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22、葛溪番外（下）

　　我与赫连黎甫一出天机山，在宫中大臣里跟着大域王露了一次面之后，就很快被丢进了军营。
　　我们带着任务进军营，再加上之前曾经和大域王出现在众臣面前，所以被处处提防，任务进行的很不顺利。但是军营里和天机山不一样，这里不是亡命之徒的聚集地，我除了上战场，不需要时刻提防着被人杀害。
　　至少比以前好多了。我和赫连黎苦中作乐。
　　不过，赫连黎是个乐观的人。对于此困境丝毫不低落，觉得王上将这件艰巨的任务交给他，是觉得他孺子可教，是块璞玉，心里甚至还对此感到格外的开心。
　　想通了这一点，于是他干的更加起劲了。
　　半年之后，我们已经完全的融入了军队中，并且因为在几场战争中有出色表现而得到了提拔。
　　那时候的我们才渐渐的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会不过是跟着大域王出现过一次就会被如此的提防。
　　我们从一堆捕风捉影的传言中，抽丝剥茧的集合出了一个逼近真相的线索。
　　如今的大域王本该是当今王上的胞姐——三公主。但三公主身心洒脱，不喜权势，便将五公主推上了王位。五公主——也就是当今的大域王，心中分外的敬重自家姐姐，觉得姐姐才是命定的皇权者，于是不打算要孩子，一心要等姐姐的孩子长大了将王位“还”给那个孩子。
　　但是由于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大臣不同意，每天都有相关奏折传进宫里，于是王上就烦了。最后，大王还是妥协了，她从族旁支里带一个孩子回来当做储君培养，那个孩子就是赫连黎。
　　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是看见王上松口了一些真心为国家着想的人还是挺开心的，毕竟这种事情可以一步一步的来，不着急的。赫连黎虽不是大王的嫡亲血脉，但是也比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的孩子强多了。
　　但是，另一部分居心叵测的人就不怎么开心了，他们可是格外的看赫连黎不爽的。而现如今的大将军便是如此。
　　大将军建功颇多，在军中威望很高，即使居心不良，但是没有真正表现出来之前，大域王也奈何不了他。
　　这也是大域王将他们丢进军队的目的。一来，让赫连黎在军中从底层做起，凭实力打上去，让别人明白他的实力，堵住拿些说闲话的人的最。而且能够更加深入军队，便于收服一些人做心腹。二来，等日后时机成熟了，赫连黎接手大将军的位置时不会那么困难。
　　于是我和赫连黎就这么在军队呆了下来，这么一待就是八年。八年后，武德十三年，大将军因谋反罪名获罪，赫连黎接手大将军之位，成为武国军队中万人之上的人，这其中的艰辛，只有我与赫连黎自己才知道。
　　接受分封那一天，赫连黎是面无表情的。应该说，这些年他的笑容越来愈少了。那年，我们二十岁。
　　一开始从天机山出来的时候，每一年大域王都会来军队几次。或是微服私访，或是以出巡之名，但是每次都会单独的见一见赫连黎，特别是赫连黎的生日那天，她必定会来。
　　那时候，我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每一次赫连黎见过大域王之后，表情都很非常开心的，仿佛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一样，走路都带着风。
　　但是后来，渐渐地就来的少了，一年也只来一两次。直到最近一两年，大域王一次都没来，甚至连赫连黎的生日都错过了。
　　赫连黎不说，但是每次过生日都会自己做好一桌菜，加的满满的辣椒，一个人等上好久。然后等菜冷了热，热了冷，几次之后，夜幕四合时，他会苦笑着对我说：“葛溪，吃了吗？一起吃吧，别浪费。”
　　那时候，是赫连黎最脆弱的时候。我也不忍心拒绝他，自然不会告诉他每次吃完之后，我第二天消失的原因是去找大夫看肚子了。
　　自从那次大域王错过他生日之后，赫连黎的笑容就少了。然后后来，越来越少了……直到最后，赫连黎在军中得了个冷面将军的称号。
　　武德十四年，我和赫连黎二十一岁，一次打完一场小战，大域王招我们回京述职。我是副将，不得随意进宫，于是便在宫外等候。
　　然后最后，我等到了一脸魂不归属的赫连黎。我担忧，听见赫连黎道：“原来那孩子真的存在，我不过是给那孩子挡箭的板子罢了。”
　　之后等赫连黎冷静下来后，我再次询问才知道，赫连黎那次进宫，无意中听见大域王在询问身边暗卫有关于那孩子的生活起居。语气温和，神态宠溺，事无巨细。
　　就算是从前大域王对赫连黎最好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的神色。
　　那一瞬间，对政事不怎么敏锐的赫连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一直渴望着大域王能够回头看他一眼的赫连黎，在心里发了疯一般的羡慕的那个孩子，也嫉恨着那个孩子。
　　那时候的赫连黎，甚至在心里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欺骗与背叛，心中难以接受的程度，即使在他被灭族的那天也比不上。
