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心有余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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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心理受到了多大的创伤，该面对的还是始终要面对。当玖一收到上级的指示，让她和院长代表法院出席被刺律师的葬礼时，她深呼吸了好几下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追悼会定在下午，天气不算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霍玖一先开车去接了许进一院长，然后一同前往墓地。
“许老师好。”玖一对眼前充满文人气质的许院长十分尊敬。
他点了点头，自行开了车门坐到后座的老板位，“小霍这几天怎么样？”
霍玖一在前面开着车，就像跟自己一个熟识的长辈一样，问答自如，“说实话，不算好。一闭眼就是那律师死前的样子。”
“年轻人，经历的还是少了点。”许老摘下自己的眼睛，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我当年在基层历练的时候，法院更乱，当事人直接拿着锄头把我书记员的头骨砸开了花，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书记员的名字。”
玖一无奈地苦笑一下，“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事？”
“没什么好提的。自那之后我就主动申请调到高校任老师，跟你们这些小年轻们交流着，这些事也就忘到了脑后。”
“许老师，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让这个律师拿着纸笔去跟行凶者签字，那么那个被钢笔刺死的人可能是我。”
许院长摇了摇头，“小霍，别多想。我们这行就是这样，为了维护一些自己始终坚信的东西，就得不时冒一些生命危险。”他又戴上了自己的眼镜，“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法院。其实不论走学术道路，还是国际化道路，你都是很好的人才苗子。”
玖一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当年确实是准备出国，但是因为一些私人问题，就进入法院工作了。而且我父母也一直希望我当法官，他们觉得这样我能够活得更有尊严和价值。”
“更有尊严和价值，那你自己怎么想？”
“在这个岗位上的确能够帮助很多人，也能够通过自己的地位把很多想法传播，改变自己接触的当事人，或者是被更有智识的当事人改变。总之，我觉得在中院审判岗的日子很充实，也很满足……”
许院长点了点头，“小霍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
“结婚了没？”
玖一摇了摇头，“还没，但是有对象了。”
“你啊，也别一门心思都放在法院这边。等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才会发现真正的成功不仅仅是只有一份卓越的事业。”
“话说师母最近怎么样？”玖一记得，当年许老经常请他们这些讨论会的学生到家里吃饭。
他笑了笑，“她啊，来到这边之后便自在得很，一天到晚游山玩水。”
“这里确实比帝都适合生活，空气好，风景美。”
“你们这儿确实人杰地灵。”许院长顿了顿，“可惜这些当官的太黑心，办事不讲规矩。”
“小地方的人短视惯了，缺少大局观，格局也不够。”
“小霍同志，为改变这一方水土，你们年轻人任重道远啊。”
……
玖一和许院长到达现场不久，仪式便开始，他们被安排到了前排落座。玖一环顾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灵枢旁抱着孩子一脸悲伤的女子身上。她应该就是受害律师的妻子，那张全家福上的主人翁之一。
涌上一阵悲伤，玖一在想，如果季羽不幸离世，自己肯定心痛到不能正常生活了吧。她深深叹了口气。
但还没等她怎么开始回味这种悲哀，耳边就传来了一些闲言碎语。
“诶，你知道不？他趁自己老婆怀孕的时候，在外面有好多个情人。”
“真的呀？啧啧，他养得起吗？”
“这年头离婚律师可吃香了，你想，那种离婚的富婆，正值失意时遇到一位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男律师……”
“你别说，还真是有可能。”
“那可不？！前段时间他才升成律所合伙人。”
“哎哟，那可真是可惜了。”
玖一听着这样的对话觉得很刺耳，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她挺想转过身去怼这些人几句。逝者已去，何必再拿最恶毒的语言冷嘲热讽呢？
“小霍。”许老看到身旁的玖一一脸愤懑，以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过得好，有人说，你过得不好，也有人说。”
“所以任由这些人在别人的葬礼上还这么嘴碎吗？”
“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
“但自由是有限度的，把自己的快乐践踏在别人痛苦之上，真是龌龊。”
“世间万象，接受便好。”许老看向那律师的妻儿，“更何况你看这律师的家人，他们悲伤的是至亲离世。而我们听到的这些议论，并没有加重或减轻他们的悲伤。”
玖一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许院长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许老师，假如你知道别人在背后说你的闲话和坏话，你是什么感受？”
“小霍，干嘛要去‘知道’这种事呢？做好自己，并且不去干涉到别人，又何必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许老师说的是。”被许老这么一点，玖一似乎豁然开朗。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确信的世界里，而无论别人拿善意还是恶意去揣度议论，一个人能做的就是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履行自己的人生信条。对于玖一而言，她期待善意，充满正义，所以当听到这些实际上与她无关的恶语时，会为当事人打抱不平。
