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余生十二弦》秋风倦客

6、第五章 宫名望雎

　　觐见皇帝，本该衣冠济楚，然而张良依旧一袭儒衫，头上仅绑着一根发带，未曾着冠簪。

　　“我算了算，子房应当已经二十有五，为何至今还未束发？我记得上一次你来这里，还着半冠呢。”殿上只有他二人在，嬴政抚着张良垂下的长发，姿态亲昵。张良缓缓抬眼：“若我身上还有一根簪子，恐怕马上就要天下缟素了。”

　　“是吗？”看张良抗拒，嬴政一把攥住了他的左手。张良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扎。他这时才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一统天下的帝王。

　　“先是你，再是华阳宫守卫，然后是荆轲，后面大概还有数不清的六国遗属。朕就算再托大，也不敢不自勉。子房，你今天就算手执凌虚，也要不了朕的命。”

　　此刻已经是傍晚，咸阳宫内第一轮烛火已经点起，明明灭灭，映着一双璧人。两人不言不语，长治殿里安静的可怕。大约是舟车劳顿，张良先败下阵来，任由君王摩挲着他的手掌。嬴政见他服输，轻轻一笑，唤宫人进来。

　　嬴政想，这世事是多么不公平啊。那匆匆两面，他记了八年；而张良转头就忘了，再次想起来，却只说后悔当时没能杀了自己。身为帝王，他其实没那么小器，情爱之事，也一向并不看重。只是，当一个人得到了几乎所有想要的东西，就只剩下一样未得到时，他反而没那么容易甘心了。

　　张良茫然无措地跟着宫女往住处走去。路径似曾相识，张良大概也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了。宫中虽然辉煌富丽，却也没有穷奢极欲。而越往前走，反越发清雅，花遮柳护，竹桥木阶，等引路的宫女倚云停下来，眼前正是他几年前曾待过一天的地方，望雎宫。

　　“子房先生，就是这里了。”

　　望为相思，雎为爱侣。

　　毕竟多年都未曾有人居住，望雎宫里一片冷清，但是十分整洁，摆物桌椅床帐被褥皆是簇新。既来之则安之，张良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终究不想面对。

　　天已经全黑了，这一路来也十分疲惫，见嬴政之前已在驿馆洗浴过了，张良干脆直接上塌休息。宫女见他似乎已经熟睡，便轻悄出去，将门虚掩上。孰知张良并未睡着，看那宫女走了，赶忙起来，将门锁得严严实实的，才继续去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张良已经从睡梦中醒来。看到鸦青色的帐子，才想到自己既不是在小圣贤庄，也不是在客栈里。现在，他已经置身咸阳，就在那个皇帝身边。

　　他起身穿衣，开了门后才看到，已经有宫女捧着盆盆罐罐等着了。昔年在相府时，他也曾享受惯了，但是自愿赴齐地求学，一饮一啄，皆是亲历亲为，这时候看到了这等架势，他反而有些不习惯，只能没话找话：“昨天那位倚云姑娘呢？”

　　“她刚刚被拖出去了，大概用不了一盏茶时间，就要身首异处了。”不远处的嬴政冷冷回答道。那些宫女们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东西，通通跪下。张良皱起眉头：“她犯了什么罪？你要处死她？”嬴政踱步到他跟前：“昨夜朕想宿在你这里，结果连门都进不去。朕让她安排你在宫中事宜，她却弄成如此局面，岂不是罪？”

　　以前指责他残暴不仁，是因为他对墨家的斩尽杀绝，是因为长城征夫的血泪，但对于他的心性还不曾直观了解，现在的确是见识到了，张良难以置信：“就因为这种小事，你就要处死一个无辜之人？何况锁门的人是我，就算要杀，那要死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舍不得动你，便只能迁怒于其他人了。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就尽快吧！你与朕争吵，毫无用处。”

　　这话说得不直接，但是张良也挺明白了。明明是昨夜的事，要处死却等到今早，还偏偏告诉了自己。还尽快，还说什么争吵无用，不就是要自己求他吗？张良气得咬牙切齿，但毕竟人命关天。

　　“陛下到底有何吩咐？”对着这个灭了古国的暴君，张良还是说不出求饶的话。

　　那暴君神色缓和了不少：“很简单，以后不准再锁门了。朕每天政务繁忙，没法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看着你，但更不想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你身边乱晃，只能希望你乖乖听话了。

　　“是。那么，陛下可否收回前话，饶了倚云姑娘？”张良不曾想自己这个任性的举动居然差点害了一条性命。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落在嬴政手上了，反抗不了，也不能反抗，他有千般手段逼自己就范。

　　“好。”

　　赵高听了这个“好”字，立即退下，去往第三道宫门处。那倚云也是大宫女了，真这么斩了，说起来也可惜。还好，赵高赶到时，还有半刻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