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吃瓜看戏的松鼠

65、赴宴

　　天气晴和，秋空高朗，一派“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景象。
　　这几日罗家小姐给她交好的姐妹们下了帖子，请几位姐姐妹妹去她家吃螃蟹。
　　路家姑娘路细曼接到花帖时正陪着路举人路南昌吃早点。
　　路细曼拿出花帖翻看，落叶黄色的帖子印着几片五角形的红色枫叶，询问道：“爹爹，这是哪家的小姐？女儿要不要答应？”
　　路南昌吞咽下口中的糕点，道：“没事，去玩吧。我和罗爷有些香火情，你和罗家姑娘可以走动走动，多认识几个朋友。”
　　路细曼好奇的问：“是爹爹的朋友吗？”
　　路南昌沉默片刻，在路细曼以为他不想说时，才道：“罗爷跟我读过两年书，后来放弃了科举从商，可惜了那般有天赋的孩子，倘若能早几年出生就好了。”
　　路细曼是懂非懂的点头，便告退回房写回帖了。

　　赴宴那天，她略微打扮后乘轿子来到罗家。
　　她梳着单螺髻，长发用丝线分股拢结系起，叠成青螺，耳边的碎发编成小股的三股辫，贴着鬓角掖进髻里，簪上一朵手艺精湛的堆纱海棠，螺尾插着一根海棠如意形金步摇，围着螺口插了白玉茉莉小簪一对，蓝宝石蝴蝶头花一对。虽然不多，但是都拿得出手。着一身丁香色绣垂丝海棠交领窄袖上襦，翡翠撒花洋绉裙，走动间露出一双小巧的如意绣鞋，温婉秀气不失少女的娇俏可爱。
　　小轿进了二门的垂花门方才停下，丫鬟给她打起轿帘，她搭着丫鬟的手下轿。罗家的丫鬟在前面引领。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六扇嵌织绣缂丝花卉黄花梨雕花描金大插屏。转过插屏，是一个小小的三间厅。
　　厅中有几个俏丽明媚的姑娘笑着说话。
　　厅堂中一株姿态清逸的百年古榕树，树冠参天蔽日，在炎热的夏日中带来阵阵清凉。仰头望去，只见零星的阳光，点点细碎从枝叶的缝隙中洒落，穿过叶与叶间的空洞，如同漫天星点。树干粗壮虬结，根须散落，形成天然的帘帐。
　　路细曼留心环顾了厅内陈设，茗碗花瓶俱备，甚是清雅，有几样看着像是京里的样式。厅内几个姑娘注意到她，其中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小姑娘头上松松挽了垂鬟髻，只点缀了金蔓枝攒心碧玺珠花一对，翡翠镂花长簪一支固定。耳边一对玲珑含珠坠儿，倒是胸口佩着一个赤金盘螭累丝嵌宝璎珞圈，下面结着五彩丝络，中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美玉。又着一身玉色烟罗轻纱上衣, 一条葱黄色纹银丝百褶裙，裙上压着一块兰花玉禁步，映得肤色越发白皙。琵琶袖儿垂下，便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丰盈滑腻，白得晃眼。
　　她牵着路细曼的手看了一回，道：“妹妹来了，早听我爹提过，路叔家的女儿钟灵毓秀，比我强多了。我闺名娮容，妹妹不嫌弃，就叫我娮容姐姐吧。”说着就笑了起来，带着一股稚气未脱。
　　其他姑娘笑道：“快打她的嘴，这位妹妹都没说话呢，就论起辈分来了，你比她还矮了一个头，竟托大称自己是姐姐。”
　　“论什么年纪，该说先来后到才是。瞧我平日被你们欺负的模样，就知道这妹妹不好当，好容易有个新姐姐来了替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你们倒把她拉进一伙里。”罗娮容抬起精致的下巴“哼”了声。
　　姑娘们被她逗的发笑，都说：“你若是正经些，我们懒得理你。”
　　路细曼抿嘴浅笑，漾起两个可爱的梨涡。
　　罗娮容看呆了，伸出手指去戳戳她的小梨涡。
　　路细曼眨巴着双眼，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也呆呆的看着她。
　　“坏了，仔细丢了神。”姑娘们把她两人分开。
　　好一会儿，罗娮容才笑着说：“姐姐笑得真好看。”
