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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当年新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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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多日苦劝,没能让他们之间有一丝一毫的缓和。他出了事,流沙与墨家反而暂时达成了同盟。他托付仓海君照料墨家,结果仓海君帮的最多的,竟然是掩护他们离开。这倒是张良始料未及的。
姬揽跟着他们五人来到一家酒馆里。推开门后,他最后一个进去,却发觉有一屋子的人瞧着他,除了之前的五个人,还有四个,目光里满是诧异与怀疑。其中那个清丽绝俗的蓝衣女子,一看到他就问道:“他是什么人?”
“一个不可信但应该暂时有点用处的人。”另一个妖娆的红衣女子轻启朱唇,回答了这个问题。姬揽当然认得她,毕竟她曾身份尊贵,又差点成为自己的小婶婶。
赤练纤腰款扭,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没想到,你这种人,还能活到今天。”
姬揽想,虽说变了些,她还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公主啊。他以前也未必多尊敬这位公主,现在么,都是亡国之后,谁还比谁更高贵:“殿下说笑了。既然殿下能活到今天,为何姬揽不能?”
“你!”赤练大怒,口中发出清戾的叱叫,一条赤蛇往姬揽眼睛喷着毒液。姬揽冷冷一笑,顺势往后倒去,右手挥出,将那蛇直接掐死:“殿下还是冷静些的好,现在不是你摆公主架子的时候。”
卫庄实在懒得看这一出闹剧,出声制止。赤练立刻收了招数。她与姬揽没有什么直接的深仇大恨,不过是因为姬无夜的缘故迁怒了。
“姬揽先谢过卫庄将军救命之恩。西山兵器库之事,帝国已经追查到了韩胄府上,想必这时正在搜捕姬某。”
西山兵器库一事,虽然并未大动干戈,但城中异动,又怎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众人心里都有了数,对他的戒备也少了几分。
“原来子房是这个意思。”卫庄想起了醉云楼上张良最后的警告,但没有说出口,神情也没有变化,只继续听姬揽说:
“除了流沙诸位外,余下诸君,可否先认识一番?在下姬揽,昔年韩国述陵君之门客,之前,则是夜幕暗涌的统领。”
别的人不知道,卫庄当年多与夜幕打交道,对暗涌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年嬴政在韩国时,姬无夜曾封城搜捕,暗涌曾在紫兰轩发现了嬴政的踪迹,但终究不敌盖聂,铩羽而归。只是暗涌之人从来不显示真面目,卫庄竟也不知,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废物将军,居然会是如此得力的爪牙。
等墨家诸人也各自说了身份姓名,一一见礼后,姬揽这才坐下,郑重其事言道:“你们可知,嬴政为何非要召子房入咸阳,还将他留在宫中?”
“什么?子房先生被留在宫中了?”雪女和高渐离对望了一眼,俱面色大变。他俩昔年曾是燕国妃雪阁最出名的舞姬和琴师,往来尽是豪商贵族,对那些王族里的风气也有所耳闻。再想起张良的容色,越发觉得不妙。盗跖和大铁锤哪里懂得这些,一脸好奇地凑过来:“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赤练听得心里烦躁,就差破口大骂了:“没有的事,别瞎想。”姬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惜偏偏就有。我之所以提到暗涌,则是因为,当年暗涌刺杀嬴政失败,不止是由于盖聂在场,也有子房的缘故。”
“就在追杀嬴政的前一天晚上,子房拿走了王上御赐的玉令。我领着府中侍卫追杀,中途遇上了嬴政。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嬴政,向他问话,结果他指了完全相反的路。第二天,紫兰轩里,他俩居然待在一处。这可真是奇了。相国大人的嫡孙,隐藏了身份的敌国王上,关系竟然还不算疏离。”
“前一夜我一路追到了相国府,也没看到子房的影子。还没睡上半个时辰,就又被揪起来去杀嬴政。我领着暗涌包围了紫兰轩,只说捉拿犯人。盖聂一人当百,根本没人能靠近嬴政五十步内。我不得已,只能发暗器,结果子房替嬴政挡了。”
他无视了在座诸人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到子房受伤,我心里也慌了,一直看着他,生怕他会出事。可惜,那时候子房大概也不知道嬴政身份,受了伤还跟他小声说着什么,大概是逃跑路线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嬴政居然没有自己一个人跑,反而抱着子房,一起从紫兰轩的小门走了。”
他说得不紧不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神情几乎可以用不知所措来形容了。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卫庄打破了沉寂,眼神依旧如利刃一般:“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为了让你们清楚,救走子房后,嬴政会不会发狂,又会如何发狂。”
张良没打算逃,也没打算让人救,连死都不敢死。
他接住窗前落下的白羽,那是流沙已至的暗号。他迅速就着烛火将之焚为灰烬,脑海里转过一个又一个人,最后想到了姬揽。
真没想到,他居然和兵器库之事有关,一点都不像那个贪生怕死的姬揽呢。面对着故国之人,张良存了些私心,所以以剑示警。至于那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门被哗啦推开,听脚步声,张良就知道是谁了。今天来得……有点早。
“别怕。五年前朕就说过,朕绝不会强迫你。”嬴政轻轻揽着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能与你朝夕相对,朕意已足。你若能倾心相奉,那自然最好。若不能,朕也强求不来。”
张良稍稍偏头,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到底是为什么?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丝你可能动心的原因。你明明知道,就算那次为你受了伤,也只是要把你引进下一个埋伏圈。而且,那些人是我亲自安排的。当时盖聂被暗涌的人缠住了,你的其他护卫还不成气候,我本以为,你必死无疑。”
“是啊,朕知道。自从查出你的身份后,朕就明白了。那些人没有动手,是因为朕抱着你,他们投鼠忌器,是不是?”嬴政面颊上竟然浮现出了笑意。那时他还不知道张良是男儿身,只赞叹这少女无谓生死,洵美且异。他本想将这“少女”带回秦国,结果才转过了一个巷子,“她”就说到家了,有人开门自称是“她”的兄长,将其带走。而之后盖聂也赶了过来,当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只能先走。
“没错。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那些人都是张家的宗族与家臣,对我比对韩国还忠心。我没想到,你会带我一起走。”
嬴政的手本要往下探,但是生生忍住了。暗涌统领的那一支细箭,正中张良的肩窝。那时血涌如注,他想起来便心疼:“你当时的确受了很重的伤。要取信于朕,根本不必如此。”
“陛下错了。”张良别过头,“我并不是为了取信于你。陛下待我一片赤诚,虽为新知,诚如旧友,我却要杀陛下,自然要以命相祭。我本就没打算活。”
“以命相祭?换个寻常说法,就是殉情,对不对?”
这话实在有些轻薄的意味了。张良心头一热,颊上飞霞:“你这个人……”他慌慌张张地站起,却没留神,被坐具绊着了,嬴政顺势从他后面抱住:“莫要跟朕怄气了。说起来,最让朕倾心的,并不是那个为朕挡了暗器被朕当作是女子的人。”
愿意为他赴死的,不管男子女子都有千千万万,他怎会因此就心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