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杂记·江湖篇》君子尧

8、那个传言中被土匪劫色的书生

　　自从科举制建立以来，江湖渐渐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劫道不劫进京赶考的书生。但就在上一次各省学子进京时，疏影五寨的浮月寨大当家劫了个赶考的举人。
　　浮月寨的大当家周开山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但武功高强，为人仗义，因为武器是一柄大斧，所以江湖人称开山斧。
　　周开山虽然不识几个字，却很是尊敬读书人，按说绝不会劫考生，然而，意外无处不在。
　　那天周开山带了几个弟兄打算劫道，在山脚下等了许久才看到一个骑着马的人经过，那就是陶书。陶书的穿着不算差，虽不像富家公子，但也不像个穷书生。他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看着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周开山几人等得烦了，就决定凑合着先干一票。几人瞧准时机突然跳出来挡住路，把陶书吓得一个激灵。当时陶书手上正拿着一个飞镖研究，不小心脱了手，正好扎到马身上，马疼得乱动，又掀翻了背上的陶书，导致陶书摔到地上昏了过去。
　　几个土匪开场词还没来及说，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场面有些尴尬，周开山赶紧让人查看陶书的情况，他们只想求财，可不想沾上人命。
　　“老大，人还活着，不过腿断了。”
　　周开山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另一个人说：“老大，这人带了好些书，不会是个读书人吧。”
　　周开山上前翻了翻陶书的包袱，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让手下先把人带回山寨。
　　回了山寨，找来了大夫，给陶书包扎完，周开山和识字的大夫探讨了一下陶书的身份。根据包袱里的文书，得知陶书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而现在他摔断了腿，显然是不能再赶路了。
　　周开山犯愁了，他好像干了一件自己不齿的事。
　　于是陶书醒过来后，就看见一个汉子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陶书想坐起来，却发现腿很疼。
　　“别动别动，你腿断了，刚接上。”周开山小心地扶着陶书坐起来，“我是周开山，浮月寨的大当家，这是浮月寨。”
　　陶书想起了晕倒前的事，顿时警觉起来：“你是劫道的！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周开山摆着手退后两步，看起来比陶书还紧张，“我是土匪，但我不劫你这种书生，你放心。”
　　陶书仍是没有放松。
　　“我周开山向来敬重你们读书人，如果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我肯定护送着你过疏影山。”周开山道。
　　“我的身份？”
　　“你不是举人么？”周开山走近了些，“那个，你是要参加那个什么什么会试吧。”
　　陶书点点头。
　　“现在，现在你腿断了，怕是不能去了，等养好估计殿试都结束了。”周开山越说声音越小。
　　陶书皱眉看着自己的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开山继续道：“不过你养伤期间的用度我全包了，权当赔罪。或者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陶书看着周开山挑挑眉，开口道：“那就劳烦周大当家了，在我痊愈之前，叨扰了。”
　　“应该的应该的。”周开山松了口气，万一对方让他赔功名他可赔不起，“你好好休息，外面有人候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多谢。”
　　就这样，陶书在浮月寨住了下来。
　　陶书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叔父家。叔父一家虽不至于苛待他，但始终是寄人篱下，日子不好过。陶书一心想要离开，却没有立身之本，只有读书方面颇有天赋，才想通过科举尽早独立。
　　叔父一家不过看在陶书父母赠与的钱财上才养着他，其实早就想赶走这个克父克母的侄子。他们倒也不看重陶书身上的功名，在他考上秀才时便划清了关系。
　　独立出来的陶书对未来很是迷茫，不知该做什么，便干脆继续读书，继续考取功名。但他对这些没有多少兴趣，反而很是向往江湖。所以在赶考的路上才那么悠闲，还捡了个飞镖，边走边研究。
　　对于因为腿伤而无法考试陶书并没有多少遗憾，而因此可以在匪寨住上一段时日，他倒是颇为期待。
　　于是，在周开山的歉疚和陶书的愉悦中，书生与土匪的日子过得很和谐。
　　别看浮月寨名字挺文雅，但却是疏影五寨里最糙的一个寨子，大当家大字不识一个，剩下的人更不会好到哪去。最好的一个是三当家，连秀才都没考上，还要兼顾多个差事。
　　陶书在终于能下地之后，发现了三当家的不易，提出可以帮帮忙。几个当家的一合计，他们浮月寨也没什么好图谋的，便同意了。
　　陶书不爱功名，读的书也杂，虽没有走南闯北的见识，但懂的绝对不少。所以就在他插手寨子的管理之后，浮月寨的生活越发好了起来，以劫道为生的必须性不断降低。
　　看到这幅情景，周开山十分开心，本就觉得愧疚的他对待陶书更加好了。这是头一回有人对陶书这么好，好到令他心动。
　　陶书在浮月寨待了小半年，收服了几乎所有的人心，也养好了身体，便向周开山提出了离开。
　　周开山听到陶书的打算时懵了，道：“你……再住段时日吧。”
　　“不了。”陶书摇头，“叨扰许久，该离去了。”
　　周开山有心挽留，却找不到借口，心下一阵慌乱。浮月寨本就不是陶书的责任，若不是当初的意外，陶书说不定已成了官老爷，留在这是委屈他了。
　　陶书看出了周开山的心思，却当做不知，道：“若日后大当家来寒舍做客，我自当盛情款待。”
　　周开山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好。”
　　陶书归乡的路走得极慢，沿途还一直关注着浮月寨的消息。
　　离开了陶书的浮月寨可谓是一片混乱。陶书之前虽把寨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没有培养出可以代替他的人，他走后，只有三当家能够勉强维持，但也是达不到他在时的情况。
　　此时寨子里的人十分想念陶书，而其中周开山尤甚。陶书在动心之后并不是毫无行动，而是时不时地撩拨一下。在周开山已经习惯了陶书的时候，他突然离去，让周开山心里空落落的。
　　失魂落魄了两天，周开山不觉间走到陶书的房间，想要借着环境回忆相处的时日。周开山在房里转了一圈，意外发现了一张纸条。盯着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出这是陶书写的。
　　周开山赶紧去找识字的三当家，三当家看了道：“我读过这首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意思是，呃，青色的，佩带，嗯，我……就是说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了么。”
　　“那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周开山问。
　　三当家眼睛一眯，故作高深道：“这是情诗啊。”
　　“什么？”周开山急了，“情，他喜欢上谁了？寨子里的还是别的地方的？你说他这次走是不是要找那个人去？”
　　“冷静！冷静！”三当家连忙道，“先前问陶先生需不需要给家里送信时，他不是说过没有挂念的人？这么看来应该是寨子里的人。”
　　“是谁？”
　　“不对啊，老大。”三当家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开山，“你怎么这么激动？”
　　周开山一愣，道：“是么？那这是为什么呢？”
　　三当家道：“这样吧，你想想这样一个场景，陶先生要和别人成亲……”
　　周开山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行！”
　　三当家也站起来，道：“哦～老大，你这是喜欢上陶先生啦。”
　　周开山听了有些无措，过了一会儿道：“那，那，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我还有机会么？”
　　三当家想了想问：“陶先生在寨子里和谁接触得多？”
　　周开山回忆了一下，道：“没有谁啊，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没见他特别留意谁啊。”
　　三当家：“……”
　　“怎么了？你快帮我想想！”
　　“那不就是老大你么。”
　　“我？”周开山指指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周开山又道：“真是我？”
　　“肯定的啊！”
　　周开山一拍大腿，道：“走！咱们去追回夫人！”
　　陶书走得慢又故意留下痕迹，让周开山很容易就找到了他。见到周开山时，陶书是真的很开心。
　　周开山拿出陶书写的诗，道：“这是你落在房里的吧。”
　　“……大当家专程来送这个？”
　　“不不不，我是想说……”周开山道，“呃，这诗能送给我么？”
　　“当然。”陶书笑了笑，又低声说了句，“本来就是给你的。”
　　陶书的声音很小，但周开山的听力更好，他道：“真的？给我的？老三说这可是情诗！”
　　没想到周开山说的这么直白，陶书不禁有些脸红：“这……”
　　周开山接着道：“其实我来是想问问，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成亲！”
　　“我……”
　　“我保证会对你好，我周开山向来说到做到！”
　　陶书点了点头。
　　书生跟着土匪头子回到了寨子里，终于是找到了归宿。

