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妖少年团[停更]》风千日

3、3

　　转过数年，又是一夏。
　　晨初，鸣蝉聒噪，暑气逼人。

　　十八岁的少年盘腿坐在电脑前，头戴耳麦，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屏幕右下角，好友【医绝天下】发来私聊消息：[小鹿，你真打算报地理系？]
　　少年操纵着他的【道破山河】回复:[当然，我可是个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优秀共青团员！]

　　【医绝天下】：[学地理的，是不是要经常松土挖坑什么的，你不怕挖到些蚯蚓蜈蚣蜘蛛之类的爬虫？]
　　对方是一腔好意提醒，少年却很不忿，连发了数个感叹号回去。

　　[班长，你当我还是小孩呢？]
　　少年无奈回道，瞄了眼游戏场景，紧接着说：[诶诶诶，那个太虚手上的天逸剑不错，班长你给我奶住了，我去爆了他。]

　　这两人正是从小学一路同班至高中，前不久刚结束高考，未来还要在本市同一所重点大学继续深造的柯鹿与白远熹。

　　他们玩的这款游戏叫《三界》，一款以人妖魔混战为故事背景的激情战斗类大型网游。
　　这是一款出了名的烧钱游戏，其装备的昂贵程度，在各大网游中荣居榜首，其人民币战士数量之广，同样在玩家榜单中居高不下。

　　按理说这游戏本不该成为柯鹿等穷学生的选择。
　　但游戏公司或许是为了留住‘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平民玩家，《三界》开服后不久便推出了一项仅供周末娱乐的‘刺激战场’。

　　在这个战场，玩家生而平等一身白板，场外再牛逼的装备也带不进来。
　　玩家需通过在地图里击杀各种妖魔鬼怪npc获得装备道具，再与别的玩家进行对抗，如果敌方死亡，还可百分百爆出装备。经过不断的拼斗，让自己与队员生存到最后，即可获胜。

　　对于柯鹿白远熹这两穷学生来说，刺激战场无疑是天堂。

　　他两操作犀利，走位风骚，技术相当不错。
　　在游戏里靠一身辛苦积攒的平民高端套，也算高手人物。
　　而到了刺激战场，因柯鹿对地图有着远高于普通玩家的出色利用，两人组队水平更是直接跨入顶尖行列。

　　他们从高一开始接触《三界》，学习之余，每周末固定刺激几小时，三年下来，两人的组合也算闯出了点名气，玩家论坛还给他们起了个绰号：鬼医组合。
　　鬼，指的是柯鹿。
　　他的角色为太虚观道士，会通灵术，56级可以进行究极召唤：邪影。
　　名字很中二狂霸，然俗气点说，就是一个跟随在玩家左右的鬼影保镖。

　　柯鹿刚掌握这个技能的时候很是兴奋，觉得与自己的实际情况如出一辙，招呼荒泓来围观：“哥，你看这个影子像不像你？”
　　荒泓转头，看着屏幕上飘逸潇洒的两位白衣少年——
　　道破山河、医绝天下。
　　再瞅了眼边上淹死鬼配色一副棺材脸的鬼影，沉默了三秒，一声不吭的摇身一变，直接幻化成那鬼影，狰狞地瞪着柯鹿。
　　柯鹿自然被吓得哇哇大叫，崩溃地大喊了十遍‘不像’后，荒泓才冷哼着收了神通，继续看他的电视去了。

　　游戏里。
　　柯鹿开队伍语音知会另外两位成员参战。
　　他和白远熹本轮随机匹配到了一对妹子玩家，乖巧听话得很，柯鹿指挥东绝不跑西。他正高兴呢，大觉完胜有望，连身旁一个劲儿震动的手机也未察觉。

　　边上看电视的荒泓凉凉地扫了柯鹿一眼，指尖微动，一只硕大的蜘蛛骤然从电脑屏幕中钻出，张牙舞爪地朝柯鹿面门直扑而来！
　　“啊啊啊啊啊！”柯鹿发出一连串惨叫，连人带椅，翻了个狼狈不堪。

　　“呃，他怎么了？”妹子吓了一跳。
　　电脑那头的白远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看见蜘蛛了吧。”
　　柯鹿岁数渐长，怕的东西自然变少了许多，但蜘蛛却荣列NO.1,怎么也无法从他的恐惧名单里除名。白远熹对此只能深表同情，能惨叫成这德行，这次的蜘蛛个头看来不小。

