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鹿鸣宴
      “谢兄。”
      谢必安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发呆之际,新科状元倒是跟自己打起了招呼。
      “严兄。”
      他笑,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
      “恭喜。”
      严嵩语塞,脸色稍显古怪。
      “恭喜。”

      谢必安的视线透过他,不带丝毫杂质地看着皇子座中的那人。
      范无救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他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谢兄。”
      “啊?”
      背着光的严嵩,整个人显得晦暗,镶着光影的金边。
      “谢兄今后,什么打算?”
      这问的。
      这又不是他能决定的,皇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啰。
      不过新科状元好多都是驸马爷啊,他暗搓搓的想。
      “天高任鸟飞啊。”
      严嵩失笑,那你满脸“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至少见到了无救。
      散了宴会,谢必安有点萧索地走在宫道上。
      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走那么黑的路。
      其实人三三两两,根本算不上什么一个人。
      只是,他是一个人而已。

      “谢传胪。”
      背后突然有个人发出声音。
      要不是我在发呆,就要被你吓死了。
      谢必安在夜幕里翻了个白眼。
      “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何方神圣?
      肯定不是范无救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吧。
      谢必安想了一会儿,后面的人就跟了他多大会儿。
      直至出了宫门。
      “好吧。”
      夜幕里的人径直把他引到了一辆马车上。
      车上已经有人了,不过他不认识。

      这是谁啊?
      谢必安满脑子都在转着这句话。
      好像自己的爷爷啊。
      “我临江谢氏,怎么会出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老人拿起小方桌上的茶杯,连看都没看他。
      临江谢氏?
      什么东西?
      我哪里不争气了?
      谢必安撇了撇嘴。

      “谢意就是这样教你的?!”
      他还在研究,马车动起来,这茶杯为何不动。
      被吓了一跳。
      谢意,名字好熟悉啊。
      完了。
      那不是自己的爷爷嘛。
      “你为何直呼我爷爷名讳?”
      对面那个和爷爷有七分相像的老人怒视他。
      脾气真差。
      后来他才知道,老人居文渊阁大学士之位,名唤谢思。
      意思意思。
      谢家先祖当真有意思。

      所以他这二甲传胪,还在翰林院供了职。
      做编修。
      听名字就知道,甚是无趣。
      “你安分地待着,不要有其他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
      书呆子想着大学士的话,颇有些不得意。
      “谢必安!”
      “来了!”
      编修一开始难道都要晒书吗?
      书呆子看了看院子里排的满满的书架,默默想。

      在翰林院旬日有余。
      书呆子要回乡了。
      其实他二甲传胪,皇帝根本不管他死活。
      还是等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然而今日终于好像等到了什么。
      谢必安回到学士府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十一皇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不敢相信般地眨了眨。
      大学士“哼”地一声,甩袖走了。
      范无救坐在副座上,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个已经有一个月没见的书呆子。
      “无救?”
      “嗯。”
      下一刻,他就被书呆子扑了上来。
      突如其来又猝不及防,他后脑勺着地的时候想。
      真疼啊。

      “无救,你为什么不等我呢?”
      说的是会试那时候的事情。
      “抱歉。”
      他摸了摸埋在自己怀里的那颗动来动去的头,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无救,你为什么就是皇子呢?”
      聪慧如谢必安,怎么猜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抱歉。”
      顺带连自己的出生都对他抱歉。
      谢必安熟悉的怀抱中摇摇头,眼眶湿热。

      有些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同榻而眠不知已有多少次,无救颈间挂着的螭纹玉龙佩,却是骗不了人的。
      谢必安在多少次,趁着它滑出衣物之际,看着那条龙,对自己张牙舞爪。
      范无救,范为国姓啊。
      无救的母族,好像就是姓谢。
      这么说,我跟他,还算得上是兄弟呢。

      七、

      “必安啊,快来娘这里,我看看可瘦了没?”
      没瘦。
      沾着状元郎的光,谢必安也算荣归乡里。
      这是他的原话。
      但是严嵩不赞同,要知道,二甲传胪也不是人人都能取得的。
      况且,这殿试,必安可是故意输的。
      状元早已被人簇拥而去,张秉承比他们回得要早上一些。

      “京城好玩吗?”
      谢夫人问道,老大谢夫子严肃个脸,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有多不开心。
      “好玩。”
      好像他这趟真的不过是次出游。
      “回家再说。”
      老谢夫子一言九鼎,一大家子什么都不敢再问,灰溜溜地跟着回去了。
      其实院长先生心里很快活,连书院都批了休沐七日。
      大谢夫子也很开心,嗯,只是没表现出来。
      至于小谢,看他一直笑眯眯就知道了。

      “必安啊,无救那孩子呢?”
      回家里,谢夫人终于敢问了。
      老谢夫子立马变了张脸。
      “他回家了。”
      谢必安满不在乎地道。
      “回家了?”
      谢夫人惊奇,必安不会在骗自己吧?
      这几年,可从未见到无救有提到过自己的家人啊。
      “对啊。”
      谢必安喝上了自家娘亲熬上了整个上午的鸡汤,一脸享受。
      “他家在哪里?”
      “就在京城啊。”
      老大谢夫子惊恐,看着自己的孙子,儿子,像是说天气多好的样子,面前摆着比他脸还大上一圈的海碗,还咬着一只鸡腿,面面相觑。
      必安他,绝对是知道了吧。

      没在家中快活上几日,谢必安就被大学士勒令,赶紧复职。
      其实翰林院又不是他管,干嘛对旷工的自己那么悭吝?
      然而信是写给“谢意”的,要是给必安自己,那他绝对会当自己没有收到过。

