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23、第 223 章

　　七月二日，宜求嗣、出行、订盟、纳彩、嫁娶、会亲友。
　　江南东苏府公子苏子荣与西苏府小姐苏馥曦成亲，二人时年十七，正是大好岁月，少年恣意时。
　　这日一大早，不光是两家苏府，整个江南都热闹了起来。两位苏府都是江南的名门，西苏府是睿亲王住的，东苏府住着前任的苏太傅，亲朋好友和苏太傅的学生从各地而来，都为了讨上这一杯喜酒。
　　天才刚刚亮的时候，苏馥曦就被叫醒了。一脸睡意朦胧的起床，虽然心中有气，但是好歹是知道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一言不发的随着人家摆布，乖巧的很。
　　春回和夏暖精心的摆弄着苏馥曦的脸颊，昨日里她们为了能够让苏馥曦漂漂亮亮的出嫁，愣是不顾忙活了一天的疲惫，研究妆容研究到了半夜。
　　苏馥曦只是一看她们今天眼下的乌黑就知道，看见春回和夏暖投过来疑惑的视线，她笑了笑，摇头表示没事。
　　她们折腾苏馥曦的头发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春回以为是苏馥曦坚持不住了。自知是因为自己手生，有些心虚，于是小心翼翼地俯身贴近苏馥曦的耳边道：“小姐，再忍忍，马上好。”
　　苏馥曦点了点头，她一大早起来也没吃什么，还是有些饿的。
　　春回果然没有骗人，过了一会儿就已经好了。她余光中看见夏暖这丫头小跑着出去了，然后正好奇着，便看见她又进来，一脸的贼眉鼠眼。
　　苏馥曦的头可以动了，于是缓缓地顶着一头的还有些蓬乱的长发扭过头，便看见这小妮子四处观望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的靠近苏馥曦，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一边小声道：“小姐，等会儿就有人来了，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但是您身子不好，昨日里大公子、荣公子和老爷夫人都和奴婢们说了，趁人不注意偷偷给小姐弄些吃的。”
　　说罢，将手中的油纸包塞到苏馥曦手中，继续贼兮兮的说道：“小姐您快吃，没多少，奴婢替您挡着，不会有人发现的、”
　　“……”苏馥曦无言的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包，在抬眼看着这两个堵在她面前堵的严严实实的人，觉得这应该叫“欲盖弥彰”的典型案例。
　　眼看着天色渐渐地亮了，人也快来了，而苏馥曦还在卖呆。这下子连春回都急了，小声催促：“小姐，别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礼训了，身子要紧。”
　　苏馥曦垂眸，缓缓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个易消化的小包子，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从蒸屉里拿出来的。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一股子熟悉的蜂蜜夹杂着雪莲花的味道流入唇齿间。
　　苏馥曦顿时间便怔住了，这个包子可不像是外面会买的，或者是自家厨子会做的。不说别的，就说是雪莲，这普天之下没几个人会奢侈到用雪莲花做包子啊。
　　而且，蜂蜜加入包子。这并不是很大众的口味，也没人会喜欢。但是苏馥曦却很喜欢，不过知道的人很少，原因是她也只吃过一次，那还是在苏子荣的藏梅居里吃到的。
　　除此之外，就连苏涵卿都不知道苏馥曦爱吃这个。
　　她看着手中只剩了一半的包子，表情复杂。
　　这个包子她是在苏子荣那里吃到的，雪莲和蜂蜜本就不容易放到一起蒸，所以除了特地去研究了的，否则是不会做的，再加上也多少人吃，所以据她所知只有一个人会做。
　　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苏子荣院子里的厨子，但是询问之后才知道是苏子荣自己钻研出来的。
　　那也就是说……苏馥曦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问道：“夏暖，你这包子从哪里拿来的？”
　　夏暖正背对着苏馥曦，四处张望着给她望风。闻言当即回答：“是墨英给奴婢的，他昨日里就告诉奴婢，说是今天早上会给小姐送吃的。”
　　果然是苏子荣啊。苏馥曦在心里感叹。这几日，为了成亲的事情，两个苏府上的人都忙的脚不着地，就连苏馥曦这个最悠闲地人每天都会累的不行，苏子荣只怕是会更加累。
　　因为许多事情，苏子荣照顾到苏馥曦的身子，一并帮苏馥曦给做了。
　　结果这个人，还一大早起来给她做了包子。苏馥曦内心复杂，不仅是因为这个，更加因为之前的事情。
　　前几日，苏馥曦逼着苏子荣发誓之后，苏子荣就带着满身怒气的离开了。苏子荣这个人，一 旦被苏馥曦惹生气了，都会自动在她面前消失好久，直到气消了再出现。
　　这一次也不例外。
　　苏子荣在苏馥曦面前消失了五天，再加上“成亲前不宜见面”的古训，两个人这几日一面都没见过。直到前日晚上，也就是六月三十日的晚上，苏子荣出现在了苏馥曦的窗外。