“但许老师，我还是相信这些人在无中生有，因为这个律师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看一眼他和他妻女的全家照。那种满足和幸福，我觉得不是一个薄情人会有的。”
“小霍，我很欣赏你的同理心和洞察力。”许老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但是，凡事都有无限的可能性，有些东西可能是真，而有些东西可能是表象，切忌不要被自己的主观臆断左右。”
“学生受教了。”
……
回程的时候，玖一还是觉得心中沉闷，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许老看玖一状态依旧不怎样，特许了她下周再回到院里接民二庭长的职位。
一回到小金窝，她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想被抽干了一样，躺在沙发上蒙头便睡。
这场梦也十分诡异，她又回到了审判庭，左侧坐着被上诉人，右侧坐着男律师，那律师拿着纸和笔走向被上诉人，而玖一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在梦里惊叫道，“别过去！他会杀了你的！”
但男律师还是一步步地走向被上诉人，接着，被上诉人对着玖一露出了一丝坏笑，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从男律师手里夺过笔，就朝着玖一刺了过来……
“啊！”玖一从梦中惊醒，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淌下来。冲到洗手间，开始拿冷水一波又一波地往脸上泼，抬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乌青，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这一刻，她觉得很无助，甚至有一点绝望，脑中不断回放男律师受害时血流满地的情景，以及他看到全家照时那一抹欣慰的笑。是啊，至少男律师在死前还可以看着自己的家人，而自己，自己希望看到什么呢？
父母？季羽？还是审判席后面悬挂的国徽？玖一摇了摇头。
在遇见季羽之前，霍玖一单调的生活只有两个旋律，对霍青语的单恋以及对法律事业的执着。但遇见季羽之后，她发现自己变得贪心起来，希望和季羽的爱情天长地久，希望和她创造各自非凡的事业，希望和她拥有一个美满的有老有少的家庭……但是，她现在和季羽共同拥有什么呢？一套房子和一段她们之间互相帮忙的回忆，合作伙伴式的恋爱。
玖一突然想，如果自己现在突然死去，季羽能记住自己多久。她不敢代替季羽回答，毕竟她们之间至今都还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况且，就算发生了什么，若是哪一天不爱了，利益发生冲突了，她和季羽不也是说散就散？毕竟，季羽是个对自身利益考量得精细的商人，而自己又是一个理智到可怕的法律人。
霍法官一下被自己的敏感戳得很痛。她很珍惜季羽，也很珍重自己，觉得这样相敬如宾或许能够细水长流，却又担心突发什么打乱了她和季羽恋爱发展的节奏。
更可怕的是，如果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下分手，自己最多只会怅然，不会有所谓的“撕心裂肺的痛”。是自己爱的能力就这么多，还是感情未到火候呢？
小金窝的开门声打断了霍玖一的胡思乱想，季羽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回来啊。”玖一拖着昏沉沉的脑袋，从洗手间飘了出来。
“嗯，公司事不多，提前回来陪你。”季羽瞅着玖一不算好的精神状态，亲了亲她的脸，“给你打包了一份小龙虾。”
“谢谢宝贝。”玖一回吻了一下对方，“下午才参加完那个遇害律师的追悼会。”
季羽抱着玖一，拍了拍她的肩，“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玖一满鼻子都是季羽的馨香，适才纷乱的思绪也静了下来，“季羽，我觉得我可能还不够爱你。”
季羽一听，立刻与玖一对视，紧张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额，我……”玖一一下低着头，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那个律师死的时候还在看自家妻女的照片，但是，我却想不到自己死的时候最想做什么。”
“呸呸呸，死什么死！”季羽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她好怕霍玖一被这事刺激后便甩了自己，“这问题换我回答也发愁，人只有在临死的那一刻才弄得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这大白天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跟那律师对他妻女的感情相比，有些淡……”
“你这不是废话，人婚都结了，孩子都生了，该做的都做了。我们这才亲亲嘴，拉拉手，还被什么‘猥、亵行为’的标准束缚着。能比吗？”
玖一挠了挠头，点了点手指，嘟囔道，“性会让感情更好吗？你看你跟你前任那啥了，不也……”
哪壶不开提哪壶，季羽狠狠地捏住了玖一腰间的软肉，“霍、玖、一，你脑子被狗吃了是不是？”
“哎呀，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季总，你高抬贵手。”季羽这一下是真使了劲，疼得玖一眼泪都出来了。
“哼，看你以后还敢乱说话不。”
玖一揉着自己的小蛮腰，可怜兮兮地看着季羽，“嘤嘤嘤，你家暴人家。”
“就家暴你了怎么着。”季羽抱着胸，真是不想搭理霍玖一。
“宝贝，我错了嘛。”玖一嬉笑着环住季羽，抱着她在屋里摇来摇去，“霍玖一脑子被狗吃了，霍玖一是个浑球，霍玖一说了不应说的话该打……”
季羽本来气鼓鼓的，被玖一这么晃悠，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搂上对方的腰，“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跟楚心……”
玖一还没等季羽说完就吻上了她，很温柔很缱绻，像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糅进了这一绵长的深吻中。好一会儿，二人才分开，眼里都带着深情。
“从现在起，只有你和我，季羽和霍玖一。”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心有余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