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羽》珺由

3、妍女炊花

　　话说收秋钻入厨房，将新采来的莲花蓬叶一一洗净，取出昨日里本打算做珍珠肉丸的猪肉，又看着早上泡上的糯米，思索如何一一利用起来。这些食材如果今天还不用，明天就不能再做菜给小姐吃了。略一想，几个想法便生出来，又往颜羽拿回来的瓜果里寻了寻，果然翻出来几节莲藕。
　　她将猪肉洗净切成块装，然后取莲蓬剥出莲子，去掉连心，尽数放入砂锅中，又嫌这砂锅是新买的，炖不出味道来，又嫌农家自用的锅太脏，不愿去借，只好将究着加入枸杞，黄花，盐，和水，然后放到事先点好火的煎药炉子上用武火炖。
　　莲藕去皮过井水洗净，木门吱呀一声响，晾好莲叶的二人进了厨房，春生瞥了一眼水缸里不多的水，就提着木桶转身出了厨房，颜羽兴奋地碰碰这里翻翻哪里。
　　“小姐，这里可不是你呆的地方，去屋里等着，做好饭了就叫你。”收秋一边往莲藕里塞糯米，一边笑着哄她。
　　颜羽指着砂锅问，“这个是做什么？你居然用我煎药的炉子来炖菜，真是物尽其用啊。”蹲下身子看着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火，往炉子里塞了根木材，拍掉手上的木屑，揭看砂锅偷看，白汽喷她一脸，笑道，“炖的莲子啊，”起身去瞅收秋手上的活计，“哎，你在做桂花糯米莲藕？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的。”
　　收秋放好塞完糯米的莲藕，搽干净手，推她出去，实在是受不了一旁叽叽喳喳的小姐，“是的是的，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可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出去玩下，不一会儿功夫就能吃上了。”
　　颜羽无奈笑道，“小蹄子忒小气家子，怕我偷学了去？”本要挣扎一番，但前院来人问诊，颜羽行医的瘾比作厨娘的瘾粗，笑呵呵地往迎接上去。
　　回到厨房里，收秋用起好的火点燃了另一个炉子，洗刷干净铁锅，倒入半瓢井水，加桂花蔗糖，然后将莲藕放进去煮。再放入竹盘隔水，将早早用荷花叶包好的白米放在上面，一锅蒸煮。
　　转过身去，与挑水来的春生视线对上，她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今日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春生卸下木桶，单手倒入水缸里，神色凝重，“将军病故了。”
　　收秋脸色惨白，喃喃道：“这……颜家都被他们抄家了，不至于赶尽杀绝吧，不了不了，将军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我们，要是他们发觉……这可怎么办。”
　　“我们和小姐一起去南疆采药，避过这段时间为好。”不是商量，他是告知她这个消息的，蹲下身子，往锅灶里添了一把火，“时辰不早了，赶紧做饭吧，小姐该饿了。”
　　收秋呆呆点头，一边消化着这个消息，一边取出昨日剩下的半只鸡来，脑子里全部是一件事，习惯性地回答，“快了，还有两个菜，点心我趁她用饭的时候做，正好赶上新鲜出炉，这件事不告诉小姐吗？”她还是忍不住问。
　　春生点燃了剩下用来炒菜的灶，坐在灶前帮她把火，红色的火焰将他的脸照得通红，密集的小汗珠蒸发后留下细小的白色颗粒，他挠了挠发痒的下颚，摇头，“不用了，老爷的事她心里还难受着，让她先缓缓吧。”
　　“也好。”收秋赞同，主意定了，她般不在动摇，更着步子一步一步施行就是。她向来都是如此，只要知道该如何做，她就能一点点完成，且做得很好。不做他想，收秋利落剔去骨头，去了鸡皮，留切成小丁。弯腰洗刷铁锅，趁着热锅的间隙，将荷花瓣一片一片掰下来，添上自己的想法，“那就早点出发，东厂倒不为惧，就怕锦衣卫找上门来。”
　　春生点头，表情严峻，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收秋往热锅里倒油，收秋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利落地往鸡肉里加入淀粉，盐，黄酒，伴着蛋清液搅匀，然后倒入锅里，呲啦啦的声音中，青烟白雾朦胧，粉红的荷花瓣入锅翻炒，清香的莲花溢满整个厨房。小姐的笑声从前院飘来，锅里炖的煮的都是她所爱。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所期待的，就算没了往日的金玉富贵，也能守住这一份平安喜乐，要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颜羽包好最后一包药材，递给喜笑颜开的妇女，笑呵呵地嘱咐她“喜娘，你不用担心，你的病尚能医治，你回去按时服药，忌怒忌躁，一月内便能大好。”
