电视打开。”

　　柯鹿：“……”
　　突然觉得恶鬼哥哥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连说话方式都变了。

　　小孩蹬蹬蹬跑下楼开了电视，又跑上楼洗漱，柯妈妈好奇地问他搞什么，小孩努力想了几秒，说：“太安静了，我害怕！”
　　柯妈妈无语。

　　周末，本该是家长带孩子上游乐园植物园动物园活动的日子，然而在柯家，因为柯鹿的特殊性，柯家爸妈多是陪小孩宅在家里玩玩模型拼图，今天也不例外。
　　大上午，柯鹿正同爸爸一起坐在木地板上折腾海船零件，荒泓忽然走了过来，直接说：“小子，去给我找一张唐朝地图和现在的地图来。”

　　柯鹿不太懂，转头问家长，“爸爸，我们家有唐朝地图吗？”
　　“哦？小鹿想做什么呀？”
　　“我想看看。”

　　柯爸爸呵呵笑着，转去书房找了本《历史地理图集》，兴致盎然地给小孩讲解起来。
　　柯鹿听荒泓吩咐，尽职尽责地当个传话筒。

　　“爸爸，我们家在哪儿呢？”
　　“长安呢？”
　　“小鹿还知道长安呀，长安也就是现在的X市……”
　　“怎么去X市？”
　　“最快的当然是坐动车了，上次我们去T市坐的就是动车，小鹿还记得吗？”
　　一番交流后，柯鹿过河拆桥，将柯爸爸无情地推出房间，“爸爸，让我一个人玩会儿吧。”

　　房门锁上，柯鹿走回荒泓旁，不安地小声问，“您想干嘛呀？”
　　荒泓修长的指尖落在地图上被柯爸爸教学标圈的某处，“你，跟我去X市。”
　　柯鹿傻乎乎地继续问，“去做什么？”
　　荒泓干脆吐出两字，“回家。”

　　“我、我们现在在家里啊。”柯鹿不解。
　　荒泓投来‘白痴吗’的目光，“这是你家。”
　　柯鹿恍然大悟，“哦！”接着掩饰不住欣喜，“原来您是可以回自己家的啊。”

　　看着荒泓，柯鹿脸上转瞬又浮现出同情的神色。
　　一天没回家这事，在柯小学生的认知里是很痛苦的，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上幼儿园，可是伤心得差点碎掉呢。
　　小朋友天生有一颗热于助人的心，再看地图上爸爸标出的自家与X市之间那短短的距离，想到上次去T市的经历，放心地认为送大鬼回家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满口答应道：“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柯鹿将桌上的储蓄罐掏了，大小钱折好塞进裤兜，下楼直奔门口。
　　柯妈妈见小孩跑到玄关穿鞋，惊讶道：“小鹿，你要出去？”
　　“嗯，我去找大莫小莫玩儿。”
　　柯鹿搬出想好的借口。因为答应了大鬼不能泄密，他只好撒谎了。

　　出楼，柯鹿走出一段，赶了巧，正撞上大小莫兄弟。
　　他两呆头呆脑地并肩堵在柯鹿前进路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柯鹿‘啊’了一声表示问候。
　　这两与柯鹿一般大，是小区里唯一一能忍受柯鹿的小孩。
　　柯鹿从小到大同他们玩耍过许多次，却不知道他们住哪儿，也从没见过他们的父母，只知他两姓莫，似乎脑子不太好，反应有些迟钝。

　　柯鹿上前问好，目光落在大莫胸前挂着的正方形盒子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玩具？”
　　大莫举起盒子，上下左右摸了一圈。
　　只听咔嚓一声，一张小白纸从盒子底部滑落，掉在地上。
　　五秒钟后，小莫才蹲下身捡起纸，对哥哥说：“拿反了。”

　　柯鹿也已看清那是一张照片，他傻乎乎的模样印在上边。
　　“原来是相机啊。”

　　大莫同样花了五秒领会弟弟的意思，将拍立得掉个拿好，又对准了柯鹿。
　　“先不玩了，我还有事哦。”
　　柯鹿连忙说，匆匆挥手，跑开了。
　　大莫小莫原地站了五秒钟，转身，呆呆地看着柯鹿远去的背影。

　　路口。
　　柯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没爸爸来开车的话，妈妈经常打车带他去外婆家，小孩知道这种挂了taxi牌的车子很好用。只要给钱，司机叔叔会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柯鹿满怀着信任，说：“叔叔好，请送我去火车站。”
　　司机回头，不确定地看向车门，“小朋友，就你一个人？”
　　柯鹿点头。

　　司机缓缓启动汽车，诱哄着问：“你要去火车站干什么呀？”
　　柯鹿：“买票，去X市！”

　　司机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柯鹿闭上嘴，不说话了。

　　司机顿时心领神会，转盘一打，直接停在了附近辖区派出所，将这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迅速移交给了公安。
　　可怜的小学生从未被如此多的警察包围过。司机叔叔辜负了他的信任，让他小小年纪便领略到社会人士的可怕性。
　　柯鹿害怕的嚎啕大哭。

　　干警们问：“小朋友，乖乖告诉叔叔你家在哪儿？家里电话记得吗？”
　　柯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哭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我是个好人啊……”
　　干警们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个细心的女警换了衣服来问话，这才拯救了办案进程，成功把柯家爸妈传唤入所。

　　柯家父母同样哭笑不得，甚至不可置信。他们家的小怂孩子，居然敢撒谎离家出走？
　　回家后，一通慈祥又严肃的教育由柯爸爸主持展开，柯小学生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哭得柯妈妈心都疼了。

　　直到柯鹿一个人回房，抹着眼泪往储蓄罐里还钱，沉默许久的荒泓才冷哼一声，以示存在。
　　柯鹿低下头，羞愧又抱歉，哽咽着说：“对不起，我没法送您回家了。”
　　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桌上，荒泓愣了好半晌，之后清咳了声，挥挥手说：“算了，X市也并不是我家。”
　　柯鹿傻傻抬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