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吃瓜看戏的松鼠

40、到家

　　等水潮退去，老天爷稍微给了点好脸色。泥泞不堪的道路还没有被日光晒的坚硬，刘三就咬牙决定上路。再耽搁几天，错过交货期限，原定要这批货物的商家恐怕要反悔。
　　徐长松看他们把驴车用木板抬高，在车轮上装了几条结实的木棍，不清楚有什么作用。
　　雨后的土路确实不好走，徐长松和高正为了减轻驴车的重量也从板车上下来，跟在一边走着。
　　板车的车轮时不时就陷进一个泥坑，毛驴拉不动，要三四个大男人合力才能勉强抬出来。气得刘三直骂这贼老天。
　　商队重新出发。
　　乌云散尽，碧空如洗，雨后的天气非但没有消去夏日的暑热，高温还更上一层楼。刚才让商队众人叫苦不迭的路面水分被迅速蒸发掉，道路还比较坑洼，但比原先好走的多。
　　徐长松把自己裹的严实，不让肌肤接触到阳光。在客栈宅了半年的弊端出现了，不仅白净，他的皮肤还比别人娇嫩，更容易晒伤。不过没戴笠帽晒了半个时辰，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就火辣辣的疼。
　　而商队里的人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走南闯北惯的，衣服脱了捆在腰上，露出的古铜色皮肤看上去十分健康，身上出了汗水像给结实的腱子肉涂了一层保护膜似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还会反光。
　　徐长松对此是羡慕嫉妒两种滋味都有，他的腹部就一块肌肉，还是软趴趴的。
　　看到徐长松“柔弱”的模样，即使高正想撕了他们的嘴，他们还是没有止住笑话的眼神。连刘三都不厚道的调侃几句，“徐兄弟啊，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徐长松郁闷的拉下帽檐，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自己的模样的确很像白斩鸡。心中暗下决定，回家后一定一定要抽出时间锻炼，就算没有有六块腹肌！也要有古铜色的皮肤！

　　到达茂县已经是六天之后。刘三把徐长松送进县城，在官牙处才将他放下。
　　刘三拱手道：“徐兄弟，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顺着这条主路往北走，明天就能到邱山县了。”
　　徐长松两手抱拳高拱，身子略弯，向他作了个揖，“多谢刘三大哥这几天的照顾。希望大哥今后生意如同春前草,财源好似雨后泉。”
　　刘三连忙摆手，“千万别，你老哥我可怕死这雨了。”
　　徐长松失笑，“我是说大哥生意越做越好，财源广进。”
　　“哈哈，这话老哥爱听。”
　　徐长松同刘三告辞，带着高正同车夫继续上路，茂县和邱山县之间不过三四个时辰的距离，赶得快点，说不定能赶在傍晚之前回去，和家人吃顿团圆饭。
　　“二爷，看呐，咱们出门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那野花还开着呐。”高正很是兴奋，抓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的说话。
　　徐长松左手勒住他的脖子，“连门都没看见一扇，你给我消停会儿。”嚎得这么大声，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路上可不止有他们三个，别的旅人看见都笑了。
　　车夫笑说：“不是有话说离家乡越近，越害怕吗？相公是第一次出远门回来，反应大点不奇怪。老头我当初第一回出门，还睡不着觉呢。”
　　被他们一说，高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不甘示弱道：“二爷，你还别光说小的，你在沙滩上不还……唔。”
　　徐长松使劲把高正的嘴巴按住，面带微笑实则威胁的问：“我怎么了？”
　　高正一只手毫不费力就把他挣开，翻身就把徐长松压在板车上，脸上得意，“二爷，论力气，你可不如小的。”
　　徐长松被压个正着，眼睛瞪他，“好哇，你这个月还有下个月的月钱都没有了。”
　　高正惊恐的松开手求饶，“二爷，小的错了，你就原谅我一着呗？”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错把月钱讨回来才行。
　　两人在车上笑闹。车夫按住两边的车把式，把驴车摁平稳，道：“徐相公，快别闹腾，车都差点翻了。”
　　徐长松咳嗽一声，手肘撞着高正让他坐好，整整衣服，“知道了。”他越发觉得当初给高正起错名字了，人和名字一点也不搭调。

　　“二爷，快到了。”
　　徐长松抬眼看去，金乌西下，红霞散尽，被黑暗笼罩的县城热闹依旧。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熟悉到好像从未离开过。
　　“我回来了。”
　　邱山县可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高正给车夫指路到榆钱巷子。
　　驴车哒哒哒的声音停下来，家的大门近在咫尺。
　　徐长松还呆愣在原地，高正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驴车跑去敲门，“路叔在不？快点开门，我是高正。”
　　“是二爷回来了？!”金聪打开小门，一眼瞄见徐长松的身影，把站在面前的自家儿子都忽视了。
　　“诶，爹，今天你守门啊？”看到开门的人是金聪，高正一个高兴就扑上去，他好久没见到家里人了。
　　金聪拍拍他的背，“先下来，有话晚上说，二爷还等着呢。”
　　“二爷快进来，老夫人可念叨着你。”金聪打开大门，将徐长松一把拉进来，往里推了推。剩下的行李东西他们父子俩弄就好。

