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婀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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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钱进来了，她叹了口气。察觉到园中似有人在窃窃私语，她悄悄隐了身形，靠近倾耳细听。
其中一个丫鬟小声道：“这件事，夫人知道吗？”
“夫人刚刚生了小姐，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虽是耳语，婀娜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她很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婀娜借助着风，向各地的草木同伴打探商品行情，向钱进来传达各种消息。他凭着精明的头脑，迅速把握商机。钱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可是富贵人家招人妒忌，那些竞争者们，想方设法找钱家把柄。有人猜测钱家发迹和妖怪有关，诋毁钱家是‘妖商’！百姓们怕染了晦气，不愿再买钱家的东西。
而钱进来总是在外经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婀娜有时觉得，这个人越来越陌生，和少年的他像是走了两条相反的道路，渐行渐远。
家里的装饰愈加名贵，园里也打理得富丽堂皇，再不见之前的自然大气。花花草草也被换了个底，独留婀娜的真身孤寂地伫立在与她格格不入的园里。
树妖有时总会兀自出神，看着那棵柳树，思绪渐渐回到过去的时光——那时候虽不富裕，却相互扶持，心意互通。可年少的一切终究只能像是枯死的落叶，无力坠入土中，消失不见。
那个眸中充满光芒的少年，也消失了。
现在的钱进来，眼里只有生意，只有钱……他也早就忘了年少时虚无的承诺了吧？
婀娜自嘲一笑。
自始至终，将自己困在圈里不得脱身的，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我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钱进来这货放现代不就是那种典型掉钱眼儿里了不顾妻儿的奸商么？
我替婀娜不值，但又不知如何劝她。
钱进来小时候估计是真的真心，只是长大后被浮华迷了双眼，忘记了初衷罢了。
但可悲就可悲在，婀娜还记得。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从来如此。
“但他只是不归家，也不至于……”我犹豫着看了一眼婀娜，不知道怎么措辞。
“变成这不妖不鬼的样子。”公子景淡淡接了我的后文。
婀娜的眼睛染上幽怨之色：“我知道后，与好不容易回一次家的钱进来商量，想暂且离开躲一躲。他却不让我走……”
“舍不得？”我觉得这个答案不太可能，但还是嘴快问了出来。
“呵呵，最开始我也那么以为，可是……”婀娜的眼睛一下变得通红，充满愤恨：“他对心腹说，我只是他的摇钱树，不让我离开也只是怕我泄露商机。然后，他便找了几个道士，趁我睡觉之时把我砍了……”
当时婀娜听到这样的话时如遭雷劈，可却在喝完钱进来刻意端给她的酒后没有了意识。
本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动她的真身，但钱进来带着她送他的手环，轻而易举地带着道士靠近了那棵垂柳。
于是她在昏迷中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粉身碎骨之痛，神识清醒后痛不欲生，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可笑……
那些鬼怪前辈，爱上凡人后，有哪一个是有善终的？可恨没死在天罚下，却魂飞魄散于心爱之人手上。
她不甘心，哪怕钱进来丧尽天良，可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婀娜执念太重，真身已毁却仍保有一丝神魂。
于是她躲进隔家园子里一棵瘦弱又不太起眼的柳树里养魂，这一养就是十六年。
期间她无数次想要钱进来的命，却都因为顾忌女儿放弃了。若她杀了他，她的孩子要如何活下去？
“我一直守着我的女儿，暗暗帮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婀娜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终归是他的女儿，虽然不亲，也并未苛待。”
那么按道理这位树妖姐姐应该只是一直暗中活动，怎么最近突然开始吓人了？
“所以……”我想到那中年男人说的话，突然灵光一闪，“之前钱进来说什么联姻，他好像是破产了。”
婀娜也不知听没听懂，语气又有些急促起来：“他年事已高，头脑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灵活。再加上没有我的帮助，钱家颓势渐显。为了重振家业，钱进来竟想到联姻，用女儿去换取强有力的靠山！我一定要阻止他！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成为钱进来无尽欲望的牺牲品！”
跟我想得差不多，我把来龙去脉理了一下，慢慢明白了婀娜的执念。
她现在魂体也修养得很好，只要回到万妖宫多加修炼，重练一个真身，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那么你想让你的女儿脱离钱进来的魔掌对吗？这是你的愿望是不是？”我说完才察觉有些不太对，正主在旁边一句话没问呢，我这外人倒插手插得欢快。
