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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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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寒。
出发了一个月,范无救已经觉得有些无助。
他们早已过了平原地区,现在入目的是无穷无尽的山峦。
四处都泛着刻骨的冷意。
“无救!”
队伍里,唯一的马车上坐着西凉城未来的小县令。
一路上谁也不认,直把皇子殿下使唤来使唤去。
小聪赶着马车。
他居然会赶马车了!
这个发现太过惊奇。
没办法,谁让里面这是他家少爷呢。
他没见过多少人,直觉里,少爷已经是他见过的,最为潇洒快活的那个。
他从小就在路边乞讨长大,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所以他跟着少爷,一路走来。
人啊,为什么都活的那么累呢?
范无救听到喊声,停下了马。
“蹬蹬”又驱马到了马车旁。
“必安,怎么了?”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谢必安探出头来,他看着这个一直缩在马车里的人,一路上的颠簸把书呆子又折腾成了一个皮包骨。
他有点恨。
恨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把必安折磨成这幅模样。
“快了,还有几天。”
他甫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嘶哑难闻,书呆子朝他伸手。
“怎么?”
“我也想骑马!”
他皱眉,气候冷冽,哪里是他能受得住?
可是书呆子的眼神太过坚定。
和他对峙从没赢过。
无奈,手掌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臂,一下把他拉在了怀里。
书呆子还是不会骑马。
皇子殿下着人拿来了厚实的皮裘,裹在身前的人身上,连头都不忘,光光给他露了两只眼睛。
书呆子已经表示十分开心,在马上有时也动来动去,好不欢快。
“无救,我们还会回家吗?”
他知道书呆子说的家是崇文书院,但是他现在心里,也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我们会回去的,对吧?”
他低头,看见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显得干瘦的面庞。
“嗯,会回去的。”
我拼了命,也得把你带回去啊。
呆子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个位置安心的睡了。
父母大人敬启:
必安一切如常。
进来城内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
不知二老身体可好?
爷爷是否康健?
我有些思乡了,不知书院里的那棵桂花树长得如何?
无救也很好,诸位不必挂恋。
望万事皆通。
谢必安停笔,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飘雪了。
自从他来到这里,城内情状已经好上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也来了个好的驻边大将,必安笑眯眯地想。
只是这里物资实在短缺,吃不好睡不好。
幸好这县衙之内还有地龙。
不然可得冻死了。
“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
他刚回来,赶紧就关上了这扇不知道开了多久的窗户。
范无救一生黑貂裘,哪里像个驻边大将,倒像是不知哪里出来的山匪。
从外面回来,这个人都夹带着彻骨的冷意。
他不敢靠近书呆子,怕把寒气渡给他。
“无救,我们都来这里,整整有一年了。”
“嗯。”
曾经的皇子殿下不由得想到这一年,失笑。
马匪倒是不成气候,没用多久就差不多尽数剿灭了。
倒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陪着必安。
必安又养回了一点肉,白白嫩嫩的。
“少爷!八宝粥好了!”
小聪跑得飞快,连门槛看都不看。
刚来的那会儿,他不知被这里的门槛绊倒了多少次。
现在不用看都健步如飞。
“快!少爷!我熬了一下午的!”
说着便把勺子塞到了他家少爷的手里。
谢必安自然地端坐桌前,一副大义凛然。
天知道他每次吃饭都是这个样子。
范无救看着必安这两年又变得有点清晰的眉眼,有些出神。
明明之前跟个水墨画里的人似的,现在被自己养的,居然多出了点男人的英气了。
可能是因为这里民风剽悍。
他安慰自己。刚刚回过神来,差点被塞了一鼻子粥。
“吃。”
书呆子豪气冲天。
都送到嘴上来,怎么能不吃?
他毫不客气咬下了勺子,书呆子力气小,抽不出来。
咽下书呆子喂的那勺,端过碗,开始喂书呆子。
呆子嫌恶地看了一眼,“你舔过了。”
范无救举着勺子,毫不退让。
谢必安沉默了只一瞬,“啊呜”一口咬上去。
你一口我一口,哪里还有半点嫌弃的样子。
一碗粥见底,书呆子问。
“无救,你想家吗?”
范无救手抖了一下,面色不变。
“无救,我想家了。”
不只是书呆子的心情,连生存都渐渐成了问题。
这里的煤炭的货源,也断了。
书呆子一直用的都是官煤,怎的连官煤都能断呢?
