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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强弓劲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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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西山那里的据点被帝国发现,全军覆没了?”
那人一身玄色通服,发亦规整,若是千百年后,必会被人戏谑一句“大秦忠民”。然而他是身在咸阳心在韩,或者说不甘心从无尽奢靡的贵族沦落为普通的富户。若是张良在这里,大概能认出,这人乃是韩室王叔,韩胄。然而不管是亡国前还是亡国后,张良都不曾愿意与此人为伍。
“那帮子齐国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韩胄猛地摔碎了手中的玉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底下人头也不敢抬:“昨夜他们将兵器运回西山,结果太尉府的兵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田复拼死逃出,将此事告诉属下。好像是皇帝微服前去打猎,结果就……”
“呵,嬴政如此惜命,会跑去那种野兽出没的深山密林里?”
“这……属下也觉得奇怪,但是目前能打听到,也就只有这一点。”
屋内语声渐少,韩胄终于不耐烦了,让他出去。
那人目光里闪过一丝阴狠,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掩去。自从族伯大将军姬无夜被杀后,他这个统领也彻底没了地位,卫庄连出手杀他都懒得。他只能投靠韩胄。可是韩胄既自大又刚愎自用,不恤下属,姬揽不满他也许久了。
“所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看这一批私造兵器的锋锐程度,朕也猜出个大概了。子房,你有什么想说的?”
张良背对着嬴政,一言不发。昨夜已经将那些逆党一网打尽,又搜缴上来一批兵器。虽然那些逆党是齐国人,但这些兵器既坚且锐,铸造者八成是韩国匠人。他虽然恼恨这些人祸害百姓,但对于自己的同胞,总归还是不忍。
嬴政知道再逼迫他,他也还是什么都不会说,只能先离开,让他自己想明白。就在他将要步出房门那一刻,张良叫住了他:“陛下,臣想出宫走走。”
他没有说自己不会逃跑之类的废话。这句话不是请求,而是询问。嬴政果然还是纵着他:“好。朕会让韩永怀跟着你。”韩永怀是宫廷禁卫统领之一。有他跟着,就意味着至少有十个人跟着。张良知道嬴政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放心自己,倒也不觉得委屈:“嗯。”
张良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仿佛出来确实只是为了散散心,到了下午准时准点回宫。晚间虽然还是抗拒,也能乖乖靠在嬴政旁边入睡了。他似乎已经完全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但还是有小脾气,与嬴政说话,还是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
“搜罗了六国美人置于后宫,却看也不看,每天留宿在一个男子这里。陛下,你觉得这妥当吗?”
“有何不妥当?是朕子息稀少?还是子房祸国殃民了?子房若想真的为国复仇,不如就留在朕身边,做个祸水如何?”纵然在调笑,嬴政的语气也正经得很。以张良的容貌,的确有成为祸水的资本。
但他不知道的是,张良从来都不打算利用自己的容貌做什么:“不。若我要报仇,或仗武艺,或依计策,无论是只凭自己,还是借助旁人,我都不可有丝毫不自重,不可因为这副样貌而被世人当作色笑之流。”
一字一句,说得极为郑重。嬴政听着,脸上又是爱怜又是遗憾:“只可惜,朕不止想和你论经国之策,也想谈风月之事。不过,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敢胡乱议论你。”说罢竟侧过身来,按住他的双肩,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迅速回身,将两人都好好笼在衾内:“睡吧!”
张良蓦地睁大了一双凤眼。一扭头,嬴政的容颜近在咫尺。他眼睛闭着,白天的霸气褪去了几分,反更突出本来的俊丽出来。七国的王族,大抵没有比他更英俊的吧?奇怪,什么时候,嬴政在他心里不止是“暴君”,反而变成了“英俊又可以对着发脾气的暴君”呢?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个小女儿似的?
离皇宫十多里外,姬揽也睡不着觉了。
他不会看错。那个穿着白狐裘的少年,绝对就是张良。
已经五年未见了啊,张良……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仙姿佚貌胜过雀阁所有美人,温柔乖巧得如同林中鹿一般,可是狡猾得像只狐狸,狠辣果断时连族伯都要自愧弗如!
他至今还记得,那人是如何对着刀光剑影施施然宣旨,将大将军狠狠讥讽一番后全身而退;自己图谋不轨,将他骗入府中,却被他反将一军,不仅丢了要犯,还丢了如上亲临的玉令,害得将军府有苦不能说;大将军死后,也是他到府中,安抚收揽所有势力,不服从的当即诛杀。件件桩桩,姬揽都忘不掉。从这个人身上,姬揽才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本以为是龙阳君弥子瑕,万万没想到会是吕尚乐毅。
可是,他却出现在了秦国,身后还跟着秦宫侍卫统领。
他当然知道张良不会愿意入朝为官,而且也未曾听说他任了什么官职,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姬揽悠悠叹口气。张良,绝不能折在这里。
他姬揽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姬无夜时卖官鬻爵欺压良善的事情没少做,可是他现在也是真心想复国的。只可惜,他跟着的主子不靠谱,自己么,有心无力,也不靠谱。
昔年在韩国时,曾有人赞相国府的小公子,言道皎皎若明月皓雪,朗朗如秀谷翠微,娥娥类夏容红萼,濯濯似秋光春水。那个时候姬揽也随着众人,只贪爱少年容色之美,之后又因为他的手段望而却步。而今姬揽才想明白,若要报仇复国,必须要有这样的手段——收揽一切可用之人,并使其归心自律;剪除一切妨碍之人,并使其死不复生。
姬揽看着挂在墙上的剑,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