我心虚地看了一眼公子景，后者也正盯着我，眸中情绪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居然还笑了一下，冲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你继续。
我被他笑得头脑发昏，四肢不着调地转回去看向婀娜，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又代入进去。
婀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在走神，思索了一会儿后点头，“我希望，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她父亲利用的棋子。看到她可以过得好好的，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在脑中自动翻译：把她女儿救出来让她飞还要让她过得好好的。
这可真是一条龙包办服务。
难不成公子景以前都是干这个的？
我又转向公子景那边，正想开口说话，却见白衣画师挥动了一下手上的笔，婀娜就变成一道光钻进了画中。
我：……
公子景轻声道：“放心吧长发妹，我会尽力实现你的愿望。”
我：……？？？
好像听到了什么啪的一声碎掉了。
敢情刚刚您句话不说是在装逼呢？
开口就现原形。
长发妹，我还眼罩男呢！
我还想直接开口吐槽，眼前却突然一花，脑中立刻便陷入了眩晕。
再次醒来，我还在那张床上，婀娜和公子景却不见了。仿佛刚刚那一切，长发女妖，白衣画师，都只是一场梦。
我再也没有了睡意，从床上翻身而起，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床顶——还好没有什么细密滑溜的头发。
折腾了一整天，再出钱府时，天已经蒙蒙黑了。余光中晃过一团黄色的东西，我定睛一看，小黄正打着伞乖乖等着我。
我忍不住走过去蹲下，在它脑袋上呼噜了好一阵，才心满意足放开手，顺着大街往布告栏方向走。
我也不再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里的世界，毕竟街上走的人大衣着朴素，没有游戏玩家那么花里胡哨。而这里不管是人还是妖，他们的故事，都是真的。那些痛苦和悲伤，也是真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找找公子景问问接下来的事。
原因……可能是我忍不住想帮婀娜，更多的……应该还是相见公子景。
即使不小心窥见了他的一点真面目，还是想见他。
晚上的玉带河依旧雾气蒙蒙，布告栏旁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忽略那抹白色衣角的话。
我知道他肯定是故意藏着的，想了想他之前装的一手好逼，心情莫名不爽，故意大声道：“啊——看来不在，我还是先走……”
走的音还没发完，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
“别走。”公子景拉住我的衣角，听起来有些落寞，“数千年来，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还愿意帮助我的人。”
我心里莫名难受，但还是故作轻松道：“为什么别人不能看见你呢？你是妖怪还是神仙？还有你为何一直都待在这里？不闷吗？”
公子景的目光变得悠远：“我也奇怪，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妖怪的气息，就像是凡人一样。可是你能看到我，只有心无杂念的孩童和天赋异禀之人才看得到非人间之物。”
天赋异禀？唐僧肉么？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差点笑出声。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妖怪，非要说的话，我是怨念和诅咒的集合体……”公子景收回视线，黑沉沉的眸子慢慢看向我。“而我的任务就是把流落在人间的妖怪送回万妖宫，守在这里是为了知道各地发生的奇事异事，方便随时赶到。而妖怪若有什么愿望，也可以写在上面，我都会尽力帮它完成。”
怨念和诅咒的集合体……是什么？
公子景眼睛里装了太多故事，我想问，却一个字也吐不出。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微笑，我心中默默做了个决定，就那么一瞬间。
“我帮你！”我语速飞快，“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方便，而且我也没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去完成委托。”
刚说完，就见公子景眉头轻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连忙截住他，一脸真诚：“你想，外界的人看不见你，多不方便。而现在的妖怪大多又都跟人有恩怨情仇，有我在就方便多了，放心，我绝对不会添乱的！”
公子景定定地凝视着我，久得我脑浆都要烧开了，他才收回视线，慢慢松开眉头，表情复杂又迷茫地点了点头。
我没看错，是迷茫。
可是……为什么？既然见惯世间风云变迁，为何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婀娜（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