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死亡航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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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擦过寒冷的风，韩琼紧贴在蜘蛛的背上，半眯着眼睛观察着一路陡峭向上的岩壁，然而不过片刻，待爬到房梁的高度，那蜘蛛便停了下来。
韩琼和它的脑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奇的探头出去，头顶是无穷无尽，高不可攀的黑暗，但眼前岩壁上开出一条长长的缝隙，里面隐约可见暗黄色跳动着的光线。
两只蜘蛛腿攀在缝隙上，那蜘蛛如雕塑般静止了，一动不动。
韩琼被那蜘蛛赶着走了许久，此刻攀在它的背上，年幼的心，敏感得感觉到这蜘蛛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他壮着胆子探出头，顺着蜘蛛的视线望缝隙中望去。
这么一看，他瞬间愣住了。
缝隙中可见岩壁的另一边，是一处空旷的石窟。光线忽明忽暗，但能看出其上是黄土层，其下是岩壁，上面遍布着一座座的浮雕。石窟分前廊后室，其间坐落着三座摩崖大佛和数千座神态各异的佛像，雕塑。
明间正中开窟门，窟门两边各刻着一尊力士神王，双手上托，脚踩一只筋肉饱绽，孔武有力的巨兽，昂首挺立，栩栩如生。
韩琼陡然想起韩耿曾念叨过的那句：“梵宇开金地，香龛凿铁围。影中群象动，空里众灵飞”。
韩耿年轻时，误入死亡航路，险些丧命大海，但因缘际会，跌进了白云石窟中，死里逃生。
这地方，是爷爷说的凿刻在悬崖上的白云石窟吗？
但死亡航路，不是在东海的尽头吗？
石窟内的雕塑或站或坐，大多手托宝塔，高大魁梧，威武雄壮。借着石窟内昏暗的光线，韩琼目扫了一圈，本能的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靠近窟门的两尊雕塑，说不清是坐是卧，依靠在一起，姿势十分的奇怪。
一人一蜘蛛安静得悬卧在半空中，韩琼舔了舔舌头，目光从那两尊雕塑上扫过，不知是不是缺水引起的焦躁，他突然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的寒意和恐惧。
他抽了抽鼻子，嗅到了空气中一丝腥臭味。韩琼小脸拧成一团，缩了缩身子，小手将蜘蛛抱得紧了些。方才还将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成了精一般的蜘蛛，此刻竟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正兀自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嘎吱嘎吱”的声音，慢慢响彻了整个石窟。韩琼来不及惊慌，眼看着那石窟的门一点点的打开。
光线顷刻间喷涌而入，远处碧绿的海平面一望无垠，清晨橙黄色的阳光洒满海平面，海潮有节奏得冲击着峭壁。
韩琼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大步走进来的几个人，只遥遥望着海面上帆船的残骸，随着波涛有节奏得起起伏伏。
他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的啪嗒嗒掉了下来。
蜘蛛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它迅速的耸起背，举起一只蜘蛛腿，威胁般的狠狠戳进韩琼的肩。
韩琼吃痛，还没来的及喊出声，看着蜘蛛腿上挂着的血渍，他用尽全力，不甘心得捂住了嘴。
随着海风的灌入，方才还若隐若现的腥臭味瞬间清晰而浓烈起来。韩琼立刻分辨出来，那不是什么腥臭味，而是血腥味！
一片白一片青紫的小脸上犹挂着泪痕，然而还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占了上风。韩琼探头往里面逡巡而去，随后落在地上方才无法分辨的两尊雕塑的身影上。
一尊佛像跌坐在莲座上，舒眉垂目，嘴角微翘，呈微笑状，看起来温顺而善良。它的衣纹下垂，座前下摆重叠，上面覆盖着一只血迹斑驳的手。
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卧在莲座旁边，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后，一身蓝衣被血渍染红，几乎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她面朝着窟门的方向，从韩琼的位置只能看见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挺翘的鼻梁。
进来的三人皆是头戴草帽，身披蓑衣。居中男子个子最高，鼻梁如鹰勾，大踏步走进来，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女子，目光如毒蛇般的阴狠。身侧一男一女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
“果然没死啊？！”
他冷哼一声，俯下身捏起地上女子的下巴，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视一遍，随即将她的头往地上重重的一摔：“让你睡？！”
秦舟闷哼了一声，睁开眼，身子动都懒得动，很不斯文的打了个哈欠：“早啊，丑八怪！”
范天一咬牙，一脚踢在她的背上，这一脚显然是用了全力，秦舟被踢飞出去，撞在铁铸的雕塑上，发出两声沉重的闷响。
她的额头磕在莲座上，鲜血汩汩得流出来。
秦周漫不经心的擦了擦划过眼角的血迹，抬头眯眼凝视他一瞬，随即笑了笑：“呦，才发现你们今天都是从头到脚一身白衣。这披麻戴孝的打扮，还挺个性的。怎么，这是要COS西门吹雪吗？”
远处的韩琼：“......”