　　喜娘连忙点头答应，又是一番告谢，留下两张新绣好的汗巾子才离去。都说张家喜娘绣活精巧，方圆百里都是有名的，看手上两张帕子上的绣活，便是不会绣却还挑三拣四的颜羽也不得不夸赞精美。
　　颜羽回到屋里，收秋春生各自端着饭菜进来，莲花宴啊，一副馋猫样儿往饭桌子前凑。自己亲手摘的花果，自是和以前随口点菜不一样。
　　这般样儿引得春生哈哈大笑，他放下饭菜，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收秋说，“你看看咱家小姐，终于对吃饭有了点兴趣了。”
　　“她哪里是个小姐，明明就是外面捡回来的小叫花子。”
　　明明就是故意找茬，气的颜羽拿帕子打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这丫头真是迂腐，规矩是需要的场合做的，如今乡野村落的，还像在家里那样，不得叫人家怀疑？你还躲什么灾？便是命里的劫难，这样的高调，也躲不去的。”
　　“呸呸呸，乱说些什么！”收秋跺脚急眼，心头缠绕的忧虑一下子拘束不住，便真恼了 “你是不怕死的，也不必担心我们两个贱命和你一起遭难，就没事乱说吧。”
　　颜羽本是玩笑的，哪里想到能把人惹恼了，赶紧的上前说软话哄她，“我玩笑来的，又没真拿棒子打你，怎么就生气了呢”又是软言劝了好久，收秋才勉强笑了笑，自顾自摆好碗筷，让她吃饭。
　　颜羽拍醒一旁木头一样也不知道帮她劝劝人，就知道看戏的春生，“吃饭了，还发什么呆？”本来两人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就餐，讲究个什么主仆礼仪，颜羽几次三番地抗议，才换来了三人每日里热热闹闹的晚饭时光。在家里的时候她多半是一个人用饭的，一来二去都没什么食欲。
　　“嗯，好，你先吃着，我去泡钟茶来。”
　　“不急着这一会子，我不渴，先坐下来用饭吧，”颜羽将他拉下，坐在自己旁边。叮咚珠帘响，收秋端着最后一盘菜进来，颜羽窃喜一一扫过：桂花糯米莲藕、荷花鸡片、荷叶包饭、莲子炖肉汤、清炒莲藕。
　　“不错不错，把我前些时候买的莲心枸杞酒拿来，这样便莲花宴才俱全。”
　　“那是药酒，还是喝点莲心茶吧，”收秋劝她，知道自家小姐的酒量浅，小酌怡情放在她这里全是笑话，往日过年过节老爷子曾经放任她多喝了几杯，后来肠子都悔青了，其他古玩到不说，最心爱的鼻壶也给脆了个干净。现在他们可不比的当初家大业大，金山堆着花不完，只来这么一回，就够她忧心一阵子。
　　“就喝那么一杯，不会怎么样的。”颜羽说，拿手比这一杯的样儿，想了想做了让步，“拿热水温温去去酒性岂不好？”心里可惜这样也去了几分药性，索性自己不需要滋补肝肺，糟蹋便糟蹋吧。
　　收秋无奈，只好用白瓷瓶子取了点放到闲灶上温，顺道给蒸好的玫瑰荷花酥散了火，连着酒和点心一起端上了桌子。
　　坐上的两人一边等她一边将荷叶包饭拆开，也给她装了一碗。屋子里处处皆是扑面而来的清香滋味，乐呵呵地接过她端来的盘子，颜羽拍拍自己边上的位置，“来来来，就等你了，作了这么一座子好菜，辛苦了。”
　　收秋笑，在家里的时候挑食的主儿还不是天天吃她做的翻，这会子想起了她辛苦了？“你吃完我就开心了，”说罢夹了几筷子鸡肉给小姐，看了眼喝酒的春生，又回头对颜羽说：“也就这两天了，出了门再没家什给你做这些应景的玩意儿了，好好珍惜吧。”
　　颜羽咽下口中清香，一面神秘地笑，“那可不是，往外面去任谁也做不出我们收秋这般精致的菜肴。”野地里的药食她早就像尝试的，去到外面自然有到外面应景的法子，她暗自期待，又不让两人看出来，断了她来之不易的远出采药之旅。
　　滋啦啦抿了小口的酒，颜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三人对坐，一杯药酒下肚，脸红得跟烧了一般。
　　“这酒味道太粗了些，”颜羽嫌弃，喝完一杯暖了身子就在不要了，自顾自夹菜吃，又问：“春生今天去县里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颜羽无意地提到，脑子里想的是外出采药需要带的工具。
　　春生收秋两人很快对视了一眼，春生摇头，不做它话。收秋连忙笑呵呵地打趣她来，“看她吃饭的样儿，再没个大家闺秀的作派，下午还赖着我去采荷花，趴在船上一点没臊。颜羽懒得理她，端着汤赌气一口咕噜喝下，要多粗鲁有多粗鲁。却没发现两人快速交换眼色后都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