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三尺之南

8、妙清居士

　　本以为搬出靖宁帝，会让郑晏低头，谁知郑晏却半分慌张也无。周昭仪脸色顿时十分精彩，宛若打翻了的颜料一般，色彩斑斓。
　　周昭仪用力地一甩袖子，恨恨道：“郑晏，你就等着吧。”说完，气冲冲地出了凤阳阁。
　　“娘娘，这不是去谨身殿的路。”她身后的宫女合欢怯怯地提醒道。
　　闻言，周昭仪转身瞪了她一眼，怒道：“废话，难道本宫不认识路吗？”合欢慌乱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娘娘，奴婢该死，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周昭仪却朝着合欢的肩膀踢了一脚，咬牙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还吃了你不成？让人看见了又说本宫刻薄你！还不快来！”
　　合欢听了这话，脸色煞白，颤声道：“奴婢蠢钝，给娘娘惹麻烦了。”又慌忙爬了起来。
　　周昭仪的眼光在合欢白皙的脸颊上扫过，微微一顿。她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合欢一番，就连一直捂在脸上的手都放了下来。
　　合欢感受着周昭仪如芒在背的目光，几欲腿软地跪在地上。周昭仪缓缓伸出纤长的手指，慢慢抬起了合欢的下巴。
　　合欢的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却不敢掉下来。
　　周昭仪娇声笑道：“往日本宫没注意，今日才发现合欢也是美人坯子啊。瞧瞧这小脸，瞧瞧这身段！若是认真打扮一番，倒也是个富贵模样。”说完，她蓦地收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把帕子嫌恶地扔在地上，口中还“啧啧”了几声。
　　合欢心中恐惧万分，哀声道：“娘娘！”
　　周昭仪却仔细地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轻声笑道：“合欢，你怕什么呢？本宫又不会害你。”

　　打发了周昭仪，郑晏也无心看书了。见状，正在整理书案的映雪道：“公主不如去外面走走？御花园的芙蓉池旁边种了许多的紫藤，这时节花开烂漫，定然十分漂亮。”
　　想了想，郑晏点点头，道：“也罢。”随手点了两个小宫女跟着自己。
　　正在院中仔细擦拭双刀的承影见郑晏出门，忙跟上去。
　　郑晏笑道：“我不过是出去走走，你自忙你的去吧。”
　　承影摇了摇头，道：“虎翼统领说了，只要公主出外，属下必须寸步不离。”
　　郑晏知道她的脾气，便不再多说。
　　出了凤阳阁，郑晏抬头看了看太阳，道：“我记得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已经修炼结束了。我既已进宫，当该拜见拜见，才合礼数。”
　　承影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公主，先时长公主并不许公主去那里。”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谨身殿辉煌的五脊殿，郑晏淡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且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再说还有你在呢。”
　　承影见郑晏坚持，方不再说话。

　　靖宁帝的皇后出自清河崔氏，相貌才学俱是顶尖，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帝后二人并不和睦。靖宁帝宠信周昭仪，崔皇后也不闻不问。近些年，崔皇后痴迷道法，除了除夕宫宴，其余时候面都不露，宫务也都是交给四妃代理。崔皇后甚至搬出了仁明殿，于僻静处另选了宫室居住，还挂上了妙清观的匾额，一副立志做女冠的模样。
　　奇怪的是，对于崔皇后如此匪夷所思的作为，靖宁帝竟没有表新出半分的不满，还严惩了一个到妙清观闹事的嫔妃。
　　有了靖宁帝的态度，内宫之后在无人敢到崔皇后处闹事，妙清观俨然成了宫中一处独立超凡的所在。
　　郑晏带着承影等人来到妙清观，观前立着两个着道姑打扮的宫人。这两个宫人显然不怎么在宫中走动，见了郑晏只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郑晏身后的小宫女见状，忙上前道：“二位姐姐，这是圣人亲封的长安公主。”
　　两个小道姑这才做了一揖，恭声道：“不知公主殿下驾临，奴婢失礼了。”
　　郑晏摆摆手，道：“无碍，烦请通禀皇后娘娘，长安公主求见。”
　　两个小道姑彼此看了一眼，年纪稍长的那位笑了笑，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片刻后，那个小道姑出来，道：“居士请公主过去。”
　　居士？郑晏微微皱眉，抬步进了妙清观。
　　崔皇后果然是立志清修，观中来往的的奴仆俱都做道姑打扮，院中遍植香草，半朵香花也无。想了想，郑晏道：“皇后娘娘这里也太素净了些，瞧着倒有些冷清。”
　　“贫道方外之人，哪里还需甚彩绣辉煌，喧嚣热闹？”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屋檐下传来。
　　郑晏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着简单蓝色大褂的女冠自廊檐拐角处的竹子后面走出来。来人手持一柄拂尘，乌黑的秀发以一只白玉莲花冠挽住，耳畔一对金累丝葫芦坠子，气质沉静凛冽，瞧着倒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郑晏当即郑重一礼，道：“长安见过皇后娘娘。”
　　崔皇后却淡淡道：“这里没有皇后娘娘，只有妙清居士，还望公主知道。”
　　郑晏从善如流道：“居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皇后定定看了郑晏一眼，叹口气道：“虽然相貌有几分相仿，可你却不似昭阳。”
　　“我是我，我娘是我娘，自然不同。”郑晏无所谓道。
　　崔皇后却突然一笑，道：“到底是亲母女！”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郑晏摸不着头脑，只好跟在她的后面，承影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崔皇后见她身形矫健，身姿挺拔，笑道：“公主倒是小心！”
　　“前些日子出了点事，家人不放心罢了。”郑晏淡淡笑道。

　　崔皇后的屋子颜色虽然素淡，却精致讲究了许多，案上一只白粉定窑瓶里供着几只含苞的白莲，一只孔雀蓝香炉中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崔皇后跪坐在一个鸭卵青的垫子上，道：“贫尼这里简陋了些，公主将就着润润喉吧。”
　　郑晏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苦涩难言。崔皇后看着郑晏的样子却笑道：“可是不习惯？贫尼倒觉得不错。”
　　郑晏道：“居士本是大家出生，为何会入了道门，一心做起女冠来？难道做皇后不好吗？”
　　崔皇后却看着香炉中缓缓升起的白烟出了一回神，才道：“我来这里已经有四五年了，公主还是第一个这般问我的。”
　　郑晏道：“那居士的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