　　柯鹿此时已在原地跳脚，“哥！你搞什么啊！”
　　荒泓头也不回，“电话。”
　　“混蛋。”柯鹿无声大骂，走去窗边接起手机没好气道：“降妖除魔事务所，有话快说，不要啰嗦。”

　　十分钟后。
　　柯鹿消气，挂上电话，先去同白远熹打了声招呼，接着退出了游戏。游戏里对妖怪的打打杀杀，哪里比得过现实中的捉妖大事。

　　他自己这头关了电脑，跟着很自然地、自认为不带任何报复情绪，大义凌然地去把电视摁灭，对荒泓说：“哥，该出发去拯救苍生了！”
　　荒泓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现在播放的是《报告007》的最后一集。”
　　柯鹿一惊，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去摁开了电视。
　　开什么玩笑，这位大佬看不到结局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于是，柯鹿最后只能悻悻地陪荒泓看完电视后，才敢收拾东西出门。

　　下楼，荒泓在前，柯鹿跟后。
　　他故意将腿踢得高高的，脚尖掠过荒泓的虚影，只当自己踹实了，权作出气。
　　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已经让柯鹿知道眼前这位并不是鬼怪，而是一位据称来自‘妖界’的大妖之魂，称呼亲切的改成了‘哥’，还很怂的养成了明面上唯哥马首是瞻的‘狗腿习性’。
　　在柯鹿心里，他们家四口人，他属于苟字听话辈，爸、妈、哥，他全都只有点头哈腰听命的份儿。

　　客户在本市，柯鹿打车前往。
　　至于公交车他是万万不敢坐的，依荒泓那脾气，跟凡人挤公交车，柯鹿毫不怀疑，他会当场把全车人都变成大蜘蛛。

　　未到目的地，柯鹿提前下车，寻摸了一角落，罩上两百块网购来的道士服装，流氓似的将拂尘往肩上一甩，大踏步往客户家赶。
　　B市包容万象，奇装异服的人常见，柯鹿没受到太多注目，顶多听到有妹子说‘这个玩cos的小哥哥好帅好可爱’之类的话。
　　帅他承认，可爱是什么鬼？
　　柯鹿不爽地揪了把小卷毛，很快来到某知名富豪区门口。

　　有一土豪早等候在此，他上阿玛尼下纪梵希，腰扣爱马仕脚踩古驰，见了柯鹿，脸现狐疑，“小兄弟，你是不是该有个师傅什么的啊？”说着，探头往后猛瞧。
　　柯鹿拉下眼皮，将他那双显得稚气的大眼睛遮去一半，淡淡道：“这位先生，本道已近不惑之年，莫要乱称呼，怕折了您的寿。”

　　土豪震惊，虽十分怀疑，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将柯鹿请入小区。
　　柯鹿全程一言不发装高深莫测，夏日炎炎，土豪走得大汗淋漓，柯鹿却干净清爽一派高人风范，倒是令土豪不由真信了几分。

　　来到土豪的大别墅，刚入玄关，柯鹿一开口便将人全往花园赶，等人走光，这才关门请哥出手。
　　柯鹿只能在游戏里打打杀杀，论降妖除魔，他身边这位大佬，才是真正的实力派。

　　至于两人为什么会干起这封建勾当，全是为了满足大妖环游世界的梦想。
　　柯鹿是这么认为的。

　　大妖除了爱看电视，还爱世界各地游山玩水，或闹市，或荒野，品味之跌宕，绝非凡人可以揣度。
　　柯鹿也曾问过缘由，大妖从来只有一个答复：回家。
　　十一年过去，大妖没走，柯鹿倒是因见多识广而对地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十分机智的运用到了讲逻辑的游戏里。

　　柯鹿没那么多零花钱负担大佬的花销。
　　自他脱离了会被热心人士送进派出所的年纪后，柯鹿便开始闯荡江湖。从返老还童编到年近不惑，随着个人小金库的越发丰厚，柯鹿乱扯的水平也是日益纯熟。

　　荒泓指挥柯鹿在楼里乱转，时不时有金光从他手上飞出，化作一个个‘√’‘メ’‘×’符号，砸向四方。

　　妖魔鬼怪柯鹿是看不见的，单这捉妖方式，虽领教过不下百遍，但柯鹿还是忍不住要吐槽：这手法，这气度，和他小学老师批改试卷有什么两样？
　　被打√的是没使过坏、纯属无聊凑热闹的，勾一甩，利落送出去完事，被打半勾的则是罪不至死留待教化，最后被打‘×’的自然是罪孽深重就地处决了。
　　柯鹿接着感慨：内行就是不一般，其他那些个道士，一千遍鬼画符也不及哥一个×来得痛快呀。

