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吃瓜看戏的松鼠

64、结果

　　“长松。”
　　徐长松回头，罗爷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并肩而立，微笑着向他招手。
　　徐长松忙上前去，“罗叔，还未请教，这位是？”他算拜见过不少府城有功名的人，自认绝大多数还是认得的，只是这位确实不认识。
　　罗爷为他们互相介绍道：“这位是举人路南昌，以前在松江做训导，现在年纪大了退下来，带着家人回乡。你叫他路叔就好。他是徐长松徐秀才，我偶然认识的小朋友，挺谈得来。”
　　徐长松向他行礼道：“小子徐长松见过路叔。”怪不得没见过。能在松江府这般富饶的府城留下当训导，可见本事应该不小。能称他一声叔还是看在罗爷面子大的份上。
　　路南昌颔首，“你在此处做甚？”
　　徐长松微笑，“小生来火场周围走走，看看有无帮忙的地方。”
　　“府衙自有他们的能耐，倘若这都做不好，乌纱帽要被人抢了，要你这个小娃娃作甚？”路南昌很是不屑。
　　徐长松笑笑，并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里。
　　罗爷打了个圆场，指着一处道：“那里是我让下人摆的施粥棚，劳烦长松，去帮我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
　　徐长松欣然答应，施礼过去。
　　罗爷道：“为难小孩子可不像你的风格。”
　　路南昌撇嘴：“我看不惯他那副模样，装模作样。”
　　“你啊，这孩子品格还是不错的。”