范天半蹲下身，拽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实在是话太多了。我倒很想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秦舟“唔”了一声，“那个，下手能否利落一些。能用砍的最好不要切，能切就不要打。打也不要打脸。谢谢！”
范天：“……”
他手腕一翻，掌心平躺着一颗食指长的锁魂钉。他手起钉落，将那钉子穿过秦舟的左手手腕，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钻心的疼从手腕席卷全身，冷汗瞬间湿透全身，秦舟痛到痉挛，刹那间连意识都恍惚起来。
她死咬着牙，一字一顿笑着说：“对了，我忘了和你说，你牙上有颗菜叶。”
话音刚落，连空气都凝固了。
范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清瑶，给我堵住她的嘴。”
他身后的女子闻声上前，用一方灰色丝巾塞住她的嘴。她看了看秦舟好整以暇注视着她的眼神，不知道那眼神中的挑衅太不羁，还是那浓密的长睫毛和尖下巴太碍眼。
这几天她也算知道了这女人是个混不吝的性格，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来由的一阵窝火。
她袖中抖落两颗锁魂钉捏在指尖，随后一掷，稳稳的定在了秦舟的右手腕和右肩。
秦舟痛到一缩，眉心汗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嘴巴被毛巾塞住，仍是不甘示弱，愤恨的骂着：“你这死女人……唔唔唔……等着…唔唔唔…我杀你…唔唔唔…”
清瑶慢条斯理的将袖口和衣摆整平。看着她手腕和肩膀汩汩流出的鲜血，快意的一笑：“这就舒坦多了。”
他们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男子走上前来，开口道：“多此一举。”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中沙哑的磁性和暮鼓的钝重。
清瑶斜睨着秦舟对他说：“乌普，你可别小看了她。我们可是踩着累累白骨和鲜血，才找到她们霜月岛在死亡航路上的藏身之处，又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一次霜月岛现世。若不是借助了龙骨的威力，又是她千年一遇，血虚之时，你以为我们能将她这个族长请到这里来吗？”
乌普默了半晌，解开草帽放在一旁，在秦舟身侧半蹲下。
他的瞳孔中泛着浅浅的金黄色的光晕，目光从秦舟的脸上一寸寸的，扫视到胸前，腰间每一寸衣服下的皮肤和血管。
“琼珑山是修仙正派，他们为你一个人，判出师门，连龙骨都用上了，似乎并没有能奈何的你？！看你体内受的这些创伤，这三天被他们折磨的不轻啊！现在竟已恢复得差不多和常人无异。不死身的传说，竟是真的？！”
他声音很低，气息慢慢的，开始有些不稳，眼光也不可控的灼热起来。
他自腰间束带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来搁在手心：“让我来领教一下。”
秦舟一看他手里的东西，顿时头皮一紧。
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得排列着各种各样的刀片，有尖角刀片、圆弧刀片、齿刀片、波纹刀片。刀刃犯着森然的寒光，无一例外的对准了秦舟。
秦舟心头一颤，这是要把我大卸八块吗？那可真的扛不住啊？！
乌普手指在刀片上敲了敲，随后取出一把尖锐的三角刀片，温和得看向秦舟，那目光中，带着几分缱绻的情意：“期待吗？传说中的不死身，让我们俩一起来见证吧！”
那一瞬的痛楚来的迅猛而直接，寒光一闪，秦舟掷感觉到肩窝的血管被无声的截断。
她发自内心的翻了个白眼，谁他喵的要和你见证？你切得是我啊你大爷的？！
乌普停了一瞬，瞥一眼锁魂钉盯住的位置已经干涸的血液，毫不犹豫得将深插进她身体的刀片横拉出一片半指长的血痕，随后将刀片迅速的抽出。
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乌普毫不在意，甚至擦都不擦，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半指深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愈合。
血液流出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干涸。伤口从内而外一丝丝的合上，凑得近，仿佛能听到那其中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跳跃的声音。
乌普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狂热，他不假思索的划下了第二刀，第三刀……！
秦舟在剧痛中昏死过去，随后又被割醒。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刀，身体痛到了极致，她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弥漫着一层血色，什么也看不清。
这般蚀骨焚心的疼痛，毫不停息的折磨着她，她终于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这呻吟很轻浅，却极深重得落到了韩琼的耳中。
顷刻间他一哆嗦，恍若大梦初醒。韩家家风质朴，向来待人宽和直爽，他又生的富贵，从未见过如此残忍血腥之事。
他一抹脸，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不知是吓得，还是痛得。
远处的情景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只瞧着那佛像满目慈祥，噙着一抹笑意，低眉注视着脚下的秦舟。
韩琼颤抖着手，摘下颈间的秋水玉，边哭边极快得背完了每日要晨读一个时辰的咒语，随后将秋水玉朝着那佛像大力的掷了出去。
腾起的烟雾弥散开来，迅速的笼罩了石窟。
白雾中，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龙吟。
泛着青色的磷光照亮了天际，随着青龙的身影现出，整个岛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石块从头顶簌簌落下来，砸的韩琼避无可避。
“嘤嘤嘤好疼啊！”他被砸的叫起来，然而手紧紧得扒住石缝，懵懂的大眼睛在迷雾中逡巡着。
头顶的岩壁开始坍塌，一块手臂大的石块正砸在蜘蛛的腿上。它吃痛，迅速的往下撤。
韩琼兀自不放心，然后这岛屿显然承受不住青龙的狂怒，已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
蜘蛛飞快的往外跑，韩琼紧贴着它的背，在阳光铺面而来的一瞬间回头望去。一头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青龙居高临下，泰然自若的俯视着海面。
其上坐着一个一身蓝衣的少女，阳光下如玉塑冰雕，正盈盈笑望着他。
韩琼看着她的嘴唇上下翕动，凝神细听，风中传来那女子清脆的笑声：“救命之恩，就不言谢啦！以身相许也是不能的。你太小啦！太小啦！……”
韩琼：“……”
——以上记载于韩家手册《第十六世祖航海秘史：青龙篇》
他跑的太快，没有看到从废墟中爬出来的范天和乌普等人，被青龙从天而降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秦舟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神色漠然，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亡航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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