　　+++千息小剧场+++
　　几个弟子聚在一起闲聊，说起了周开山和陶书的事。
　　弟子甲：“你们听过外边的传言么？关于他们的。”
　　弟子乙：“听过听过，我还听说茶馆有说书的想说这个，差点被揍一顿。”
　　弟子丙：“什么传言啊，说来听听？”
　　弟子甲：“无非就是说陶书有多惨，周开山有多横。”
　　弟子乙：“陶书为了能逃离叔父一家的虐待，刻苦读书，想要某天金榜题名。好不容易中了举，满怀希望地进京赶考。”
　　弟子甲：“谁曾想误入疏影山，遇上了正在劫道的周开山。原本见到了考生应该放行，但周开山却是不顾这条规矩。”
　　弟子丙：“哎，周开山可是最敬重读书人的。”
　　弟子甲：“那些人哪管这些。”
　　弟子乙：“就是，还说周开山瞧着陶书颇有姿色，就想顺便劫色。直接把人绑回了寨子里，夜夜笙歌。”
　　弟子甲：“不止呢，这一段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陶书抵死不从，周开山就打他，打到反抗不了。那说的，跟亲眼看见了似的。”
　　弟子丙：“这也太过分了，整个疏影山也没有这样的土匪啊。”
　　弟子乙：“疏影五寨到底是匪寨，能抹黑就不放过。”
　　弟子丙：“啧啧啧，后来呢？”
　　弟子甲：“后来陶书假装顺从，让寨子里的人放松了警惕，偷偷跑了出去。但天天受虐待的身子能跑多远，很快就被周开山抓了回去。”
　　弟子丙：“他明明是故意的。”
　　弟子乙：“可那样故事多无聊，不得怎么刺激怎么来。”
　　弟子甲：“就是，陶书被抓到了当场就是一顿打。陶书说：‘你毁我前程，我恨你！’周开山不在意地笑道：‘你恨我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回去让我疼爱。’”
　　弟子丙：“等等，这对话哪来的？”
　　弟子甲：“谁知道。”
　　弟子乙：“然后陶书又被带了回去，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弟子丙：“……”
　　弟子甲：“行了，听听也就算了。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管他谣言怎么说呢。”
　　弟子丙：“唉。”