　　这之后，赫连黎便让我开始打听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只是知道了有那个人的存在却不知道其他的。我暗中打听了几个月，通过当时宫里嬷嬷地话语，终于将目标锁定在武国江南西苏府上了。
　　于是赫连黎开始暗中观察西苏府的两个孩子，是一对兄妹。兄长是武国乃至大域都有名的人，妹妹是体弱多病的病秧子。
　　最后查了好多消息，基本上确定了这两个人的身份，而大域王对赫连黎的态度愈加的冷漠， 这样赫连黎心里对那两个人的仇恨愈加深刻了。
　　直到那次，我调查时一不注意被大域王的人发现。大域王得知了赫连黎暗中的小动作，将他召至宫中跪了许久。
　　那时候赫连黎在战场上受的伤还未痊愈，那一天是赫连黎的生日，在进宫前，赫连黎依旧在府中撑着身子准备着一场注定无人赴约的宴席。
　　当我得知消息的时候，简直气到发狂。这么多年的相处，我知道赫连黎是个高傲的人。即使家族被灭，但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矜持骄傲的王族小公子，但是那天却被罚跪在人来人往的道路 上近一整天。
　　这让我如何容忍！我心里其实从没什么家国天下的概念，不过是想要守着我这个唯一认定的挚友，帮助他而已。
　　于是我闯进宫里带走了他。
　　那时候赫连黎已经意识不清了，大雪里我背着他，即使看不见，我也确定他哭了。
　　那样一个爱面子又开朗的人，仿佛遇到什么逆境都能够柳暗花明的人，他哭了……
　　那之后，赫连黎就想要对那兄妹俩下手了。我知道他只是迁怒，虽然心里有些同情那兄妹俩，但是我服从了他。
　　因为他是赫连黎。
　　由于各种原因，我们选择了对妹妹下手。妹妹有一个爱慕者，是隔壁苏府的少爷，对此格外的生气，闹了很大的动静，于是这件事情被大域王知道了。
　　赫连黎被大域王责罚了，再一次受伤了，不只是身上，更是心里。
　　他心灰意冷，却也知道了，我们找错人了。我再去查，才知道那嬷嬷被人动了手脚，真正的孩子是东苏府的那两个。
　　顺带着我还查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当年三公主与苏家大少爷定居江南郊区，被人刺杀，身体衰弱，更是在生产时遇袭，于是生下了东苏府的小姐苏子箬便去世了。而那次刺杀的刺客，貌似是赫连家派去的人。
　　回想起赫连黎与我说过的事情，灭族当天意外出现在离京数百里之外的大域王，当真是巧合吗？我感觉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一股子不寒而栗的感觉自脊椎而上。
　　最后，想到赫连黎，我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瞒了下去。他是那么的信任大域王，我不想让他 去恨一个自己信任的人，那会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的。
　　我们的计划还是定准了苏馥曦，箭已出手难以回头，也顺便让苏子荣尝尝失去重要之人的心痛。
　　那日到了武国京城，赫连黎见了苏馥曦，回来之后沉默了好久说：“那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后悔了？”我问。
　　“不！”不过一瞬间，赫连黎眼神重归坚定。
　　那日之后不久，京城的局势骤变。我们在那里变得不妙，赫连黎竟然发现自己的武功渐渐地消散，于是最后我们急忙离开了京城，身后一路跟着苏子荣派来的人。
　　赫连黎武功没了，自知走不了了，于是干脆不走了。他对我说：“苏子荣必然会问我要解药，你回去把药库的药烧了。”
　　药库里哪有什么解药啊，即使有，也不全啊。当初我们就知道，这药世间没有解药的。
　　但我哪不知道赫连黎的想法呢，他不过是想要我活下去。
　　我孑然一身，天下之大，独自一躲，谁又找得到我？
　　我不想走，但是赫连黎心意已决。最后我还是咬牙离开了。
　　我一路甩开苏子荣的人，拼命的赶回大域。既然他要我烧药库，那我就烧吧。
　　那是他对我最后的命令了，我怎么能不去做？
　　赶在苏子荣之前，我仗着熟悉路径，最终得逞了。
　　大域王下令射杀我，我倒在地上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笑了。终是不负他的命令。
　　我的挚友，黄泉我等你。恍惚中我似乎看见初见时的场景了，他笑着对我说“呀，是你啊，我知道你，你叫葛溪”，说实话我挺想再见一次他那样的笑容的。
　　以后的八月五日，我替你做一桌吃的，我知道你是最怕吃辣的。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偏生爱吃甜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笑你，真的。

　　这个是通过葛溪的视角写赫连黎和大域那里的一些事情的，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中了，本来打算最后写的，但是觉得这里正合适。然后今天写的时候，也顺带着写了一些苏子荣父母的事情，这些事情后面还会慢慢的呈现出的。
谢谢观看，之后依旧是正文。