　　徐长松在正院门外顿住脚步，深吸气平缓自己的紧张的心情，得知中秀才的消息都没有现在这么激动。
　　近乡情怯，远情则思。
　　徐长松心情复杂。在府城时明明那么思念家人，可真正到了家门口却又不敢进。
　　“傻愣愣的，怎么不进去？”
　　徐长松在门外踟蹰徘徊，转头一看是徐长柏，惊喜道：“大哥。”
　　“秀才公才几个月就不认得大哥啦？你这样我很伤心的？”徐长柏作西子捧心状。
　　徐长松嘴角猛抽，你别模仿东施好不好。
　　张开双臂给了徐长松一个熊抱，抱得他身上骨头都发出脆响，徐长柏才松开疼的龇牙咧嘴的徐长松。
　　“进去吧，奶奶和爹娘都想你呢。”
　　有徐长柏陪着，徐长松舔舔干燥的嘴唇，进了正屋就冲着徐氏三跪九叩，“孙子徐长松回来了。”
　　“快起来，松子，让奶好好看看你。”徐氏仔细端详徐长松，不错过他身上发生的每一个变化，心疼的说：“怎么瘦成这副模样，吃了多少苦头啊？”
　　大半年没听见长辈的声音，徐长松内心既激动又酸涩，眼睛眨着眨着不自觉就留下两行泪来。
　　“哭什么，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蕙儿都要笑话你了。”徐氏面容慈蔼，看着这个另她骄傲的孙子。
　　徐长松低头随手一抹，犟嘴道：“才没哭呢。”红彤彤的双眼却不是这么说的。
　　徐长松离家前脸颊还是肉肉的，还有点孩子气，现下却脊梁挺拔双目有神。夏衫轻薄，掩不住身形，显得身材颀长，瘦的跟个竹竿似的。
　　在徐氏眼中，徐长松还是个孩童，孩童还是有胖点才有福气。
　　“奶，你是知道我的，惯来天气热饭吃的少，到冬天就胖回来了。”
　　“尽胡说，都摸到骨头了，这几天家里给你杀鸡熬点汤补补，都给奶喝了，不许挑食。”
　　“是是是，都听奶的话。”
　　祖孙两个坐在一块亲热的说着话，徐长柏在旁边含笑听着。

　　“松子回来了？”
　　宅子就这点大，徐山和王翠花早听见动静，刚转出院门，王翠花一拍额头，“今天真不该这么早吃饭，孩子他爹，你先过去，我去灶房给松子下碗面。”
　　灶房里路大家的和金聪家的两个媳妇正在清洗碗筷，忽见王翠花进来忙用围裙擦手起身，“夫人怎么来了？可是要吃点什么？”
　　“你们继续做自己的，别管我。金聪家的，你家二小子回来了，今晚放你的假，你去看看你儿子。”王翠花边找东西边道。
　　金聪家的欢喜道：“谢谢夫人。”
　　路大家的拉长脸，低头用力的搓洗着碗筷，心中不快，不就生了个儿子跟着二爷么？不还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灶房里米面油盐都是全的，王翠花利索的捅开炉火，烧水下面。单是面条太寡淡，从酸菜坛子里挟出几条酸豇豆切碎，把一块咸肉切丝放下去，做了一碗肉丝面。

　　王翠花端着面过来时，祖孙父子四个说的正欢，徐长松的眼眶还是红的。
　　“娘，先让松子吃碗面吧。”
　　“还是大山媳妇想的周到，松子赶了那么久的路，怕是没吃东西。”徐氏呵呵笑着。
　　“谢谢娘。”徐长松伸手接过放在自己面前，闻着诱人的香味，口水都要就出来了。跟着商队走是安全了，可到底都是要赶路的人，路上吃点干粮就是一顿，哪有那么多讲究。
　　徐长松捧着面条吸溜，酸豇豆酸脆可口，咸肉是用盐腌制的猪肉，有些干硬，被面汤泡软了，也很好下口，就着碗边用筷子往嘴里扒拉。
　　“慢点吃，小心烫。”见儿子吃的香甜，王翠花面色柔和，看到徐长松瘦弱的不成样子，第一想法同徐氏想的一样，明天杀鸡割肉，把他补回来。

　　静谧的夜晚，徐长松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看藕荷色的帐顶。
　　走了半年，房间多少也会积了灰尘，但他一点都没找到。
　　两盆兰草长势良好，走前打了花苞，现在只剩光秃秃的几片叶子，想来花开凋谢后落在盆里成了花肥。
　　铺盖也是早准备好的，是他喜欢的天青色，洗的干净松软，充满皂角的香气。
　　果然，家里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