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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刀丛藏花 ...

  •   藏花是我嫁给有琴猎风之前的名字。母亲生我的时候,叔父随手翻到《沉鱼词》的一页上写着“西北有刀丛,德不厚而行武,将军捉刀,未若藏花”。

      没落的贵族之家,女儿的名字并不很重要,只要有一副足以让家族自豪的容貌,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应有功用便是万幸。很久以前我就明白婚姻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既然是不能选择的选择,何不让彼此都过得愉快些。所以我决定要象我的名字,美丽,锋利,善变,藏乖露拙。

      夫家来迎亲的那天,我第一次看见有琴猎风。

      一屋子的宾客都站着,只有他从容地坐在桌前写支票。父亲不停地擦汗,好象站在一炉旺火前。不,不是炉火,是野火,是野火蔓延而成的火海,一片愤怒时会吞没一切的火海。

      “不必现在的,不合适啊……”父亲艰难地开口。

      “这不就是你说过目前迫切需要的吗?”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并且,合适或不合适,由我来决定。”

      只为了这一句,我甚至在没有看清他长相之前就决定要恨他。我当然有权力恨他的,就象他有权力用那张散发着恶臭的支票买下我一样。

      新婚之夜,没有客人来闹洞房。我维持着最完美的微笑独自在婚宴上应付了上千客人,新郎只出现了一分钟的婚礼,宾客正该有些眼色。

      凌晨两点他才踏进房门,贻误春宵是为了飞到千里之遥的罗洲签署一项当晚拍板的投资计划。

      他倒了一杯酒,却是给自己喝的,“你,会有所期待吗?”

      “如果你给我期待的权力,我努力看看。”我夺了过来,仰头倒进嘴里。

      “有趣。”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笑容象是冬日的雪花般飘忽不定。

      新婚那天算起,有琴猎风在山庄共停留了五天。只有新娘一个人成行的结婚旅行,大概是独此一家了。但那并不意味着做丈夫的会放弃他应有的权力,每周一次的出现,让我有了嫔妃等待皇帝临幸的幻觉。

      “您可以出去走走,或者做些喜欢的事情。关于这一点,先生并没有否决过。”托马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山庄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喜欢门德尔松吗?”

      “啊?是啊……”

      他模糊地回应,我权当是默许,开始弹钢琴。在以后的日子里,钢琴成了我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倾听变成托马斯的习惯。

      “不必勉强装出投入的神情,你只是管家,没有义务替主人安慰他的妻子。”

      “不,您误会了。我喜欢听您弹钢琴,它让我感到宁静以及……愉快。当然如果您不喜欢我在这儿……”

      托马斯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差点让我产生错觉。我知道他是英国人,有琴猎风花了很大力气从英国挖角来的,不说是管家,你会以为他是贵族出身的绅士,对庄园事务深为精通,人却非常单纯。单纯,这也许是有琴猎风雇佣他的另一个原因。

      从此我没再向他提过问题,而他依然会在我弹琴时静坐聆听。有琴猎风还是每周一次地来行使他的权力,我与情妇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能让他呼来挥去而不必留有愧疚吧。想过可能这样一辈子了,在我的墓志铭上可以刻上一生唯一的贡献——“为家族的振兴奉献了身体”。

      我从没想过我可能怀孕。

      可能我一生中所犯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怀孕会使一切有所不同。我开始认为他的归来是愉快的,他偶而流露的心疼是眷恋已经发生的痕迹。我渴望有一天他会证明我们的爱情,在得到他的答案之后,孩子是我给所能给他最好的回报。

      “你要求得太多了,没人会爱上消费品的。”

      新婚那天他对我父亲所说的一句话曾经使我下决心要恨他,如今这一句,却让我真正地感受到了啮心的滋味。

      有琴家的专职医生罗连为我接生,孩子生下来整整十年我不曾抱过他,恨的结晶本来就没有权力享受爱的,那孩子从出生起就该知道。

      我听到阿绪在哭。即使我的心在流血,也不能从眼里流下泪来。狠狠心别过头,却迎来一个耳光。我欣喜若狂以为是他,响起的却是罗连医生的声音,“你不配做母亲!即使受再大的苦,也要把爱留给孩子。”

      我扑倒在他怀里,严丝合缝的假面具在刹那间完全崩溃,积攒许久的泪水象洪水一样爆发出来。罗连的手那么温暖,就象童年记忆中的父亲,可我多希望那是另一个人!

      第二天托马斯带着慌张的表情告诉我,有琴猎风的御用律师事务所今早寄来了一封文件,签收人是我。

      离婚协议书。

      由于他的仁慈,十年的婚姻我可以分到超过40%的财产,条件是我不能带走孩子。我混淆了,弄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愤怒,签字那天鬼使神差地对他说,“一点也不象吗?那是当然的,他不是你的骨肉。”

      我用八年的时间开辟了自己的企业王国,家族开始以我为荣耀。那十年总算没有白过,我学到了一些东西,代价不菲,却有回报。但这还不是终点,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有个恶毒的愿望在蠢蠢欲动。

      可是没等我的邪恶想法有付诸实施的机会,时间这个最无情的恶魔,已经假无常之名残酷地实现了它。他依然象个君王般坐在那里,只是主宰的权力已经移交到我的手中。他是坐着死去的,这与我的想象很接近,权力的奴隶,即便落入死亡的陷阱时,一定也是在展示他的威仪。

      仆人将他的棺木抬进后车厢,那里面想必冰冷僵硬,一如他的个性。变天了,有琴先生,失去自由的感觉如何呢?我想笑,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下来,象六月天零落的雪花。

      罗连医生轻轻地递过来一张纸巾,“不向他告个别吗?你这辈子从没向他说过的话,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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