吃的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担心,书呆子要撑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某天早上,他搂着全身发烫的书呆子,惊恐地醒过来。
谢必安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不知是得了什么病。
感觉让小聪叫来大夫。
“这位大人,是得了寒症。”
寒症?
是了,大雪不断,气象恶劣,身体怎么会好?
何况必安幼年多福,从未受过这种苦楚。
“其实无大碍的,只要日头暖上一些,多吃一些,就会—”
大夫说着,然后就有点沉默。
说的容易啊。
然后必安的身体,真的一天差过一天。
直到有一天,必安躺在床上,动了动唇,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范无救眼见了,霎时眼眶变得赤红一片。
必安说,他想回家。
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子,抱着一个已经形销骨立的书呆子。
说,我们回家。
但是在西北边陲,被大雪封住要道的他们不知道,朝廷已经剑拔弩张。
谢思望着透不过光的地牢,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外孙,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小孙子。
发现什么也没剩下。
他听见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就是这了。”
他认得那个牢头的声音,然后自己的牢门被打开。
他半老浑浊的眼睛不知有没有看错,来人赫然是两年前殿试上的状元郎,严嵩。
他和这个年轻人没有过交集,因为觉得他急功近利,连一丝勉励都欠奉。
事实上他固执了一辈子,也没喜欢过几个人。
“谢大人,”严嵩像一个普通的后生一般,完全没有状元郎仕途得意的那种意气风发,“晚辈来接您出去。”
“哼。”
然而严嵩脸色半点未变,仍旧恭恭敬敬。
当晚,牢内有一百三十七人,暴毙而亡。
全都是非太子党派或者非四皇子党的官员大臣,而谢思,逃过了这一劫。
范无救的队伍刚刚出了进入腹地,就被拦了下来。
路上到处都是流民,哀鸿遍野。
幸好必安睡着了,看不到。
转念又一想,必安已经睡了三天了,要不是他微弱的脉搏还在,他恐怕都绝望了。
关中的守军也不知道是谁手底下的人,直接就把他们拦在了城门外。
“我是乃十一皇子,驻边滇西将军,你可知道,拦我是什么后果?”
守卫不为所动,直接报告给了县令和守城将军,县令因为离着京城相距遥远,至今还未能得到任何一方势力的招揽,他灵机一动,这十一皇子,手里握着不小的兵权啊。
立马就写了信,快马加鞭地让人送到京城。
至于送给谁,谁知道呢?
“开城门!”
守城将军喊到,城门幽幽打开,范无救驾着马,身后的一队军马护送着必安坐的马车。
县令和守城将军都来迎接,他拉着马,俯视着二人。
“为何迟迟不开城门?”
县令搓搓手,满脸的讨好之意,守城将军看起来倒是老实,但是,蛇鼠一窝。
“皇上驾崩了?”
范无救惊讶道,自己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消息啊。
西北早已收不到京城送来的消息了,原以为是道远路阻,原来是大家早就忘了,还有自己这个皇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毫无威胁,他有点轻松。
他看了看刚刚爬起来的书呆子,一口一口喝着热茶,心底又松了口气。
县令看见这二人之间的交流,却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
“殿下,”他瞄了瞄二人的神色,发现范无救只是皱了皱眉,“您是否是要回京城?”
范无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是或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殿下,您何不起兵回京呢?”
书呆子手一滑,茶杯砸在了桌子上,滚烫的茶水翻了一桌。
皇子殿下哪里还管什么起兵不起兵的事,直接就把人抱到了怀里。
书呆子仿佛无知无觉,只是睁大着眼睛望着他,平静而又清澈。
“刘大人,你下去吧。”
他叹了口气。
想起那一年中秋,院长对他说,要懂取舍,知进退。
他从小养在深宫,淑妃去世后,外公恳求父皇让他出宫静养。
其实更喜欢平静的日子。
他早就选择好了。
“必安,我们回家,不回京城。”
额头抵着额头,温度却也相差无几。
这几日,书呆子的身体明显好了很多,范无救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赶紧让队伍出发,直直向着京城的方向去。
守城将军和县令站在城门上。
“刘大人,你说你会说服殿下的。”
那位被叫做刘大人的县令笑道,“他生为王侯将相,却毫无鸿鹄之志?活着又有何用呢?”
那封早已经被递出去的信,范无救还不知道,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