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完人》钱鳗

11、自杀志愿(5)

　　沈忆冰往外看去，整个世界陷入了混沌的黑色，他这才注意到，虽然刚刚路两旁有许多路灯和建筑，但没有一个是能正常使用的。他抬眼往远处看过去，看到在福音堂的对面，远远能看到一个低矮的红色霓虹灯招牌，在黑夜中很扎眼。但实在太远了，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字。
　　“那是什么？”沈忆冰问。
　　罗贝小声说：“是我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忆冰觉得自己看到罗贝说完狠狠抖了一下。
　　陈微风走过来关上了门，背靠着门站着。
　　沈忆冰把目光转回室内，福音堂本身不大，关上门之后显得更为逼仄。
　　他注意到那扇封死的高窗正在门正对的墙面上，现在被木条从里面完全钉死了。窗子正下方斜挂了一只很小的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有一副圣母圣子像。
　　在大门和这堵墙的中间，摆放了一排排的木制长凳和一个给牧师使用的小讲台，有些长凳是带了跪垫的，上门铺着陈旧的红色天鹅绒面。右侧的墙上有两扇关闭的门，应该通向隔壁的休息室。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教堂顶的一盏大灯，它用昏黄的光线描出每一个人紧绷的脸庞。
　　沈忆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又扫了几眼室内，目光定格在圣母像上，心里“咯噔”一声。
　　那圣母像画技相当拙劣，是一副模仿拉斐尔却失败的拙作。但仔细看圣母的脸，却画得相当逼真，仔细一看，赫然便是在场唯一女性，夏季的脸。
　　沈忆冰猛地转头，和夏季的视线装了个正着，她皱起了眉头，瞪了一眼，别过头去，伸手盖在她神志不清的男友头上，脸上露出截然不同的温情。这一瞬间，她的脸庞和墙壁上的圣母像几乎重叠在一起。
　　把一个真人的脸画到圣母像上，简直可以说诡异至极了，但更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包括夏季本人，都似乎没觉得有丝毫不妥。
　　沈忆冰一个个扫过聚集在教堂里的人们，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但他一时也抓不住。
　　白灿灿忍不住开口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刚才说的它们是谁啊？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啊？”
　　罗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出去？到哪里去？”
　　听到他这句话，沈忆冰脑子里像是被闪光灯闪了一下，这里对他来说，即使再真实也是第二世界，但这几个人看起来，却是把这里当作真实世界一样。这就是他的违和感来源。
　　白灿灿茫然地说：“当然是出去到……”
　　然后被沈忆冰从身后捏了一把，他反应也很快，虽然不知道理由但硬是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出去到有其他人的地方啊。这里就你们几个人？”
　　夏季在后面冷冷地说：“不如你们先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那种温情便完全消失了，嘴角抿得很紧，和她深陷的眼窝一样，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沈忆冰手心出汗，这种完全不清楚情况的境地下，任何谎言都有被戳穿的可能。
　　罗贝在后面弱弱地说：“哎夏姐，他们可能也是没有记忆了啊……”
　　白灿灿简直爱死罗贝，忙不迭顺竿爬：“是啊，我们醒过来就在那边的河里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哎说起来我就头疼。”
　　夏季没再说话，她偏了偏头，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靠着门背的年轻人，陈微风。
　　陈微风虽然看起来是几个人里面最年轻的，但似乎却是主心骨，罗贝就不谈了，就连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搞的夏季，都相当相信他的判断。
　　陈微风对夏季笑了笑说：“没关系，人多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气氛好歹缓和了一点，几个人三三两两坐到了长凳上。
　　忽然一声呻吟声响起来，是夏季的男朋友曾乾。
　　沈忆冰勾着头看过去，发现他微微睁开了眼，眼白里布满了血丝。之前没有细看，现在看来这人的情况相当不好，脸色死灰，脸颊旁边布满了汗水，看起来像是极度疲惫脱力的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白灿灿吓了一跳，“这里……有医院吗？”
　　几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连陈微风也露出了一丝阴郁的神色。
　　“明天再说，”陈微风说，“你们来的不巧，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先过了今晚吧。”
　　说完他眼睛一闭，一副不想再搭理人的样子。
　　曾乾发出意义不明的梦呓，夏季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睛里盈满泪水。
　　幸好还有罗贝这个说话对象，沈忆冰和白灿灿坐在他左右，跟他小声的聊天。
　　罗贝脑回路确实也是个直的，三下两下被他们两人套出了不少话。
　　按罗贝的说法，这地方叫做兰竹镇，和这个小教堂的名字兰竹□□对了一下，确实是可信的。他们都是这个里的居民，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但从某一天开始，镇上的人突然开始逐渐消失了，有时一个两个，有时十个八个，到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里的四个人了。
　　“夏姐是开饭店的，曾哥是给□□做行政的，他俩是一对，”罗贝小声说，“不过他最近一直不舒服。”
　　他停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姐姐不见之前，也生病了……”
　　白灿灿这会儿也发觉出了不对，他疑惑的看了沈忆冰一眼，问：“你说消失是什么意思？”
　　罗贝说：“就是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了。你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呢？”
　　沈忆冰追问说：“那陈微风呢？他做什么的。”
　　罗贝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空白，他们发现，跟罗贝讲话越多，他越容易露出这种神情。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记得了……我们现在记性都不好，但是他后来找到我们的，还剩十几个人的时候……”
　　沈忆冰和白灿灿走到离人稍远的地方。
　　白灿灿小声问：“怎么回事，他们都不知道这里是第二世界？”
　　沈忆冰：“看起来是的，你也不要说，现在情况还不清楚。”
　　白灿灿点头：“嗯，你觉得哪个陈微风有问题？”
　　“说不好，”沈忆冰沉思了一下，他觉得陈微风有种非恶意的疏离感，他几乎可以确认陈微风不是这个小镇的“居民”，应该是和他们一样有知觉的外来人。只是他出于什么目的和这些居民建立联系，实在难讲。
　　白灿灿说：“陈微风刚刚说我们来的不巧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等着看吧。”
　　白灿灿总结说：“这地方真他妈的怪啊，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说完两人走回座位，安静地坐到长凳上。
　　教堂里没有钟表，不知道确切地时间，沈忆冰只觉得大概天黑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前神经紧绷时候没有觉得，一旦放松下来，就感觉疲惫潮水一样吞没了神经，他不由昏昏欲睡。
　　突然有人摇着他地肩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陈微风的脸映在他眼里。他看起来非常紧张，两只手一手抓住沈忆冰一手抓住白灿灿。
　　白灿灿也睡得神智不清，想用手去拨开陈微风，嘴里不知道还在念叨着什么。
　　陈微风看上去也是急了，抬手给了白灿灿一个清脆的巴掌。
　　沈忆冰：…
　　白灿灿立刻醒了，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给人打了。
　　陈微风急促地说：“等下别出声。”
　　沈忆冰听到一种奇怪的，轻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是嘶嘶的风鸣声。
　　他无声地向背后转过头去，教堂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夏季背对他们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她看起来很奇怪，仿佛被什么固定在了原地。沈忆冰目光落在她肩膀上，那里慢慢爬上来一只，两只，最后是五只干瘪的手指，紧紧攥住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