　　一个颇庄重大气的姑娘轻打了下罗娮容的手，“别人见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非礼妹妹。让妹妹见笑了，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没有冒犯妹妹的想法。我名淳奚，不知妹妹闺名是哪两个字。”
　　她半翻髻上斜插了支金点珐琅菊花簪，脸上薄施了层胭脂，耳上倒是戴了两只细长的耳坠，银链尾端各坠着一颗牙白色的珍珠。穿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系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面若银盆，眉眼弯弯，看着极为宽和。
　　路细曼低头，说：“细曼。”
　　“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故园三度群花谢，曼倩天涯犹未归。名字极好，当的妹妹的姿容。”
　　又问年纪，路细曼回道十二岁。
　　淳奚笑道：“我比妹妹大两岁，这声妹妹倒没说错。娮容今年不过十岁，太调皮了些。”
　　路细曼与她们互相见礼，认了个面熟。
　　淳奚做事周全，路细曼是初次过来，便引导着众人说些关于衣裳首饰之类的话题——这两样的潮流一直在变，永远都不用愁没有新花样，带着她融入小团体中，不至于太冷落。
　　及到了小丫鬟来报午膳，罗娮容招呼众位姐妹入座。
　　“我家初初来到此地，不过略有个齐整的屋子留着给爹小住，并无大修，别的小厅方方正正的好生无趣，只有这棵榕树还算能入眼。”
　　罗娮容一边说一边请她们往偏厅。
　　厅外是另一番景色。日光正好，榕树的树冠慷慨的连偏厅处也洒下一片清凉，树荫下传来淡淡的菊香。红杏山庄，红花绿柳，黄香梨，金背大红，玉湖春等纤紫佰艳的菊花种在瓷盆里。
　　一人惊叹道：“好漂亮的菊花!”
　　淳奚点头：“娮容妹妹家的菊花虽只有这四十株，但无一不是珍品，有一株就已是可贵，若给外面所谓的才子看见，必视为至宝。最难得的是那株绿牡丹，花色碧绿如玉，清莹秀澈，是绿菊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罗娮容甚是大方，“淳奚姐姐喜欢，一会子带走便是了。”
　　淳奚捂嘴笑，“那我不成了大肚汉？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笑。
　　路细曼奇道：“现在怎么还有菊花？”菊花花期不长不短，最长不过四十天，她随父回来时，金秋已至，理顺大小事务后，菊花落尽，她爹还道错过了。
　　罗娮容道：“细曼姐姐没在南方住过吧，照料花草的花匠们说，这里天气暖和，花期就格外长些，不然也等不到我们来赏。家里原不止这几盆菊花，还有几盆金菊，只是风一吹，花瓣就飞了一地，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杆，才让人急急忙忙的搬回花房里。一年就等一遭，偏这风扫兴。”
　　众人道：“菊花有落瓣的，也有不落瓣的，妹妹不喜，让花匠养几株不落瓣的就好。”
　　“秋天没别的好看的鲜花儿，今日我们也附庸风雅一回。”罗娮容一开口，身后的丫鬟就弯腰退后，不多时，就捧着一长盘的各色菊花来，请姑娘们簪花。
　　淳奚选了一朵瑶池粉，轻嗅，“‘心如玉壶冰，身似瑶池客’，戴上这朵花都不知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娇了。”
　　姑娘们各自取了一朵簪在鬓上，或者插在衣襟上，路细曼把自己的堆纱海棠取下，拈了一朵雪青荷插在髻边。
　　“自是人比花娇了，姐姐的喜事不远了，快把这朵美人红戴上，只姐姐才配呢。”坐在淳奚右侧的姑娘从盘上拿了一朵大红色的菊花簪在她的耳畔，衬得她两颊红润，娇羞妩媚。
　　众人都笑：“的确，姐姐戴红的好看。”
　　淳奚嗔道：“惯会拿我取笑，等你们找了人家，我该一个个笑回去才是。”
　　路细曼挽住她的手臂，“先前不知姐姐有这样的喜事，现在要补上一句，恭喜姐姐了。”