　　灾民得到妥善的安置，没有引起暴动，真是最好不过了。只可惜北城要恢复原来的模样怕是没有个三五年是不可能的了。
　　经过一场灾难，徐长松越发觉得人力的渺小。更加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出生时连条遮羞布都没有，死后拿身衣服裹了，其他东西都带不走。和他一般，前世的记忆如镜花水月，今生不管是重生还是穿越，亦或是假象，只有那份记忆中的知识和能力无法消散。难怪称钱财是俗物，只有书籍字画等带有传承意义的物品才被人看重和不断的流传千古。
　　就在他默默关注灾后重建的时候，去参加乡试的众位学子回来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尽管徐长松没有刻意让高正去打听，从旁人亢奋的谈话中，也能略知一二。
　　等过了几天，估算一下时间，宋文杰休息好了，跟家人团聚够了，徐长松才敲起宋家的门把手。
　　“进来。”
　　宋文杰把他迎进去，自己大摇大摆的坐在上面的椅子上，反正不是第一次到他家了，都是熟人，用不着客套。
　　“我道清闲了，你倒精乖，等人走光了你才上门。”
　　宋文杰翻开两个倒着放的瓷碗，拿起大茶壶倒出两碗茶来，先推了一碗给徐长松，自己仰头喝了两碗。
　　“省城那边怎么样？可有你看得上眼的人？”
　　“得了吧，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别人还不当我是曾一鸣那混蛋那么嚣张呢。这场火来得太突然，早知道我就带着娘们一起出门，省得一回来就成了孤家寡人。别让我知道是哪条王八羔子放的火，我弄死他去。”
　　提到这个他就火大，这一次是好运没被祸及，下次呢，下下次呢？世间事无常，哪里说得准。
　　徐长松给他倒茶，“喝碗茶消消气。”
　　七夕佳节放盏河灯或者点个灯笼多好，河灯在平缓的河面上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娇艳可人，即使燃烧底下就是水，顷刻就灭了，不用担心引起不必要的灾难。灯笼可以回收再利用，而且花样繁多，比光秃秃的孔明灯好看多了。怎么就喜欢放孔明灯呢？放飞后就真的是“随缘”了。
　　徐长松低头喝了口茶，舌尖泛着苦涩的茶叶味，“乡试……感觉如何？”
　　宋文杰眼睛忽然变得十分明亮，然后暗淡，他道：“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出众的学生太多了。长松，你暂压三年的做法不好，见识过那样的人和事，才知道我们眼界有多狭隘。”在府学他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在乡试却连正榜都上不去，这次省城之行把他打击的够呛。
　　“饶了我吧，我承受力差，被压垮了怎么办？”徐长松被他说的话噎住了，咳嗽几声，道：“适合你的不一定适合我，我还是老老实实等下一次吧。对了，怎么没见一鸣，他人呢？”
　　宋文杰在乡试中不幸落榜，只得了副榜第九名，徐长松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没有去，不然结果应该没区别，顶多有几个名次的差距。屈指一算，他认为很强的宋文杰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那么，曾一鸣那家伙呢？
　　宋文杰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道：“他啊？解元郎。几位考官颇为赏识他，为首的翰林院主考官收了他做徒弟。”顿了一下又道：“但他没答应。”
　　曾一鸣倒是一鸣惊人，夺下了乡试解元一位。
　　徐长松打了个寒颤，“为什么啊？主考官至少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吧，这样他都不满意？”
　　宋文杰又灌了一碗茶给自己压惊，“他做了首诗说主考官是山间竹笋。”
　　八月的竹笋？出土过半，不像小笋和冬笋鲜的紧，反而肉多吃着一口纤维。
　　宋文杰提醒他，“嘴尖皮厚。”
　　腹中空……
　　徐长松扶额，得，真够胆大的，直接讽刺主考官腹中学识没有他的深厚。
　　“诗做的挺好的，但他夸人是竹子便好，哪惹得出别的事来。幸亏主考官人大方不在意，否则选出的解元……”
　　糟心货色。
　　徐长松摇头。
　　接着说到别人的名次，他们一府共有八人上榜，除了曾一鸣，其他人的名次都在后面徘徊。林守沛在正榜第二十八名，在正榜择取人数的中上游，已经是第二高的了。
　　“宋文杰，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一道尖嘴薄舌的声音响起。
　　宋文杰刷的起身，对外冷笑道：“什么你的银子，侵占他人财物按律可判三年牢狱，你想去我就成全你。”
　　宋文杰从省城回来那天，家里的板凳还没坐热，老宋家人就厚着脸皮贴上来，想把名额要来给宋家大哥。
　　国子监是朝廷的最高学府，去了国子监入读的学生就能成为监生，能够跳过秀才前面的几场考试直接考乡试，但考试的难易程度不会有所改变。
　　由考上来的秀才直接使用名额的学生称为贡监，靠捐献钱财买名额的叫捐生，又叫例贡，用这种方法进国子监的人算不得正道，并不被看重。在有职位空缺时可以补官，职位一般不会太高，做到知县就是顶头了，也就是说跟举人一样，但能不能抢到位置就得看你为此愿意花多少钱去贿赂人了。
　　老宋家清楚其中的好处，要么考乡试当举人老爷。他们深信宋家大哥只是怀才不遇，在国子监读两年书估计就不会比宋文杰差了，京城云集高官子弟的地方啊，肯定比什么府学县学的老师厉害。别说举人了，进士也不成问题。再结交二三个世族子弟，搭上门路，这辈子的前途都不用愁了。
　　要么花钱买个小官当当，那他们就是官老爷的家人了。当然嘛，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宋家大哥有出息了，他做弟弟的也能收益不是吗？宋文杰理应在钱财上帮助他们，这样宋家大哥成了官老爷后他们会感激他的。
　　宋文杰好茶好水的听完他们的要求，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关门送客。
　　不久后在老宋家反应过来前就把去国子监的名额卖给了一户富商家的公子，这名额好像还挺抢手的，有许多户人家相争，最后他卖给一个出价最高的人家，足足三百一十两银子，狠狠的赚了一笔。
　　老宋家气得上门骂人，名额没有了，不是还有钱吗？逼迫宋文杰把那笔钱交出来作为宋家大哥的补偿。
　　宋文杰也不是吃素的，给他们吃了个闭门羹不说，还打算旧计重施，把宋家大哥的手脚打折，当然是套着麻袋的，不给老宋家人过来找麻烦的机会——你说是他打的？那就拿出证据来。
　　“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兄弟分什么你我，你的不就是我的嘛。你别以为你做事一点首尾都抓不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报官。”
　　宋文杰猛的打开大门，说：“呸，我问心无愧，有本事你就尽管去。”
　　他一个五尺多高的壮汉站在门口，肩宽身板厚实，加上晒黑的面容的冲击力，很是凶狠。
　　“你……你……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外面没声音了，想来走了。
　　宋文杰这才把门扇关好，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回来。
　　今日徐长松见他穿着一身藏青素面祥云锁边的直缀，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颇好，但听到门外的叫声后一消而散。
　　宋文杰抱怨道：“当我傻子啊，我宁愿把钱捐给灾民，也不给那个白眼狼，嘴上口花花，心里骂咧咧。我大哥那人啊，原本一个脚踏实地去染坊的染匠，被他们教成不思进取只知索取不懂回报的懒汉，吃进去听不到响的。”
　　怨谁呢？长辈怨不得，背锅的只有宋家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