　　薛涞看着盛玄处理事物，突然问道：“表哥，你为何不去当官呢？我记得姨父就是官员吧。”
　　“不感兴趣。”盛玄没停下动作，直接回道。
　　薛涞道：“我记得表哥小时候读书很好。”
　　盛玄瞟了薛涞一眼：“那又如何？”
　　“不如何。”薛涞笑，“表哥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佼佼者。”
　　“官场的尔虞我诈和江湖也没太大区别。”盛玄道，“不过还是江湖更快意一些。”
　　“可是做官护得一方百姓，这是江湖人体会不到成就感。”
　　“你想当官？”
　　薛涞摇头：“不不不，官场可没有表哥罩着我。”
　　一段被二人遗忘的回忆——
　　“表哥表哥！别看书了，陪我去玩吧。”
　　“不要。”
　　“表哥，看书多无趣啊，出去玩吧！”
　　年幼的盛玄放下书，道：“我长大是要像父亲那样当官的，要多读书才行。”
　　“啊？”薛涞道，“你要变成姨父那样么？好可怕。”
　　“哪里可怕？”
　　“姨父太严肃啦，表哥你不要当官好不好？像我娘和姨母那样做个江湖人多好。”
　　“可当官才能守护一方百姓。”
　　“江湖人也可以锄强扶弱啊！”薛涞道，“而且江湖人更快意自在，当官了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一点都不爽。”
　　“嗯……”
　　“哎呀，表哥，那都是后来的事，先陪我去玩吧！”

　　卫辞归刚刚进屋，就听萧美人问道：“听说盛玄在查薛涞的事，可是有什么问题？”
　　“无妨，那事我知道。”卫辞归笑了一下，“薛涞的烂桃花，不过盛玄还不知道，让他查去吧，我们看戏。”
　　“你知道？”萧美人来了兴致，“讲讲。”
　　卫辞归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说起来这事与薛涞的母亲有些关系，薛涞的母亲魅力很大，当年吸引了不少男人。”
　　“我听说薛涞的母亲与盛玄的母亲修习的都是魅术？”萧美人问。
　　“没错。”卫辞归点头，“不过她们姐妹俩从不随意魅惑别人，所以名声也不算差。而那些喜欢她们的男人，也都是为她们本身的魅力而折服。其中一个便是云湖山庄的庄主，那时他已有妻有子。”
　　萧美人道：“他莫不是要抛妻弃子？”
　　“是有这个想法。”卫辞归讽刺地笑了一声，“不过被薛涞的母亲劝住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劝说的，庄主不再追求她，而是回家好好过日子，不过夫妻间的感情到底是回不去了。庄主在书房挂了薛涞母亲的画像，庄主夫人则成天唉声叹气。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少庄主，便对薛涞母亲有关的事很是在意。”
　　“想来这位少庄主便是那朵烂桃花？”
　　卫辞归笑道：“正是。听闻薛涞是那位的儿子，他便找了上去。或许初时是因为好奇，但后来竟喜欢上了薛涞，开始百般纠缠。”
　　“真不知庄主夫人该作何感想。”
　　“也许是命吧。”
　　萧美人道：“那薛涞是怎么想的？”
　　“都逃到这来了还能怎么想？”卫辞归道，“他与盛玄的关系就隔着层纸了。杜苍穹和韩勿思也是，一对对都喜欢这么玩，不让人省心。”
　　“你当初不也是？”萧美人走到卫辞归面前俯下身，“喜欢我也不说，净设套让我钻。”
　　卫辞归揽住萧美人的腰：“我怕你拒绝我啊，总得让你对我印象深刻，才好一步步走进你。”
　　萧美人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我萧家在朝中势大，但江湖中并不是没有交好的势力。你说……我当年找他们解决你这个麻烦，是不是容易些？”
　　卫辞归笑着道：“所以你早就印象深刻了。”
　　“也许是命吧。”萧美人低头吻上卫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