　　淳奚捏住她腰上的软肉，“妹妹大可不必羡慕。伯父定会给妹妹找一门如意郎君，到时姐姐上门讨喜酒喝。”
　　说的路细曼脸色大红，“姐姐太坏了。”
　　偏厅已经摆好了一张张长桌，为了方便姑娘们顽笑赏景，席位是呈扇形铺陈开来的，桌上各色茶碗杯盘都预备齐全，罗娮容是主人家，坐在首位，其余人方按长幼尊卑坐下。
　　罗娮容向后点头示意，一溜鸭蛋青的衫子白纱裙的丫鬟提着食盒出来在长桌上摆放好碗碟，先上来的是五个凉碟，再上五个冷荤，等客人略尝过后，方撤下来上热菜。
　　其中重头戏便是一盘六个的清蒸大闸蟹，个个饱满，橙红色的螃蟹卧在白净的瓷碟上，煞是好看。随之上了一壶黄酒和一壶白酒，一碗姜醋。
　　罗娮容嘻嘻笑道：“姐姐们都快尝尝，九月的大闸蟹，蟹脂多，最香了，可不能错过这等美味。”
　　布菜的丫鬟拿起桌上的小布包解开，里面是一套银制的蟹八件。蟹八件有锤、镦、钳、铲、匙、叉、刮、针八种，这么说可能不明白，换个通俗说法就是腰圆锤、小方桌、镊子、长柄斧、调羹、长柄叉、刮片、针。
　　罗娮容嬉笑道：“我不爱用这蟹八件，直接掰开吃才香甜。”
　　“别信她的鬼话，她怕麻烦罢了。我没她那般好的牙口生嚼，要用几样工具。吃蟹，只要一把剪刀，一个小调羹足矣。”淳奚当场示范给她们看。
　　把蟹脚一一剪下，把蟹脚的关节单独剪了放在盘子一边，大腿两头剪开，用小腿插进去，正好可以顶出大腿的蟹肉来，再把蟹钳的肉用小调羹挑出来，蟹肉放在干净的盘子里。接着掀开蟹盖，把蟹斗里的蟹心、蟹肺的内脏挖出来，用小调羹勺点姜醋淋在蟹黄上，舀着吃。
　　淳奚吃着美味的螃蟹享受的眯起眼睛。
　　罗娮容道：“姐姐还说我呢，自己不也一样怕麻烦？该罚她喝杯酒才是。”
　　淳奚道：“我倒想用整套蟹八件，可卸完一只螃蟹，怕你们都吃饱顽去了。”
　　路细曼作势欲拧她的嘴，“姐姐说话促狭，不怪娮容说姐姐。”
　　淳奚弯腰躲了过去，“好妹妹饶了我，姐姐给你分蟹如何？”
　　笑过闹过，路细曼拿蟹八件动作熟练的分了一只螃蟹，挟起蟹肉吃了一口，滋味鲜甜，边吃边用酒壶斟了一杯烫的热热的黄酒自饮。
　　享用完美味的螃蟹，众人用菊花叶熏过的绿豆面子洗去手上残留的腥味，路细曼好奇的闻闻自己的手指，果然清爽，留有余香。
　　不时又上了五样点心，菊花枸杞糕，菊花千层酥，奶菊蛋，炸菊花，菊花。还有一样红枣菊花粥。
　　众人道：“好巧的心思，竟都和菊花有关。”
　　“姐姐们是惜花人，妹妹却不然。点心用的是杭白菊，性甘温，能去苦寒，粥里放的是七月菊，七月菊味苦，加了点冰糖调味。吃完螃蟹不能喝茶，姐姐们吃点清粥点心吧。”
　　路细曼舀了一点粥，入口微甜味甘。心想罗家姑娘看似活泼开朗，在细处方方面面周到，饮食不同于一般凡俗之家。
　　食毕漱口盥洗，又移步到榕树下，树下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两个穿碧绿色比甲的丫鬟随侍在两侧。
　　众人擅文的皆欢喜的各自占了一张书桌，或提笔作诗，或填词牌，或焚香抚琴。爱闹的在旁处或斗草，或给池里的锦鲤喂食。
　　路细曼挥手做了一幅赏菊图，淳奚点评道：“妹妹画工甚好，意境出来了，再把几人细化一下就更好了。”
　　路细曼道：“今日时间仓促，只能画成如此了。等我回家润色一番，改日带来给大家看。”
　　罗娮容撒娇卖痴的哀求，“画好送给我吧。画上全是美人，景美人更美呢。”
　　淳奚嗔怪道：“这是在夸你自己呢，不害臊。”入画的人中有罗娮容的身影。
　　罗娮容做了个鬼脸，跑去一边看人斗草。

　　月上枝头，路细曼披着浅黄色的外裳描摹着画作。
　　丫鬟过来给油灯添了些油，罩上纱笼，“姑娘，明日再画吧，仔细伤了眼睛。”
　　“还差一点就画好了。”
　　路细曼给画中各处涂上颜色，自言自语，“感觉有了，却不够灵动，还差点什么呢……”
　　“啊，有了，缺了生气，表情太僵硬了。”
　　路细曼觉得这幅画不好，又另裁了纸重新画。
　　丫鬟无奈摇头，下去给姑娘做点宵夜垫肚子。

作者有话说

　　女主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