　　那时候苏馥曦已经在床上躺下了，正在酝酿睡意，乍一听见苏子荣叫她，却没看见苏子荣的人影，当即以为是自己几天没见苏子荣，出现幻觉了，或者是遇见鬼了，吓得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顷刻间不翼而飞。
　　“苏子荣？”苏馥曦壮着胆子回问，心里暗暗将那些守在外面却不怎么重用的暗卫连带着卓然这个狗腿子骂了一遍。
　　“曦儿，我想了很久……”苏子荣的声音继续从外面传进来。苏馥曦想，他应该是蹲在她窗户前的那颗树上。
　　苏子荣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苏馥曦也不着急，默默地等待着，她知道苏子荣要说的应该是前几日的事情。
　　果然，紧接着苏子荣继续说道：“我不应该生气的。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曦儿，我不想要什么留名青史，我的愿望只不过是能够与你在这十丈红尘厮守一辈子……不过很快我就想通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不要这么高瞻远瞩，好不好？那太累了。后日你我就要成亲了，我想要一个完美的婚礼，我想我们都能够开开心心的成亲。所以曦儿……对不起。”
　　苏子荣那时候明显是很累的，语言有些乱。但是还是让苏馥曦听懂了，她有些无奈的笑了：“所以，你这大晚上过来扰人清梦，就是为了给我道歉？”
　　苏子荣不说话了，显然是想到前些天他发火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苏馥曦只觉得这一刻的苏子荣莫名有些可爱，像是小时候闹了别扭，知错了却不好意思承认的孩子一样。
　　她轻笑：“我没生气。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不知道呢。小荣子，你别放心上了。”
　　“……那、那你睡吧。”苏子荣愣愣地憋出这么一句之后，夜色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苏馥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走，很快就有困意袭来，她不一会儿就睡去了。
　　第二天直到醒来，苏馥曦都没反应过来。她坐在床上回忆了很久，才恍然的从前几日里“苏子荣生我气了”的愁绪中脱身，变成了“他竟然大半夜过来道歉”的无奈。
　　待苏馥曦将那个两个小包子啃完了，肚子也差不多饱了。因为是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人亲手做的，苏馥曦觉得这包子格外的好吃，比上一次更好吃。
　　她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不一会儿就等来了以自家娘亲为首的一群人。
　　苏母和苏父一直在招待客人。得益于两家靠的比较近，两家的客人也觉得新鲜的很，两个府来来往往串门串的不亦乐乎，所以客人明显比预计的多了很多。苏涵卿和苏父忙不过来，就将苏母叫过去帮忙了。
　　苏母难得靠谱了一回，再忙也没忘了自家女儿的十喜嬷嬷。
　　此时，她带着几位十喜嬷嬷，和与她有些交情的夫人们进来，房间瞬间拥挤了起来。
　　一行人一进来，看见苏馥曦一身红色里衣，妆容已经化完，端正的坐在那里，俨然是一幅大家闺秀的样子，顿时眼前一亮。
　　苏子荣是江南，乃至于武国都数得上的人，结果最后却栽在了苏馥曦手上，这真的是让无数人心中充满了不解。
　　苏馥曦虽说是个亲王之女，却是个没实权的。蒲柳之姿，琴棋书画也实在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怎么就让苏子荣给看上了，还死心塌地的护着呢？而且，她身子差可不是什么秘密，一般人家娶媳妇都会将这一点当做重中之重考虑的，在武国，身子不好的姑娘都不太容易嫁人的，更何况是苏馥曦这样据说没什么日子的呢？
　　苏馥曦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身子，即使寻常人家都会有些犹豫，更何况是高门大户呢。也就是苏子荣那个家伙，巴巴的把自己当做什么宝了。
　　“哎呀，我就说涵卿那小子那么俊秀，这西苏府上的小姐必然不差。”其中一个夫人笑着走上前，笑着说道。
　　苏馥曦此时已经化好了状，涂了嫣红的口脂，将一脸苍白的病气遮了起来。苏馥曦虽不如家里其他人那么惊艳，但是好好收拾一番，还是个不错的美人的。
　　“外面说的那些话都是嫉妒，当不得……”那妇人很是热情的牵起苏馥曦的，这一下便感受到了苏馥曦手上的冰凉，那凉意在盛夏中显得格外的明显，一下子就让她想到了冬日的冰块。妇人想要继续夸耀的话顿了顿，然后看着苏馥曦面不改色的笑容，结巴着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当、当不得真的。”
　　苏馥曦笑意不变，知道这个人怕是知道了自己的身子不好了。府上下人嘴严，以前说她身子不好命不久矣，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传，今日后怕是要被落实了。
　　她无所谓的从愣住的妇人手中收回手，笑着看向十喜嬷嬷：“嬷嬷，今日要劳烦您了。”
　　嬷嬷笑着点头，走上前来拿起梳子。成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