      这一去,估计得是中秋才能回来了。
      又有好长时间,喝不到母亲的鸡汤。
      本来好不容易,安慰自己可以见到无救,才转好的心情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其实,也见不到无救多少面啊。
      谢必安不满的看了看跟着自己的书童。
      这个人,好像比自己还呆啊。
      还叫小聪。

      “必安啊,官场繁复,你要多加小心啊。”
      这是大谢。
      “切记,戒骄戒躁,时常自省。”
      这是老谢。
      小谢一一点头。
      翰林院能有什么事?
      连上自己,也不过百余人,还尽是腐儒。
      哦,还有书。
      回去又要晒了。

      这一次他连书都没来得及晒。
      因为自己被撤职了。
      或者说被降职。
      去西北苦寒之地做县令。
      幸好家里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在翰林院晒书呢。
      小聪一把鼻涕 ,一包眼泪。
      “要不我给你点银子,你回家吧。”
      也不知道老谢从哪里拐来的孩子,不能苦了人家。
      “呜呜,哇哇!少爷!你不能去啊!”
      怪哉,是我去又不是让他去。

      其实谢必安知道他是在哭什么,那地方的县令,刚刚被西域马贼误杀。
      误杀嘛,也不是年年都有的事。
      不过,倒是年年都死县令。
      说不愿,是肯定的。
      但是殿试的那天,皇帝早已对他不满了。
      他一升斗小民,无从置喙。
      就是不知道大学士和无救会不会因为自己受牵累。

      “皇上!”
      “谢必安年少顽劣,学识浅薄,实非他故意冒犯啊!”
      大学士一生铁骨铮铮,此刻痛心疾首地跪伏在地上,显得无助又卑微。
      谢氏一门,只剩下谢必安一根血脉,盼他千好万好,谁曾想......

      “十一皇子,皇上在与谢大人商议事务呢,您回吧。”
      面色冷峻的十一皇子听闻,在一旁乖乖候着。
      谢思出来的时候,神色晦暗,看见自己低眉顺眼的外孙,摇了摇头。
      范无救知道,这是坏消息,也是警告。
      那地方,必安是去定了。
      他悲从中来,无力地垂下了手。

      整个谢府,诡异地安静着。
      “啪”地一声,清脆而又凄厉,谢必安脸上火辣辣的,神色如常。
      “谢氏十九代孙,谢必安!”
      祠堂里供奉着林林总总约近百牌位,烛火通明,谢必安人影清癯,垂手而立。
      “跪下!”
      学士发起狠来,真的很可怕。
      他一脚就被踹中了膝盖,“咚”的一声,掷地的疼痛让他呲牙裂嘴。

      “我谢家自诩满门忠烈,代代相承,至十八代,虽有谢意不孝,叛朝归田。然护卫朝廷,功高望重。”
      “你!”
      大学士字字泣血,谢必安垂眸,神色不明。
      “十九代孙!谢必安!”
      “忤逆圣上!是为不忠!”
      “罔顾族人!是故不孝!”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
      “你可还有话说?!”

      “十一皇子!您不能进去啊!”
      “老爷吩咐过!”
      “任何人都不能进啊!”
      管家声音一路传来,谢必安想动动唇角,“嘶”,好疼。
      祠堂门被轰然踹开。
      谢必安的身形颤了颤。
      那人的脊背还是这样直。
      范无救想。
      “你来干什么?!”
      “出去!”
      学士生起气来谁都不顾,连皇子也是吆来喝去。
      皇子心疼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锦袍后还被他外公踹了个脚印。
      他走近,跪在了书呆子面前,捧起那人的脸,满目哀戚。
      谢思一声长叹,面对着谢家列祖列宗,老泪纵横。

      “必安,不怕。”
      “我陪你。”
      碧落黄泉,我哪里都陪着你。
      谢必安抬手,接住了少年刚刚掉下来的泪。
      闭了闭眼。
      无救,你这皇子,当得好生窝囊啊。

      十一皇子范无救,主动请缨驻扎西北边塞。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虽说十一皇子默默无闻,却也毫无必要。
      这不就是,主动放弃了皇位嘛。

      退了朝后,御书房里燃着极清淡的龙涎香,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有点怔忪。
      想起他的母妃,早已亡故的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突然有点不舍。
      “朕虽是天下之主,却也是你们的父皇。”
      “你们一个个离去,岂不是让朕膝下无子?”
      范无救有点僵硬,他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从退朝开始。
      所以这就显得有些好笑了。
      真的在乎儿女,怎会放任自己就这样跪着?
      “父皇,我意已决。准许儿臣,以身许国!”

      两下都心知肚明。
      皇帝的疼爱之心但凡再多上一点,就会撤回把传胪派去西北苦寒之地的旨意。
      可是......
      “罢了,去吧。”
      范无救衣袖里握着的拳头紧了紧,指甲掐进肉里。
      “好生照顾自己。”
      这就是帝王的仁爱之心。
      居然都比不过,在殿试上,小小少年给他带来的一丝气闷。
      范无救垂手。
      “谢,父皇隆恩。”

      “嘶—”
      书呆子打掉在自己脸上动作的手,“痛死了。”
      皇子殿下,或者说滇西将军,笑容难得轻松得看着他,如果忽略眼底的那丝心疼就更好了。
      “必安,抱歉。”
      “你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手上涂药膏的动作放得更轻的些,但笑不语。
      谢必安觉得自己的一边脸冰冰凉凉的,没涂药的那边脸有热的发烫。
      冰火两重天。

      然后那边涂了药膏的脸,被覆上了一一个温热的东西。
      皇子殿下的吻太过轻柔,也只持续了瞬间。
      谢必安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药膏涂多了。”
      “哦。”
      “你还没有回应我的道歉。”
      “哦。啊....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他笑。
      必安,有你,此生足矣。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