　　溜达了一圈后下到大厅，柯鹿百无聊赖地甩着他的拂尘，观摩荒泓对几个半勾党进行批评教育。或许正是因为荒泓在工作上的严厉公正，才让柯鹿觉得眼前这位大妖，其实也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

　　不久，柯鹿走出门，开展最后一项收尾工作。
　　他从挎包里掏出收款二维码牌子，对迎上来的土豪说：“八万八千八百八，不赊账，不打折，不讲价。”
　　土豪早在等候的时间里狂call过推荐的朋友再三确认了事务所的能力，虽对收费方式颇想吐槽，但还是在连连道谢中果断付清了钱款。

　　与土豪分别，柯鹿走出小区，随手撤了道士袍连同伸缩拂尘塞进挎包，去街边火速拦车回家。
　　车开到家门口的百货商场时，荒泓突然叫了停。
　　柯鹿往外一瞅，了然，大哥这是想看电影了。
　　虽然柯鹿更想早早回去玩游戏，但在无数次血泪的教训之后，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哥永远是哥，听话就好，绝对别作死。

　　此时不到十一点，柯鹿选最近一场买了两张票，趁灭灯前摸进影院。随后观众陆续进来，电影开始。
　　灯光骤失的一瞬，柯鹿提紧小心脏，习惯性忍不住害怕。
　　不过当他转头看见正盘腿托腮坐在椅背上的大妖后，些许惧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很不想承认，这个总是吓唬他的大妖，时常也会让他感到安心。
　　即使荒泓大多时候凶巴巴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对柯鹿一点都不亲切还老想着离开回那什么妖界，但十一年，就算是身边跟条狗吧，也会生出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柯鹿是个很重情义的孩子。

　　一个半小时的观影结束，走出影院，荒泓很不客气的评价道：“这个编剧应该丢去喂鱼。”
　　柯鹿乐不可支，“鱼又有什么错呢？”他掏出手机取消静音，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忙拨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柯妈妈关爱的询问以及柯爸爸有一搭没一搭的插嘴，两老参加退休团旅游在外，柯鹿聊了好一会儿，在商城吃完饭后才慢悠悠走回家。

　　B市气候燥热，这会子艳阳高照，小区里花草树木全焉嗒嗒的。
　　赶上午休点，路上基本不见人影。

　　柯鹿体质冬暖夏凉，无所畏惧，拎着挎包轻快地前行。
　　临近自家单元楼，拐角处突然站出来两人。白衣黑裤寸头，指甲盖长的头发下是两张呆头呆脑的脸。

　　柯鹿一笑，隔着十步远招呼道：“大莫小莫！”
　　声音仿佛是什么指令，大莫眼珠子还没转过来，手上已经举起拍立得，对着柯鹿一顿猛按，小莫则麻利地负责收叠照片。
　　两人动作机械流畅，五秒钟后，才齐齐对柯鹿‘啊’了一声。

　　柯鹿无奈又好笑。
　　这两傻子，也不知道一个破相机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腻。
　　“吃了吗？”
　　柯鹿问。太复杂的问题两兄弟是回答不上来的，柯鹿对此极有经验。

　　五秒钟后，两人点头。
　　柯鹿还想进行下一步寒暄，忽听身后传来荒泓的声音，“喂。”
　　他自然回头，午后的阳光跳跃着，荒泓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似乎惊诧中隐约又有几分慌乱。

　　柯鹿愣住。
　　一轮光晕骤然扩散，如烟花在荒泓身后炸开，光与影达到了极致绚烂，这凝固了时间与空间般的迷眩，似曾……相识？

　　柯鹿瞪大眼睛，荒泓的身影明明灭灭，他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整个魂身瞬间被光影吞没！
　　柯鹿彻底呆住，可紧接着，一团青烟从还未完全收敛的光芒中突将出来，裹住了柯鹿，将他极快地往光晕里拖。相机的咔嚓声在柯鹿耳后响个不停，他很想喊：兄弟别拍了！快拉我一把！可是这光并不给他机会，疾速将他吞没。

　　眨眼功夫，一个挎包孤零零落在地上，而它的主人，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